资治通鉴新译 第136章 后赵崩裂：从石氏内乱到冉魏代立

晋纪二十

公元348年

夏季，四月，林邑**队进犯九真郡，当地军民被杀的人占十分之**。

后赵秦公石韬受到赵王石虎的宠爱，石虎想立他为太子，但因太子石宣年长，因此一直犹豫不决。石宣曾违背石虎的旨意，石虎发怒说：“我真后悔当初没立石韬为太子！”石韬因此更加骄横，在太尉府建造殿堂，命名为宣光殿，殿梁长达九丈。石宣看到后勃然大怒，便斩杀了工匠，截断殿梁后离去；石韬因此发怒，又把殿梁加长到了十丈。石宣听说此事后，就对自己亲近的杨柸、牟成、赵生说：“这凶恶的小子竟敢如此傲慢固执！你们要是能杀了他，我即位之后，一定把石韬的封国和采邑全部分封给你们。石韬一死，主上必然会亲临治丧，我趁机发动大事，没有不成功的。”杨柸等人答应了。

秋季，八月，石韬夜里和手下官员在东明观宴饮，随后在佛堂里住宿。石宣派杨柸等人顺着猴梯爬进佛堂，杀死了石韬，留下杀人用的刀箭后离开。第二天，石宣向石虎奏报石韬的死讯，石虎悲痛震惊得昏了过去，过了很久才苏醒。随后，他准备出宫去石韬的灵堂吊丧，司空李农劝谏说：“杀害秦公的人还不知道是谁，凶手仍在京城，陛下的车驾不宜轻易出动。”石虎于是作罢，并下令严密布防，在太武殿举行哀悼仪式。石宣前往石韬的灵堂，不仅不哭，还直说“呵呵”，又让人掀开被子查看石韬的尸体，最后大笑着离开。他又抓了大将军记室参军郑靖、尹武等人，准备把罪名推到他们身上。石虎怀疑是石宣杀了石韬，便想召见他，但又怕他不来，于是谎称他的母亲杜皇后因过度哀伤而病危；石宣没料到自己已经被怀疑了，便入宫去探望母亲，石虎趁机把他扣留在宫中。建兴人史科知道石宣的阴谋，便告发了他；石虎派人去抓杨柸、牟成，可是两人都已逃走；最后只抓到了赵生，经过审问，赵生全部招供了。石虎悲痛愤怒到了极点，便把石宣囚禁在储存草席的仓库里，用铁环穿透他的下巴锁起来，拿来杀石韬的刀箭，舔上面的血迹，哀嚎声震动宫殿。佛图澄劝说道：“石宣、石韬都是陛下的儿子，如今因石韬而杀石宣，这是加重灾祸啊。陛下如果能施以仁慈宽恕，国运还能长久；如果一定要杀他，石宣会化作彗星下来扫平邺城宫殿。”可是石虎不听。他在邺城北面堆积柴薪，在柴堆顶上立一根木杆，木杆顶端安装辘轳，用绳子穿过辘轳，把梯子靠在柴堆上。把石宣押到柴堆下，让石韬生前宠信的宦官郝稚、刘霸拔掉他的头发，扯断他的舌头，拉着他登上梯子。郝稚用绳子穿过石宣的下巴，通过辘轳把他绞上去。刘霸砍断他的手脚，挖出他的眼睛，剖开他的肠子，就像石韬受伤的样子。随后在柴堆四周点火，火焰和浓烟直冲天际，石虎带着昭仪以下数千人登上中台观看。火灭之后，石虎让人把石宣的骨灰分别撒在邺城各城门的十字路口。又杀死石宣的妻子儿女共九人。石宣的小儿子才几岁，石虎一向很疼爱他，便抱着他哭泣，想赦免他，但大臣们不同意，就从石虎怀里把孩子夺走杀了。孩子拉着石虎的衣服大声哭喊，把衣服都拉断了，石虎也因此生病。他又把石宣的母亲杜皇后废为平民，诛杀了东宫四率以下三百人、宦官五十人，把他们全部车裂肢解，尸体扔到漳水里。还把东宫改作猪圈牛栏。东宫的十多万卫士全被贬谪去戍守凉州。在此之前，散骑常侍赵揽曾对石虎说：“宫中将会有变故，应当防备。”等到石宣杀了石韬，石虎怀疑赵揽事先知道却不报告，也把他杀了。

东晋朝廷商议平定蜀地的功劳，想把豫章郡封给桓温。尚书左丞荀蕤说：“如果桓温再平定了黄河、洛水流域，还能用什么赏赐他呢？”于是朝廷任命桓温为征西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，封他为临贺郡公；加封谯王司马无忌为前将军；任命袁乔为龙骧将军，封他为湘西伯。荀蕤是荀崧的儿子。

桓温平定蜀地后，威名大震，朝廷对他既畏惧又忌惮。会稽王司马昱因为扬州刺史殷浩名声很大，朝廷内外都推崇信服他，就把殷浩当作心腹，让他参与总揽朝廷大权，想靠他来抗衡桓温，从此桓温与朝廷之间逐渐产生猜疑和隔阂。

殷浩因为征北长史荀羡、前江州刺史王羲之一向有好名声，就提拔荀羡为吴国内史，王羲之任护军将军，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助手。荀羡是荀蕤的弟弟；王羲之是王导的侄子。王羲之认为朝廷内外和睦团结，国家才能安定，于是劝殷浩和荀羡不要与桓温结怨，但殷浩没有听从。

