资治通鉴新译 第156章 从灭秦到篡晋：刘裕的代晋之路

晋纪四十（东晋的最后三年）

到了公元417年，春季，正月初一（甲戌日），发生了日食。

随后，后秦国主姚泓在前殿召集文武百官朝会，因朝廷内外形势危急紧迫，君臣相对而哭。征北将军、齐公姚恢率领安定郡的三万八千户镇兵，焚烧了房屋，从北雍州出发奔赴长安，自称大都督、建义大将军，向各州郡传递檄文，声称要铲除君主身边的恶人；扬威将军姜纪率领部众归附他，建节将军彭完都放弃阴密城逃回长安。姚恢抵达新支城后，姜纪劝他说：“国家的重要将领和主力大军都在东方，京城兵力空虚，您应火速率领轻装部队袭击长安，必定能攻克长安。”但是姚恢没有听从这个建议，反而向南攻打郿城。镇西将军姚谌被姚恢打败，长安城内大为震动。姚泓紧急派人征召东平公姚绍，派遣姚裕和辅国将军胡翼度驻守澧水西岸。扶风太守姚俊等人都向姚恢投降。东平公姚绍率领各路军队向西返回，与姚恢在灵台相持，姚赞留下宁朔将军尹雅担任弘农太守，防守潼关，自己也率军返回。姚恢的部众看到朝廷大军从四面聚集，都心生畏惧，他的部将齐黄等人前往朝廷大军处投降。姚恢出兵逼近姚绍，姚赞从后方夹击，姚恢的军队大败，姚恢和他的三个弟弟都被杀死。姚泓为姚恢的死深感悲痛，用公爵的礼仪安葬了他。

此时，东晋太尉刘裕率领水军从彭城出发，留下儿子彭城公刘义隆镇守彭城。朝廷下诏任命刘义隆为监徐、兖、青、冀四州诸军事、徐州刺史。

就在这时，西凉公李暠病重卧床，他传令长史宋繇说：“我死后，世子李歆就如同你的儿子，你要好好教导他。”二月，李暠去世，属官们尊奉世子李歆为大都督、大将军、凉公，兼任凉州牧。随后，李歆下令大赦，并改年号为嘉兴。尊奉母亲天水人尹氏为太后。任命宋繇总领三公府事务。追谥李暠为武昭王，庙号太祖。

此时，西秦安东将军木弈干攻打吐谷浑的树洛干，在尧杆川打败树洛干的弟弟阿柴，俘虏五千多人后返回。树洛干逃走并据守白兰山，因羞愧愤怒而患病，临终前对阿柴说：“我的儿子拾虔年幼弱小，如今把大事托付给你。”树洛干去世后，阿柴继位，自称骠骑将军、沙州刺史。追谥树洛干为武王。阿柴逐渐用兵攻占吞并周边的小部落，疆域扩展到数千里，最终成为强国。

河西王沮渠蒙逊派遣部将袭击乌啼部，大败该部；又攻打卑和部，迫使该部投降。

此时，王镇恶进军渑池，派遣毛德祖到蠡吾城袭击尹雅，擒获了他，尹雅杀死看守后逃走。王镇恶率军径直前进，抵达潼关。

这时，檀道济、沈林子从陕县北面渡过黄河，攻克襄邑堡，后秦河北太守薛帛逃奔河东。他们又在蒲阪攻打后秦并州刺史尹昭，但是未能攻克。另一名部将攻打匈奴堡，却被姚成都打败。

辛酉日，荥阳守将傅洪献出虎牢城投降北魏。

后秦国主姚泓任命东平公姚绍为太宰、大将军、都督中外诸军事，授予黄钺（象征最高军事权力），改封鲁公，派他统领武卫将军姚鸾等人的五万步兵、骑兵防守潼关，又派遣另一部将姚驴救援蒲阪。

沈林子对檀道济说：“蒲阪城坚固且兵力充足，不能仓促攻克，攻打它会伤亡士兵，围困它又会拖延时间。王镇恶在潼关，势力孤单、兵力薄弱，不如与王镇恶会合兵力，共同争夺潼关。如果能攻克潼关，尹昭的蒲阪城不用攻打就会自行崩溃。”檀道济听从了他的建议。

三月，檀道济、沈林子抵达潼关，后秦鲁公姚绍率军出战，檀道济、沈林子奋力进攻，大败姚绍军队，斩杀、俘获上千人。姚绍退守定城，依据险要地势防守，对众将说：“檀道济等人兵力不多，孤军深入，不过是坚守营垒等待后续援军罢了。我分兵截断他们的粮道，就能坐等擒获他们。”于是派遣姚鸾驻守大路，以截断檀道济的粮道。

姚鸾派遣尹雅率军在潼关以南与东晋军队交战，尹雅被晋军俘获，晋军准备杀死他。尹雅说：“我前几天就该被杀，侥幸逃脱到现在，死本是心甘情愿的。但夷族与华夏虽然不同，君臣道义却是一致的。晋朝以大义出兵，难道就不能让后秦有坚守气节的臣子吗！”晋军于是赦免了他。

丙子日夜里，沈林子率领精锐士兵袭击姚鸾的军营，斩杀姚鸾，杀死他的士兵几千人。姚绍又派遣东平公姚赞驻守黄河岸边，以截断晋军的水道；沈林子进攻姚赞，姚赞战败逃走，返回定城。薛帛占据河曲，前来投降东晋。

东晋太尉刘裕率领水军从淮河、泗水进入清河，准备逆黄河向西进军，他先派遣使者向北魏借道；后秦国主姚泓也派遣使者向魏国请求救援。北魏国主拓跋嗣让大臣们商议此事，大臣们都说：“潼关是天然险阻，刘裕用水军攻打，难度很大；如果他登岸向北进攻，形势就会变得容易。刘裕声称讨伐后秦，他的真实意图难以推测。而且后秦是与我们有婚姻关系的国家，不能不救援。应该出兵截断黄河上游，不让刘裕的军队向西前进。”博士祭酒崔浩说：“刘裕图谋后秦已经很久了。如今姚兴已死，儿子姚泓懦弱无能，国家又有很多内部纷争。刘裕趁后秦危难之际讨伐它，他的意图必定是要攻克后秦。如果我们截断黄河上游，刘裕会心生愤怒，必定会登岸向北进攻，这样我们就成了替后秦承受敌人攻击的一方。现在柔然侵犯我们边境，百姓粮食又短缺，如果再与刘裕为敌，出兵南下救援后秦，那么北边的柔然侵犯会更深；救援北边，那么南方的州郡又会陷入危急，这不是好计策。不如借给刘裕水道，听任他向西进军，然后我们驻军堵塞他东返的道路。如果刘裕攻克后秦，必定会感激我们借道的恩情；如果他不能攻克，我们也不会失去救援后秦的名声。这是上策。况且南方与北方习俗不同，即使我们放弃恒山以南的土地，刘裕也必定不能用吴、越地区的士兵与我们争夺防守黄河以北的土地，他怎么能成为我们的祸患呢！现在为了国家谋划，只应考虑对国家有利的事，难道要顾及一个嫁过来的女子（指北魏与后秦的联姻）吗！”议事的大臣还是说：“刘裕向西进入潼关，就会担心我们截断他的后路，导致腹背受敌；他如果北上进攻我们，姚氏必定不会出关援助我们，看他的势头，必定是声称向西却实际北上。”拓跋嗣于是任命司徒长孙嵩统领太行山以东的军事事务，又派遣振威将军娥清、冀州刺史阿薄干率领十万步兵、骑兵驻守黄河北岸。

