明灯没有立刻回答。
他轻轻一夹马腹,黑马默契地停下脚步。他坐在马背上,身姿挺拔如荒漠中孤傲的胡杨,目光沉静地投向这片无垠的沙海。风卷起他墨色的衣袍和发丝,猎猎作响,却撼不动他分毫。
那双向来深邃包容的眼眸,此刻仿佛穿透了呼啸的风沙与流逝的万年光阴,落在了某个极其遥远、早已被黄沙深埋的过去。
花令仪也停下马,侧头看着他。她敏锐地察觉到明灯身上散发出的不同寻常的气息。那不是面对强敌的凝重,而是一种……难以言喻的沉重与……一种近乎神性的悲悯?仿佛这片荒漠的重量,正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。
(明灯的内心独白)
风沙……是这片大地永恒的悲歌。
在凡人的耳中,它只是呼啸。但在他的感知里,这呜咽声中,交织着亿万生灵最后绝望的哀鸣,回荡着青草化为飞灰时的叹息,是清溪干涸前不甘的呜咽。
它曾是天堂。
记忆的画卷在神明的心湖中缓缓展开,色彩鲜活得刺痛灵魂:
碧空如洗,白云悠悠,广袤无垠的翠色草甸,如同天神织就的绒毯,一直铺展到天地的尽头。
风过处,草浪翻涌,碧波荡漾,闪烁着生命的光泽。
五彩的野花如同散落的星辰,点缀其间,散发着醉人的甜香。
成群的羚羊在绿海中跳跃奔腾,姿态轻盈优雅;野马群如疾风般掠过,鬃毛飞扬,蹄声擂动大地,奏响生命的狂想曲;清澈的溪流如同蜿蜒的银链,在阳光下粼粼闪光,滋养着两岸的勃勃生机,水声潺潺,是天地间最动听的乐章……
那是他造物的杰作,是生命恣意绽放的摇篮。
然而,浩劫……撕裂了这幅画卷。
神魔的怒火在苍穹之上燃烧!天空破碎,法则哀鸣!燃烧的陨星如同神罚坠落!
而他,明灯,执掌创生与秩序的主神,深陷那场毁天灭地的漩涡。为了阻止那尊域外天魔唐卡撕裂这个宇宙、吞噬亿万生灵,他不得不祭出了离火神剑……
那道剑光!
记忆定格在那道撕裂混沌、焚尽邪祟的离火剑光上!
它带着他磅礴的神力与救世的决绝,精准地斩杀了域外天魔,挽救了更广阔的生灵。
然而,激战之中,神力激荡,那道剑光的余威,如同脱缰的灭世火龙,无可避免地……扫过了这片草原天堂的边缘!
仅仅是一缕逸散的锋芒!
如同最炽热的熔岩泼洒在娇嫩的花瓣上!
刹那间!碧绿的海洋化为焦黑的灰烬!奔腾的生灵在极致的高温中无声湮灭!
清澈的溪流瞬间蒸腾,只留下深深刻入大地的、丑陋的焦痕!肥沃的土壤被琉璃化、粉碎!生机被瞬间抹除,只剩下死寂的焦土,散发着毁灭的余温,如同大地上一个巨大的、永不愈合的伤疤。
他记得那一刻的寂静。不是胜利的宁静,而是生命被彻底抹除后的、令人心悸的虚无。风卷过焦土,带起的只有黑色的尘埃,再无半点生命的芬芳。他甚至能“听”到这片大地核心传来的、无声的恸哭。
二十多年时光,足以让沧海变成桑田。
神魔的战场早已被时光掩埋。
这片被离火剑光“波及”的焦土,在漫长的岁月侵蚀下,被风沙一层层覆盖、掩埋。高温与辐射渐渐消散,但生命的种子却再也无法在此扎根。雨水吝啬,狂风肆虐,最终……化作了眼前这片浩瀚无垠、象征着生命绝迹的盟重荒漠。
二十多年过去了,风沙的呜咽,在他耳中,依旧是那片失落的草原,永恒的挽歌。
(明灯的内心独白结束)
“明灯?”花令仪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,轻轻唤他。她看到他握着缰绳的手指,指节似乎比平时更用力些,泛着淡淡的白色。那双凝视荒漠的眼眸深处,仿佛有万载的时光在无声流淌,沉淀着一种让她心头发紧的沉重。
明灯缓缓收回目光,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尘,迅速沉淀、归于深邃的平静。他侧过头,看向身边马背上那个裹着面纱、只露出一双盛满关切眼眸的少女。风沙似乎都因她眼中的澄澈而温柔了几分。
他驱马靠近,伸手,极其自然地替她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拢到耳后,指尖带着安抚的暖意。
“想起一个传说。”明灯的声音低沉而温和,如同荒漠中难得的清泉,“二十多年以前,这里并非荒漠,而是一片风吹草低见牛羊的丰美草原,名为‘翡翠原’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再次投向那无垠的黄沙,语气带着一丝悠远的叹息:“可惜,一场席卷天地的浩劫,一场……焚尽万物的‘天火’过后,翡翠原便化作了今日的盟重荒漠。再美的绿洲,也抵不过……一场焚世之火。”
“焚世之火……”花令仪轻声重复着,看着眼前死寂的荒漠,想象着那传说中的“翡翠原”被烈焰吞噬的景象,心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撼和难以言喻的悲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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