庚辰日，刘裕率领军队进入黄河，任命左将军向弥为北青州刺史，留下戍守碻磝城。

起初，刘裕命令王镇恶等人：“如果攻克洛阳，必须等大军到达后再一同前进。”王镇恶等人趁着胜利径直奔赴潼关，结果被后秦军队抵抗，无法前进。过了很久，军队缺乏粮食，士兵人心疑虑恐惧，有人想放弃粮草物资返回，与大军会合。沈林子按住佩剑愤怒地说：“相公（刘裕）立志平定天下，如今许昌、洛阳已经平定，函谷关以西即将平定，事情能否成功，全靠前锋部队。怎么能挫伤乘胜的士气，放弃即将完成的功业呢！况且大军还在远方，敌军兵力正强盛，即使想回去，难道能办得到吗！我接受命令时就不顾生死，今天的事情，我自会为将军们解决，不知各位君子将来有什么脸面去见相公的旌旗战鼓！”王镇恶等人派遣使者急速向刘裕报告，请求派遣粮草援助。刘裕召见使者，打开战船北边的窗户，指着黄河岸边的北魏军队让使者看，说：“我曾下令让他们不要前进，现在他们轻率深入。岸上情况如此，我怎么能派遣军队援助他们！”王镇恶于是亲自到弘农郡，劝说百姓，百姓争相送来自愿缴纳的粮食，军队的粮食供应又得以恢复。

此时，北魏军队派几千名骑兵沿着黄河跟随刘裕的军队向西行进；东晋士兵在黄河南岸拉纤，当时风大水急，有的纤夫被吹到北岸，就被北魏军队杀死或俘获。刘裕派兵攻击北魏军队，士兵刚登上北岸，北魏军队就逃走了，等东晋军队退回南岸后，北魏军队又回来。到了夏季，四月，刘裕派遣白直队主丁旿率领七百装备兵器的士兵、一百辆战车，渡过黄河北岸，在距离黄河一百多步的地方，布置“却月阵”（半圆形阵势），阵势两端紧靠着黄河，每辆战车上安排七名士兵，布置完毕后，让人竖起一面白色旗帜；北魏军队不明白这一阵势的用意，就都没有行动。刘裕事先命令宁朔将军朱超石整兵备战，白色旗帜竖起后，朱超石率领二千人疾驰前往阵地，携带一百张大型弩机，每辆战车又增加二十人，在战车的辕木上设置盾牌。北魏军队看到东晋的营阵已经布置好，就进军包围；长孙嵩率领三万骑兵前来增援，从四面逼近攻打营阵，东晋的弩机无法抵挡。当时朱超石另外携带了大铁锤和一千多支长矛，于是把长矛截断成三四尺长，用铁锤敲打长矛尾部，一支长矛能穿透三四名北魏士兵。北魏军队无法抵挡，瞬间溃败，士兵尸体堆积如山；东晋军队在阵前斩杀了阿薄干，北魏军队退回畔城。朱超石率领宁朔将军胡藩、宁远将军刘荣祖追击，又打败北魏军队，杀死、俘获共计上千人。北魏国主拓跋嗣听说此事后，才后悔没有采纳崔浩的建议。

此时，后秦鲁公姚绍派遣长史姚洽、宁朔将军安鸾、护军姚墨蠡、河东太守唐小方率领三千部众驻守黄河以北的九原，凭借黄河天险构筑防御工事，想以此截断檀道济的粮草援助。沈林子截击这支军队，打败了他们，斩杀姚洽、姚墨蠡、唐小方，几乎将后秦军队全部杀死或俘获。沈林子于是向太尉刘裕上奏说：“姚绍在关中地区声望很高，如今他的军队在外部受挫，国家在内部陷入危机。恐怕他会先丧命，不能用他的血来涂我们的斧钺（指不能亲手讨伐他）了。”姚绍听说姚洽等人战败身亡后，悲愤交加，结果发病吐血了，把军队交给东平公姚赞后去世。姚赞接替姚绍后，兵力仍然强盛，率军袭击沈林子，沈林子又打败了他。

东晋太尉刘裕抵达洛阳，巡视城池壕沟，称赞毛修之修缮城池的功劳，赏赐给他衣服和珍玩，价值二千万钱。

丁巳日，北魏国主拓跋嗣前往高柳。壬戌日，返回平城。

此时，河西王沮渠蒙逊下令大赦，派遣张掖太守沮渠广宗假装投降，以引诱西凉公李歆，李歆出兵接应。沮渠蒙逊率领三万士兵在蓼泉设下埋伏，李歆察觉了阴谋，急忙率军返回。沮渠蒙逊追击，李歆与他在解支涧交战，沮渠蒙逊大败李歆，斩杀七千多人。沮渠蒙逊修建建康城，设置戍守部队后返回。

五月乙未日，齐郡太守王懿投降北魏，并上奏说：“刘裕现在在洛阳，应出兵截断他的归路，这样不用交战就能战胜他。”北魏国主拓跋嗣认为这个建议很好。

崔浩在御前担任侍讲，拓跋嗣问他：“刘裕讨伐姚泓，真能攻克吗？”崔浩回答：“能攻克。”拓跋嗣问：“为什么？”崔浩说：“过去姚兴喜好虚名而缺少实际作为，儿子姚泓懦弱又多病，兄弟之间互相争斗。刘裕趁后秦危难之际出兵讨伐，军队精锐、将领勇猛，怎么会攻不克呢！”拓跋嗣又问：“刘裕的才能和慕容垂比起来怎么样？”崔浩回答：“刘裕胜过慕容垂。慕容垂依靠父兄的基业，恢复旧有国土，国内百姓归附他，就像夜虫扑向灯火，稍加凭借就能轻易立功。刘裕从贫寒低微中崛起，没有一寸土地作为凭借，却讨伐消灭桓玄，复兴晋朝宗室，向北活捉慕容超，向南斩杀卢循，所到之处无人能挡，若不是他才能过人，怎么能做到这些呢！”拓跋嗣说：“刘裕如果进入函谷关，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，我派精锐骑兵直捣彭城、寿春，刘裕会怎么办？”崔浩回答：“如今西边有赫连勃勃（屈丐），北边有柔然，都在窥伺我国的空隙。陛下既不能亲自统率军队，即使有精锐士兵，也没有优秀将领可用。长孙嵩擅长治理国家，却不擅长领兵打仗，不是刘裕的对手。出兵远征，看不到好处，不如暂且按兵不动、让百姓休养生息，观察局势变化。刘裕攻克后秦后返回江南，必定会篡夺晋朝皇位。关中地区汉族与少数民族杂居，民风强悍；刘裕想把荆州、扬州的教化推行到函谷关、秦川一带，这就像脱下衣服包裹烈火、张开罗网捕捉老虎一样行不通。即使他留下士兵驻守，也难以契合当地人心，习俗风尚不同，驻守的士兵反而会成为敌人的资本。希望陛下按兵不动、让百姓休养，观察局势变化，关中之地最终会归我国所有，我们可以坐享其成。”拓跋嗣笑着说：“你分析得很周密！”崔浩说：“我曾私下评论近代的将相大臣：像王猛治理前秦，是苻坚的管仲；慕容恪辅佐幼主，是慕容暐的霍光；刘裕平定祸乱，是司马德宗（晋安帝）的曹操。”拓跋嗣问：“赫连勃勃怎么样？”崔浩说：“赫连勃勃国破家亡，孤身一人，投靠姚氏谋生，受到姚氏的扶持。他却不想报答恩情道义，反而趁机谋取利益，占据一方土地，与四周邻国结怨。他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，即使能逞一时暴虐，最终也会被别人吞并。”拓跋嗣听后非常高兴，与崔浩交谈到半夜，赏赐他十觚御制的淡青色美酒、一两水精盐，说：“我品味你的话，就像品味这盐和酒一样甘美，所以想和你一同享用这份美好。”但拓跋嗣还是命令长孙嵩、叔孙建各自挑选精锐士兵，等刘裕向西进军时，从成皋渡过黄河，向南攻打彭城、沛县；如果刘裕没有按时西进，就率军跟随他。

随后，北魏国主拓跋嗣向西巡视到云中，随后渡过黄河，在大漠中狩猎。

北魏设置天地四方六部大人，由各位公爵担任。

秋季七月，太尉刘裕抵达陕县。沈田子、傅弘之进入武关，后秦的戍守将领都弃城逃走。沈田子等人进军驻守青泥，后秦国主姚泓派给事黄门侍郎姚和都驻守峣柳抵抗他们。接着，西秦相国翟勍去世；八月，西秦任命尚书令昙达为左丞相，右仆射元基为右丞相，御史大夫麹景为尚书令，侍中翟绍为左仆射。

太尉刘裕抵达乡县，沈田子等人准备攻打峣柳。后秦国主姚泓想亲自率军抵御刘裕主力，又担心沈田子等人从后方袭击，于是想先消灭沈田子等人，再倾全国兵力向东出击。他率领几万步兵、骑兵，突然抵达青泥。沈田子本来只是作为疑兵，手下只有一千多人，听说姚泓率军到来，便准备出击；傅弘之认为双方兵力悬殊，便立刻劝阻他。沈田子说：“用兵贵在出奇制胜，不一定在于人多。况且现在敌我兵力悬殊，势不两立，如果敌人巩固包围圈，我们就无处可逃了。不如趁他们刚到、阵营还没建立，先逼近攻打，或许能立下战功。”于是率领手下士兵率先进攻，傅弘之随后跟进。后秦军队将晋军团团包围。沈田子安抚士兵说：“各位冒险远道而来，就是为了今天这场战斗，生死存亡在此一举，封侯的功业就在眼前！”士兵们听后都奋勇呐喊，手持短兵器猛冲，后秦军队大败，最终被斩杀一万多人，晋军缴获了姚泓的车驾和御用器物，姚泓逃回灞上。

起初，刘裕因为沈田子等人兵力薄弱，便派沈林子率军从秦岭出发前去支援，等沈林子赶到时，后秦军队已经战败，于是与沈田子一同追击，关中各郡县大多暗中向沈田子表示归附。

辛丑日，太尉刘裕抵达潼关，任命朱超石为河东太守，让他与振武将军徐猗之在黄河北岸与薛帛会合，共同攻打蒲阪。后秦平原公姚璞与姚和都一同反击，徐猗之战败身亡，朱超石逃回潼关。东平公姚赞派司马国璠带领北魏军队尾随在刘裕后方。

接着，王镇恶请求率领水军从黄河进入渭水，直奔长安，刘裕批准了他的请求。后秦恢武将军姚难从香城率军向西撤退，王镇恶追击他；后秦国主姚泓从灞上率军返回，驻守石桥作为姚难的援兵，镇北将军姚强与姚难合兵驻守泾水岸边，抵抗王镇恶。王镇恶派毛德祖进攻，打败后秦军，姚强战死，姚难逃回长安。

东平公姚赞退守郑城，太尉刘裕进军逼近郑城。姚泓派姚丕驻守渭桥，胡翼度驻守石积，东平公姚赞驻守灞东，姚泓自己驻守逍遥园。

王镇恶率领水军沿渭水逆流而上，乘坐蒙冲小舰（一种高速战船），划船的人都藏在舰内；后秦人看到战船前进却不见划船的人，都惊奇地以为是神仙下凡。壬戌日清晨，王镇恶抵达渭桥，命令士兵吃完饭后，都手持兵器登岸，后登岸的人斩首。士兵们全部登岸后，渭水水流湍急，战船都随波漂走，很快就不见踪影。当时姚泓率领的士兵还有几万人。王镇恶对士兵们说：“我们的家都在江南，这里是长安北门，距离家乡万里之遥，船只、衣物、粮食都已随水流漂走。现在进军作战如果获胜，就能功成名就；如果失败，就会尸骨无存，没有其他退路。各位努力吧！”于是亲自带头冲锋，士兵们奋勇争先，在渭桥大败姚丕。姚泓率军前来救援，却被姚丕的败兵冲散，还没交战就溃败了。姚谌等人都战死，姚泓独自骑马逃回皇宫。王镇恶从平朔门进入长安，姚泓与姚裕等几百名骑兵逃奔石桥。东平公姚赞听说姚泓战败，立刻率军前来救援，手下士兵却全部溃散逃走。胡翼度向太尉刘裕投降。

姚泓准备出城投降，他的儿子姚佛念只有十一岁，对姚泓说：“晋人会放纵他们的贪欲，我们即使投降也必定难逃一死，不如自杀。”姚泓茫然没有回应，姚佛念爬上皇宫城墙，纵身跳下自杀。癸亥日，姚泓带着妻子儿女、文武大臣，到王镇恶的营垒门前请求投降，王镇恶将他们交给下属官吏看管。长安城中有汉族、少数民族百姓六万多户，王镇恶以朝廷恩德安抚百姓，号令严明，百姓生活安定。

九月，太尉刘裕抵达长安，王镇恶在灞上迎接。刘裕慰劳他说：“成就我霸业的人，就是你啊！”王镇恶拜了两拜，推辞说：“这是明公的威望和各位将领的力量，我王镇恶有什么功劳！”刘裕笑着说：“你想学冯异（东汉开国功臣，不居功自傲）吗？”王镇恶生性贪婪，后秦府库中财物堆积如山，他盗取的财物数不胜数；刘裕因为他功劳巨大，所以没有追究。有人向刘裕诬陷王镇恶说：“王镇恶收藏了姚泓的伪车驾，恐怕有反叛的意图。”刘裕派人暗中查看，发现王镇恶只是剔取了车驾上的金银，把车驾丢弃在城墙边，刘裕这才放下心来。

刘裕收集后秦的礼器、浑天仪、土圭（测日影的仪器）、记里鼓车、指南车，派人送到建康。其余的金银、丝织品、珍宝，都赏赐给将士们。后秦平原公姚璞、并州刺史尹昭献出蒲阪投降，东平公姚赞率领宗族一百多人到刘裕军中投降，刘裕把他们全部处死。姚泓被押送到建康，在街市上斩首。刘裕任命薛辩为平阳太守，让他镇守北方边境。

随后，刘裕商议迁都洛阳，谘议参军王仲德说：“迁都这样的非凡之事，本来就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，必定会引起朝野震动。如今军队在外征战已久，士兵们都想回家，迁都的计划，不能现在讨论。”刘裕于是放弃了迁都的想法。

这时，有十几万羌族部众向西逃往陇山，沈林子追击到槐里，俘获了上万人。

河西王沮渠蒙逊听说太尉刘裕消灭了后秦，非常愤怒。门下校郎刘祥进宫奏事，沮渠蒙逊说：“你听说刘裕入关，还敢如此轻慢！”于是将刘祥斩首。起初，夏王赫连勃勃听说太尉刘裕讨伐后秦，就对大臣们说：“姚泓不是刘裕的对手，而且他兄弟内部叛乱，怎么能抵抗别人！刘裕必定能夺取关中。但刘裕不能长期留在关中，一定会南归江南，留下子弟和将领驻守，我夺取关中就像拾取草芥一样容易。”于是赫连勃勃秣马厉兵，训练士兵，进军占据安定，秦岭以北的郡县戍守部队都向他投降。刘裕派使者给赫连勃勃送去书信，约定结为兄弟；赫连勃勃让中书侍郎皇甫徽起草回信，却暗中熟记信的内容，面对刘裕的使者，口头授意舍人写下回信。刘裕读了回信，感叹说：“我不如他啊！”

此时，广州刺史谢欣去世，东海人徐道期聚集部众攻陷广州城，进而攻打始兴郡，始兴相彭城人刘谦之讨伐并斩杀了徐道期。朝廷下诏任命刘谦之为广州刺史。

癸酉日，司马休之、司马文思、司马国璠、司马道赐、鲁轨、韩延之、刁雍、王慧龙以及桓温的孙子桓道度、桓道子、同族人桓谧、桓璲、陈郡人袁式等人，都到北魏长孙嵩军中投降。后秦匈奴镇将姚成都和他的弟弟姚和都献出镇地投降北魏。北魏国主拓跋嗣下诏，民间百姓若能抓获姚氏子弟送到平城，就给予赏赐。冬季十月己酉日，拓跋嗣召长孙嵩等人返回平城。司马休之不久后在北魏去世。北魏赐予司马国璠淮南公爵位，司马道赐池阳子爵位，鲁轨襄阳公爵位。刁雍上奏请求到南部边境效力，拓跋嗣任命他为建义将军。刁雍在黄河、济水之间聚集部众，骚扰徐州、兖州；太尉刘裕派兵讨伐，但没能攻克，刁雍进军驻守固山，部众达到两万人。

随后，朝廷下诏晋升宋公刘裕的爵位为王，增加十个郡的封地；刘裕推辞不接受。

西秦王乞伏炽磐派左丞相昙达等人攻打后秦旧将姚艾，姚艾派使者请求归降，乞伏炽磐任命姚艾为征东大将军、秦州牧。征召王松寿为尚书左仆射。

十一月，北魏叔孙建等人讨伐西山丁零部落的翟蜀洛支等人，平定了该部落。

辛未日，刘穆之去世。太尉刘裕听说后，震惊悲痛，哀悼惋惜了好几天。起初，刘裕想留在长安规划治理西北地区，但各位将领僚属都因长期征战想回家，大多不愿意留下。恰逢刘穆之去世，刘裕认为朝廷后方没有可靠的托付之人，于是下定决心东归江南。

刘穆之去世后，朝廷上下惶恐不安，有人想下诏任命太尉左司马徐羡之接替刘穆之的职位，中军谘议参军张邵说：“现在确实情况紧急，但任命的最终决定权在徐羡之那里；不过世子刘义符没有独自任命官员的权力，应当先咨询刘裕。”刘裕想任命王弘接替刘穆之，从事中郎谢晦说：“王弘（字休元）为人轻率，不如徐羡之稳重。”于是任命徐羡之为吏部尚书、建威将军、丹阳尹，代管朝廷留守事务。从此，过去由刘穆之决定的朝廷大事，都要向北面的刘裕请示。

刘裕任命次子桂阳公刘义真为都督雍、梁、秦、凉四州诸军事、安西将军，兼任雍州、东秦州刺史。刘义真当时只有十二岁。任命太尉谘议参军京兆人王修为长史，王镇恶为司马、兼任冯翊太守，沈田子、毛德祖都为中兵参军，仍任命沈田子兼任始平太守，毛德祖兼任秦州刺史、天水太守，傅弘之为雍州治中从事史。

在此之前，寄居在关中的陇山流民，希望借助刘裕的兵威返回故土；等到刘裕设置东秦州，流民们知道刘裕没有再向西进军的意图，于是都叹息失望。

关中人一向敬重王猛，刘裕攻克长安，王镇恶的功劳最大，因此南方来的将领都嫉妒他。沈田子自认为在峣柳之战中立下战功，与王镇恶争功，心中不满。刘裕即将东归，沈田子和傅弘之多次对刘裕说：“王镇恶的家在关中，不能保证他忠诚可靠。”刘裕说：“现在留下你们这些文武将领和一万精锐士兵，他如果想作恶，正好足以让他自取灭亡。不要再多说了。”刘裕又私下对沈田子说：“钟会之所以没能实现叛乱，是因为有卫瓘（西晋大臣，牵制钟会）在。俗话说‘一只猛兽比不上一群狐狸’，你们十几个人，还怕王镇恶吗！”

对此，司马光说：古人有句话：“怀疑就不要任用，任用就不要怀疑。”刘裕既然把关中托付给王镇恶，却又私下对沈田子说这样的话，这是故意挑起他们的争斗，让他们叛乱啊。可惜啊！百年的强敌，千里的土地，艰难地夺取，却轻率地失去，让丰京、鄗京那样的古都重新落入敌人手中。荀子说：“兼并土地容易做到，巩固统治却很困难。”确实是这样啊！

关中父老听说刘裕即将东归，都到刘裕营门前流泪诉说：“我们这些残留的百姓没有受到朝廷的教化，至今已有一百年，如今才看到汉族衣冠之士，人人相互庆贺。长安的十座先帝皇陵是公家的祖坟，咸阳的宫殿是公家的住宅，您放弃这里，还想去哪里呢！”刘裕为此感到怜悯，安慰他们说：“我接受朝廷的命令，不能擅自留下。实在感激各位怀念故土的心意，现在我把小儿子（刘义真）和文武贤才留下来共同镇守这片土地，希望你们好好与他们相处。”十二月庚子日，刘裕从长安出发，经洛阳进入黄河，疏通汴渠，返回江南。

氐族豪强徐骇奴、齐元子等人率领三万部落在雍州聚居，派使者向北魏请求投降。北魏国主拓跋嗣派将军王洛生、河内太守杨声等人向西进军接应他们。

闰十二月壬申日，北魏国主拓跋嗣前往大宁长川。

关中、雍州的一千多家百姓推举襄邑县令上谷人寇赞为首领，向北魏投降，拓跋嗣任命寇赞为魏郡太守。很久以后，流入北魏河南、荥阳、河内等地的关中、雍州百姓，达到上万户。拓跋嗣于是设置南雍州，任命寇赞为刺史，封河南公，治所设在洛阳，设置雍州郡县来安抚流民。寇赞擅长招抚百姓，前来归附的流民，是最初的三倍。

夏王赫连勃勃听说太尉刘裕东归，非常高兴，于是向王买德询问：“我想夺取关中，你试着说说策略。”王买德说：“关中是地势险要的战略要地，而刘裕却让年幼的儿子镇守。他匆忙东归，正是想急于完成篡夺晋朝皇位的大事，没有心思再顾及中原地区。这是上天把关中赐给我，不能错过这个机会。青泥、上洛是南北地区的险要关口，应当先派游击部队截断这两处；向东封锁潼关，断绝晋军的水陆退路；然后向三辅地区传递檄文，施加威力、给予恩德，这样刘义真就像落在罗网中一样，轻易就能擒获。”赫连勃勃于是任命儿子抚军大将军赫连璝为都督前锋诸军事，率领两万骑兵进军长安。前将军赫连昌驻守潼关，任命王买德为抚军右长史，驻守青泥，赫连勃勃亲自率领大军作为后援。

这一年，北魏都坐大官章安侯封懿去世。

到了公元418年，春季正月初一（丁酉日），北魏国主拓跋嗣回到平城，命令护高车中郎将薛繁率领高车、丁零部落向北攻略，抵达弱水后返回。

辛巳日，朝廷宣布大赦。

夏国赫连璝率军抵达渭阳，关中百姓投降他的人络绎不绝。龙骧将军沈田子领兵抵抗，因畏惧夏军兵力强盛，只好退守刘回堡，派使者回去向王镇恶报告。王镇恶对王修说：“刘公把十岁的孩子托付给我们，应当共同尽力；沈田子却拥兵不进，敌人怎么能平定！”使者返回后，把王镇恶的话告诉沈田子。沈田子与王镇恶原本就有互相图谋的想法，因此更加愤怒恐惧。不久，王镇恶与沈田子一同出兵北地抵抗夏军，军中谣言四起：“王镇恶想杀光南方人，只带几十人护送刘义真南归，趁机占据关中反叛。”辛亥日，沈田子邀请王镇恶到傅弘之的军营商议军事。沈田子请求屏退旁人密谈，让同宗族人沈敬仁在营帐中斩杀王镇恶，谎称是奉太尉刘裕的命令诛杀他。傅弘之飞奔去报告刘义真，刘义真与王修身披铠甲登上横门，观察局势变化。不久，沈田子率领几十人赶来，声称王镇恶反叛。王修捉住沈田子，列举他擅自杀人的罪状，将其斩首；任命冠军将军毛修之接替王镇恶担任安西司马。傅弘之在池阳大败赫连璝，又在寡妇渡再次击败他，斩杀俘获大量夏军，夏军才撤退。

壬戌日，太尉刘裕抵达彭城，解除戒严，琅邪王司马德文先返回建康。

刘裕听说王镇恶被杀，便上奏表称“沈田子突然精神失常，擅自杀害忠勋之臣”，追赠王镇恶为左将军、青州刺史。

随后，朝廷任命彭城内史刘遵考为并州刺史、兼任河东太守，镇守蒲阪；征召荆州刺史刘道怜为徐、兖二州刺史。

刘裕想让世子刘义符镇守荆州，便任命徐州刺史刘义隆为司州刺史，镇守洛阳。中军谘议张邵劝谏说：“太子是国家的根本，关系到天下安危，不应驻守外地。”于是改任刘义隆为都督荆、益、宁、雍、梁、秦六州诸军事、西中郎将、荆州刺史，任命南郡太守到彦之为南蛮校尉，张邵为司马、兼任南郡相，冠军功曹王昙首为长史，北徐州从事王华为西中郎主簿，沈林子为西中郎参军。刘义隆年纪尚小，府中事务都由张邵决定。王昙首是王弘的弟弟。刘裕对刘义隆说：“王昙首沉稳坚毅、有器量，是宰相之才，你凡事都要向他咨询。”

朝廷任命南郡公刘义庆为豫州刺史。刘义庆是刘道怜的儿子。

刘裕辞去司州刺史职务，兼任徐、冀二州刺史。

西秦王乞伏炽磐任命乞伏木弈干为沙州刺史，镇守乐都。二月，乙弗部落的乌地延率领两万户部众投降西秦。

三月，朝廷派遣使者访问北魏。

夏季四月己巳日，北魏将冀、定、幽三州的徒河部落迁到代都。起初，和龙地区出现赤气弥漫、遮蔽天空的现象，从寅时持续到申时，燕国太史令张穆对燕王冯跋说：“这是战争的征兆。如今北魏正强盛，我们却扣押他们的使者，外交关系断绝，我私下感到担忧。”冯跋说：“我正考虑这件事。”五月，北魏国主拓跋嗣向东巡视，抵达濡源和甘松，派遣征东将军长孙道生、安东将军李先、给事黄门侍郎奚观率领两万精锐骑兵袭击燕国，又命令骁骑将军延普、幽州刺史尉诺从幽州领兵奔赴辽西，制造声势，拓跋嗣则驻守突门岭等待消息。长孙道生等人攻克乙连城，进军攻打和龙，与燕国单于右辅古泥交战，击败古泥，杀死燕将皇甫轨。燕王冯跋据城坚守，北魏军队攻城不下，劫掠一万多户百姓后返回。

六月，太尉刘裕开始接受相国、宋公、九锡的任命。赦免宋公封国内判死刑以下的罪犯，尊奉继母兰陵人萧氏为太妃。任命太尉军谘祭酒孔靖为宋国尚书令，左长史王弘为仆射，兼任吏部尚书，从事中郎傅亮、蔡廓都为侍中，谢晦为右卫将军，右长史郑鲜之为奉常，行参军殷景仁为秘书郎，其余百官的设置，都依照朝廷制度。孔靖推辞，没有接受任命。傅亮是傅咸的孙子，蔡廓是蔡谟的曾孙，郑鲜之是郑浑的玄孙，殷景仁是殷融的曾孙。殷景仁治学不写文章，却思维敏捷、有见识；嘴上不谈论义理，却深通事物的原理；对于国家典章、朝廷礼仪、旧有制度、文书记录，没有不编撰抄录的，有识之士都知道他有治理当世的志向。

北魏天部大人白马文贞公崔宏病重，北魏国主拓跋嗣派遣侍臣探病，一夜之间多次往返。崔宏去世后，拓跋嗣下诏让群臣及附属部落的首领都去参加葬礼。

秋季七月戊午日，北魏国主拓跋嗣回到平城。

九月甲寅日，北魏下令各州征调百姓的租粮，每户缴纳五十石，储存在定、相、冀三州。

这时，河西王沮渠蒙逊再次领兵讨伐西凉，西凉公李歆准备抵抗，左长史张体顺极力劝谏，李歆才停止。沮渠蒙逊收割西凉的秋季庄稼后返回。

李歆派遣使者到东晋报告继位之事。冬季十月，朝廷任命李歆为都督七郡诸军事、镇西大将军、酒泉公。

此时，姚艾背叛西秦，投降河西王沮渠蒙逊，沮渠蒙逊领兵迎接他。姚艾的叔父姚隽对部众说：“西秦王宽厚仁慈、有雅量，我们本可以安心归附他，为什么要跟随河西王向西迁徙！”部众都认为姚隽说得对，于是一起驱逐姚艾，推举姚隽为首领，重新归附西秦。西秦王乞伏炽磐征召姚隽为侍中、中书监、征南将军，赐爵陇西公，任命左丞相昙达为都督洮、罕以东诸军事、征东大将军、秦州牧，镇守南安。

刘义真年纪尚小，赏赐身边侍从没有节制，王修常常加以限制。刘义真身边的人都心怀怨恨，向刘义真诬陷王修说：“王镇恶想反叛，所以沈田子杀了他。王修杀沈田子，也是想反叛。”刘义真相信了谗言，派身边的人刘乞等人杀死王修。王修死后，人心离散恐慌，没人能统一指挥。刘义真召集所有在外的军队进入长安，关闭城门坚守。关中各郡县全部投降夏国。赫连璝连夜袭击长安，却没有攻克，夏王赫连勃勃进军占据咸阳，长安的砍柴之路被断绝。

宋公刘裕听说关中危急，急忙派辅国将军蒯恩前往长安，召刘义真东归；任命相国右司马朱龄石为都督关中诸军事、右将军、雍州刺史，接替刘义真镇守长安。刘裕对朱龄石说：“你到长安后，可命令刘义真轻装快速出发，出了潼关之后，再慢慢行进。如果关中实在无法坚守，你可以和刘义真一起返回。”又命令中书侍郎朱超石前往安抚黄河、洛阳地区。

十一月，朱龄石抵达长安。刘义真的将士贪婪放纵，大肆劫掠后向东撤退，携带了大量珍宝财物和女子，车辆并行，缓慢前进。雍州别驾韦华逃奔夏国，赫连璝率领三万部众追击刘义真。建威将军傅弘之说：“刘公命令我们迅速前进；现在携带这么多辎重，一天走不了十里路，敌人的追兵很快就会赶到，怎么应对！应当放弃车辆、轻装前进，才能免于灾祸。”刘义真不听。不久，夏军大批赶到，傅弘之、蒯恩负责断后，连日奋力作战，抵达青泥时，晋军大败，傅弘之、蒯恩都被王买德擒获。司马毛修之与刘义真失散，也被夏军擒获。刘义真走在前面，恰逢天色已晚，夏军没有继续追击，他才得以逃脱；身边的侍从全部逃散，只剩下他一人躲在草丛中。中兵参军段宏单人匹马寻找刘义真，沿途呼喊他的名字，刘义真听出段宏的声音，从草丛中出来，说：“你不是段中兵吗？我在这里，我们快走！肯定不能两全，你可以砍下我的头带回南方，让我父亲断绝希望。”段宏哭着说：“今天的事，确实是我们没有谋划好；但大丈夫不经历这样的磨难，怎么能知道艰难！”

夏王赫连勃勃想让傅弘之投降，傅弘之坚决不屈。当时天气寒冷，赫连勃勃脱光他的衣服，傅弘之边骂边死。赫连勃勃把战死将士的头颅堆积成高台，称为“髑髅台”。长安百姓驱逐朱龄石，朱龄石烧毁长安宫殿，逃奔潼关。赫连勃勃进入长安，大宴将士，举起酒杯对王买德说：“你过去说的话，一年之内就应验了，可说是谋划周密、毫无失误。这杯酒，理应敬你！”随后，任命王买德为都官尚书，封河阳侯。

龙骧将军王敬先驻守曹公垒，朱龄石前往投奔他。朱超石抵达蒲阪，听说朱龄石的下落，也前去会合。赫连昌攻打王敬先的营垒，切断水道。守军口渴难耐，无法作战，城池即将陷落。朱龄石对朱超石说：“我们兄弟都死在他乡，让老母亲怎么安心！你找小路逃回南方，我死在这里，就没有遗憾了。”朱超石拉着兄长的手哭着说：“人谁能不死，我怎么忍心今天抛下兄长离开！”于是与王敬先及右军参军刘钦之都被擒获，一起被押送到长安，赫连勃勃将他们全部杀死；刘钦之的弟弟刘秀之为此悲痛哭泣，十年间不参加宴会。刘钦之是刘穆之堂兄的儿子。

宋公刘裕听说青泥战败，不知刘义真的生死，非常愤怒，定下日期准备北伐。侍中谢晦劝谏说“士兵疲惫不堪，请等明年再出兵”，刘裕不听。郑鲜之上奏，认为：“敌人听说宋公亲自北伐，必定会合力坚守潼关。若是径直前去攻打，恐怕不容易攻克；如果宋公停驻洛阳，又不必劳烦圣驾亲征。况且敌人虽然得志，却不敢乘胜越过潼关、陕县，是因为畏惧宋公的威严，为将来考虑的缘故。如果宋公到洛阳后返回，敌人必定会重新估量局势，或许会增加边境的祸患。何况大军远征，后患很多。往年西征，刘钟陷入困境；去年北讨，广州失守；过去的教训，就是未来的借鉴。如今各州发生大水，百姓粮食匮乏，三吴地区的盗贼攻陷各县，都是因为百姓被征役困扰的缘故。江南的官民，都翘首盼望陛下返回，听说陛下又要北伐，不清楚陛下的谋略深浅和返回日期，我担心内部的忧虑会比外部的敌人更严重。如果担心夏国再成为黄河、洛阳地区的祸患，应当与北魏结盟；北魏与我们亲近，黄河以南就会安定，黄河以南安定，济水、泗水流域就会平静。”恰逢收到段宏的奏报，得知刘义真得以逃脱，刘裕才停止北伐，只是登上城楼向北眺望，感慨流泪而已。朝廷降刘义真为建威将军、司州刺史；任命段宏为宋台黄门郎、兼任太子右卫率。刘裕任命天水太守毛德祖为河东太守，接替刘遵考镇守蒲阪。

此时，夏王赫连勃勃在灞上筑坛，登基称帝，改年号为昌武。西秦王乞伏炽磐向东巡视；十二月，将上邽的五千多户百姓迁徙到枹罕。

彗星出现在天津星附近，进入太微垣，经过北斗星，缠绕紫微垣，八十多天后消失。北魏国主拓跋嗣再次召集儒生、术士询问：“如今天下分裂，这灾异的征兆，究竟对应哪个国家？我非常畏惧。你们尽管直言，不要隐瞒！”众人推举崔浩回答，崔浩说：“灾异的出现，都象征着人间的事情，如果人间没有过失，又有什么可畏惧的？过去王莽将要篡夺汉朝时，彗星的出现和运行轨迹，正与现在相同。我们魏国君主尊贵、臣下谦卑，百姓没有异心，晋朝王室衰落，危亡不远；彗星的异常，大概是刘裕将要篡夺晋朝的征兆吧！”众人没有谁能反驳他的话。

宋公刘裕依据谶语“昌明（晋孝武帝司马曜的字）之后还有两位皇帝”，于是派中书侍郎王韶之与晋安帝身边的人秘密谋划，用毒酒害死晋安帝，拥立琅邪王司马德文。司马德文常常在晋安帝身边，饮食起居，从未暂时离开；王韶之等待了很长时间，始终没有机会。恰逢司马德文生病，出宫居住。戊寅日，王韶之用散衣将晋安帝勒死在东堂。王韶之是王廙的曾孙。刘裕于是声称晋安帝留下遗诏，奉司马德文登基称帝，宣布大赦。

这一年，河西王沮渠蒙逊上奏表向晋朝称臣，朝廷任命他为凉州刺史。

接着，尚书右仆射袁湛去世。

到了公元419年，春季正月初一（壬辰日），东晋改年号（即永初元年）。

朝廷册立琅邪王司马德文的王妃褚氏为皇后；褚皇后是褚裒的曾孙女。

这时，北魏国主拓跋嗣在犊渚狩猎。

正月甲午日，朝廷征召宋公刘裕入朝，进封他为宋王。刘裕推辞不受。

正月癸卯日，拓跋嗣返回平城。

正月庚申日，朝廷将晋安帝司马德宗安葬在休平陵。

随后，朝廷下令，命刘道怜以司空身份出镇京口。

夏国将领叱奴侯提率领两万步兵、骑兵，在蒲阪攻打毛德祖，毛德祖无法抵御，率领全军退回彭城。二月，宋公刘裕任命毛德祖为荥阳太守，戍守虎牢。

夏王赫连勃勃征召隐士京兆人韦祖思。韦祖思到后，表现得过于恭敬畏惧，赫连勃勃发怒说：“我以国士之礼征召你，你却把我当作非同类对待。你过去不拜姚兴，现在为何偏偏拜我？我在世时，你尚且不把我当作帝王；我死后，你们这些舞文弄墨的人，会把我置于何种境地！”于是杀死韦祖思。

此时，群臣请求赫连勃勃定都长安，赫连勃勃说：“我难道不知道长安是历代帝王的都城，土地肥沃、地势险要吗？但晋人地处偏远，终究不能成为我的祸患。北魏与我国风俗相近，疆域相邻，从统万城到北魏边境只有一百多里，我若在长安，统万城必定危险；若在统万城，北魏一定不敢渡河南下西进。你们只是没看到这一点罢了。”群臣都说：“这不是我们能想到的。”赫连勃勃于是在长安设置南台，任命赫连璝兼任大将军、雍州牧、录南台尚书事；自己返回统万城，宣布大赦，改年号为真兴。

赫连勃勃生性骄横残暴，把百姓看作草芥。他常常坐在城楼上，身边放着弓箭刀剑，只要对谁有不满或怨恨，就亲手杀死对方。群臣中有人敢直视他，就被挖去眼睛；有人敢发笑，就被割掉嘴唇；有人敢劝谏，就先割掉舌头再斩首。

起初，司马楚之护送父亲司马荣期的灵柩返回建康，恰逢宋公刘裕诛杀宗室中有才望的人，司马楚之的叔父司马宣期、兄长司马贞之都被处死，司马楚之逃到竟陵蛮人地区躲藏。后来他的堂祖父司马休之从江陵投奔后秦，司马楚之又逃到汝水、颍水之间，聚集部众谋划复仇。司马楚之年轻时就有英武之气，能放下身段结交士人，拥有一万多部众，屯驻在长社。刘裕派刺客沐谦前去刺杀他，司马楚之对待沐谦十分优厚。沐谦想动手，却始终没找到机会，于是夜里谎称生病，知道司马楚之一定会来探病，打算趁机行刺。司马楚之果然亲自带着汤药前来探望，态度恳切真诚，沐谦不忍心下手，便从席下拿出匕首，把实情告诉司马楚之说：“将军深受刘裕猜忌，希望您不要轻率行事，以保全自身。”随后沐谦投靠司马楚之，为他防卫。

王镇恶被杀时，沈田子杀了他的七个兄弟，只有弟弟王康幸免，逃到彭城投奔宋公刘裕，刘裕任命他为相国行参军。王康请求返回洛阳探望母亲；恰逢长安失守，王康召集关中迁徙的百姓，得到一百多人，又带领七百多户侨居百姓，共同据守金墉城。当时东晋宗室大多逃亡到黄河以南，有个叫司马文荣的人，率领一千多户乞活军屯驻在金墉城南；还有司马道恭，从东垣率领三千人屯驻在金墉城西，司马顺明率领五千人屯驻在陵云台，司马楚之屯驻在柏谷坞。北魏河内镇将于栗磾的游骑兵在芒山上活动，不断进攻逼近，王康坚守了六十天。刘裕任命王康为河东太守，派兵救援，司马顺明等人都四散逃走。王康鼓励百姓耕种养蚕，百姓都十分亲近信赖他。

司马顺明、司马道恭以及平阳太守薛辩都投降北魏，北魏任命薛辩为河东太守，以抵御夏军。

夏季四月，西秦征西将军孔子率领五千骑兵，在弱水以南讨伐吐谷浑的觅地，大败觅地军队，觅地率领六千部众投降夏国，赫连勃勃任命他为弱水护军。

四月庚辰日，北魏国主拓跋嗣在东庙举行祭祀仪式，前来助祭的有数百个国家的使者；辛巳日，拓跋嗣南巡抵达雁门。

五月初一（庚寅日），拓跋嗣在垒水观看捕鱼。己亥日，返回平城。

西凉公李歆用刑过于严厉，又喜好修建宫殿。从事中郎张显上奏疏劝谏，认为：“凉州被一分为三，这种局势难以长久支撑。兼并他国的根本，在于发展农业；安抚远方百姓的策略，莫过于宽松简约。如今自今年以来，阴阳失调，风雨不顺；此时本应减少膳食、撤去乐器，专心修养德行，您却反而加重刑罚、严苛律法，不停地修缮建造宫殿，这恐怕不是实现国家兴隆的做法。过去周文王凭借百里之地兴起，秦二世拥有天下却灭亡，前车之鉴，得失分明。太祖（李暠）凭借神圣的资质，被凉州百姓推举，向左夺取酒泉，向右开拓西域。殿下不能继承太祖的遗志，统一凉州，追随张轨（前凉奠基人）的足迹，将来有何颜面去见先王呢？沮渠蒙逊是胡人中的豪杰，对内治理政事，对外礼遇贤才，作战时亲自冲锋在前，百姓归附他，乐于为他效力。我认为殿下不仅不能平定沮渠蒙逊，恐怕沮渠蒙逊还会成为国家的祸患。”李歆看了奏疏，很不高兴。

主簿汜称也上奏疏劝谏说：“上天爱护君主，关怀备至；因此君主政务处理不当，上天就会降下灾异来告诫。改正的君主即使面临危机也必定能兴盛，不改正的君主即使暂时安定也必定会灭亡。嘉兴元年三月癸卯日，敦煌的谦德堂塌陷；八月，效谷县发生地裂；二年正月初一，大雾弥漫四方；四月，太阳赤红无光，二十天后才恢复正常；十一月，狐狸爬上南门；今年春夏两季，地震频繁发生五次；六月，陨石落在建康城。我虽然学识浅薄、不通古事，今年已经五十九岁，请允许我为殿下简要说说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事，不再赘述典籍记载的往事。过去咸安初年，西平发生地裂，狐狸进入谦光殿；不久后秦军突然抵达，都城失守。梁熙担任凉州刺史时，不安抚百姓，只专注于搜刮财物，建元十九年，姑臧南门崩塌，陨石落在闲豫堂；第二年梁熙就被吕光杀死。段业在此地称帝，三年内发生五十多次地震；不久后先王（李暠）在瓜州兴起，沮渠蒙逊在张掖篡夺政权。这些都是眼前的往事，殿下十分清楚。效谷是先王发迹之地，谦德堂是殿下登基的宫殿；地基塌陷、土地开裂，是大凶的征兆。太阳是上天的精华，象征中原王朝；太阳赤红无光，说明中原王朝将要衰落。谚语说：‘野兽进入家中，主人将要离去。’狐狸爬上南门，也是重大的异常现象。如今蛮夷日益强盛，中原王朝日益衰弱。希望殿下立即停止修建宫殿的劳役，放弃游猎的娱乐，礼遇贤才，爱护百姓，以应对上天的警示，防范未发生的祸患。”李歆仍不听从。

秋季七月，宋公刘裕才接受进封宋王的任命。八月，刘裕移镇寿阳，任命度支尚书刘怀慎为督淮北诸军事、徐州刺史，镇守彭城。

八月辛未日，北魏国主拓跋嗣东巡；甲申日，返回平城。

九月，宋王刘裕主动辞去扬州牧的职务。

西秦左卫将军匹达等人率领军队，在漒川讨伐彭利和，大败彭利和，彭利和单人匹马逃奔仇池；西秦军俘获他的妻子儿女，将三千户羌族豪强迁徙到枹罕，漒川的三万多户羌族百姓仍像往常一样安居。冬季十月，西秦任命尚书右仆射王松寿为益州刺史，镇守漒川。

宋王刘裕因黄河以南地区经济萧条，乙酉日，调任司州刺史刘义真为扬州刺史，镇守石头城。萧太妃（刘裕的继母）对刘裕说：“刘道怜是你出身平民时的兄弟，应该让他担任扬州刺史。”刘裕说：“我对道怜，难道会有什么舍不得的！扬州是国家根本所在，事务繁多，不是道怜能胜任的。”太妃说：“道怜已年过五十，难道还比不上你十岁的儿子吗？”刘裕说：“刘义真虽然担任刺史，但事务无论大小，都由我决定。道怜年纪大了，若不亲自处理事务，在声望上会不够分量。”太妃于是不再说话。刘道怜生性愚昧鄙陋且贪婪放纵，所以刘裕不肯任用他。

十一月初一（丁亥日），发生日食。

十二月癸亥日，北魏国主拓跋嗣西巡抵达云中，从君子津向西渡过黄河，在薛林山大规模狩猎。

十二月辛卯日，朝廷给予宋王刘裕特殊礼遇，进封宋王太妃为太后，宋王世子为太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