这时，前燕王慕容皝生病，召见世子慕容俊，嘱咐他说：“如今中原还没有平定，正需要依靠贤能杰出的人来治理国家事务。慕容恪智勇双全，才能足以担当重任，你要把国家大事托付给他，来实现我的志向！”又说：“阳士秋（阳骛）品行高洁，忠诚干练，坚贞可靠，可以把大事托付给他，你要好好对待他！”九月，丙申日，慕容皝去世。

后赵王石虎商议立太子的事，太尉张举说：“燕公石斌有军事谋略，彭城公石遵有文才德行，全凭陛下选择。”石虎说：“你说得正合我意。”戎昭将军张豺说：“燕公的母亲出身低贱，而且他曾经犯过过错；彭城公的母亲以前因为太子石邃的事被废黜，现在立彭城公为太子，我担心他不会没有一点怨恨。陛下应当慎重考虑。”当初，石虎攻占上邽时，张豺抓获了前赵君主刘曜的小女儿安定公主，公主容貌极美，张豺便把她献给石虎，石虎十分宠爱她，安定公主生下齐公石世。张豺因为石虎年老多病，想立石世为太子，希望安定公主能成为太后，自己得以辅佐朝政，于是劝石虎说：“陛下之前两次立太子，他们的母亲都是出身歌舞艺人，所以灾祸战乱接连不断；如今应当选择母亲尊贵、儿子孝顺的人立为太子。”石虎说：“你别再说了，我知道该立谁为太子了。”石虎再次和大臣们在东堂商议立太子的事。石虎说：“我真想用三斛纯灰来清洗自己的肠子，为什么偏偏生下这么多坏儿子，年纪刚过二十就想杀父亲！如今石世才十岁，等他长到二十岁，我已经老了。”于是他和张举、李农定下主意，让公卿大臣上书请求立石世为太子。大司农曹莫不肯签名，石虎让张豺去问他原因，曹莫叩头说：“国家的重大权位，不应该立年幼的人，所以我不敢签名。”石虎说：“曹莫是忠臣，只是没明白我的心意；张举、李农懂我的心意，可以让他们去开导他。”最终立石世为太子，封刘昭仪为皇后。

冬季，十一月，甲辰日，安葬前燕文明王慕容皝。世子慕容俊即位，在境内实行大赦，派使者到建康向东晋朝廷报告丧事。他任命弟弟慕容交为左贤王，左长史阳骛为郎中令。

十二月，东晋朝廷任命左光禄大夫、兼司徒、录尚书事蔡谟为侍中、司徒。蔡谟上奏疏坚决推辞，对亲近的人说：“我如果担任司徒，将会被后代耻笑，从道义上讲我不敢接受这一任命。”

公元349年

春季，正月初一（辛未朔），东晋实行大赦。

这时，后赵王石虎即位称帝，宣布大赦，改年号为太宁，他的各个儿子都晋升为王爵。原先东宫的“高力”（后赵精锐士卒称号）等一万多人被贬谪去戍守凉州，走到雍城时，既不在大赦范围内，石虎又下令雍州刺史张茂押送他们继续前行。张茂夺走了他们所有的马匹，让他们推着小鹿车（人力小车）步行，前往戍守之地运送粮食。高力督（高力部队的长官）定阳人梁犊趁众人心怀怨恨，谋划叛乱逃回东方，众人听说后，都欢呼跳跃、大声呼喊表示赞同。梁犊于是自称晋朝征东大将军，率领部众攻下下辨；安西将军刘宁从安定出兵攻打他，被梁犊击败。高力士卒都力大无穷且擅长射箭，一人能抵挡十多人，即使没有兵器铠甲，他们就抢掠百姓的斧头，安上一丈长的木柄，作战时神勇无比，所到之处敌军纷纷溃败；戍边的士兵也都追随他们，攻陷郡县，杀死地方长官和俸禄二千石的官员，长驱直入向东进军，等到达长安时，部众已达十万人。乐平王石苞率领全部精锐部队抵抗，刚一交战就大败。梁犊于是向东冲出潼关，向洛阳进军。后赵皇帝石虎任命李农为大都督、代理大将军职务，统领卫军将军张贺度等人的十万步兵、骑兵讨伐梁犊，双方在新安交战，李农等人大败；在洛阳交战，又被打败，只好退守成皋。

梁犊接着向东攻掠荥阳、陈留等郡，石虎极为恐惧，任命燕王石斌为大都督，总领朝廷内外军事，统领冠军大将军姚弋仲、车骑将军蒲洪等人讨伐梁犊。姚弋仲率领他的八千多部众抵达邺城，请求面见石虎。当时石虎生病，所以没有接见他，而是让人把他带到领军省，赐给他自己享用的食物。姚弋仲发怒，不肯进食，还说：“主上召我来讨伐叛贼，应当当面把策略交给我，我难道是为了吃饭才来的吗！况且主上不见我，我怎么知道他是死是活呢？”石虎勉强支撑病体接见他，姚弋仲责备石虎说：“儿子死了，就发愁吗？为什么会生病？儿子年幼时你不选择好人教导他，让他落到叛逆的地步；既然叛逆就该杀了他，又有什么可愁的呢！况且你病了很久，立的太子年纪还小，你如果不能痊愈，天下必定大乱。应当先担忧这件事，而不是担忧叛贼！梁犊等人走投无路想回家，便聚集在一起当强盗，所到之处残暴肆虐，能有什么大作为！我这老羌人来为你一举消灭他们！”姚弋仲性情耿直，对人无论贵贱都用“你”称呼，石虎也不责怪他，当场任命他为使持节、侍中、征西大将军，并赐给他铠甲和战马。姚弋仲说：“你看我老羌人能不能打败叛贼？”于是在庭院中披上铠甲跨上战马，接着驱马向南奔驰，不辞而别。随后他和石斌等人在荥阳攻打梁犊，大败敌军，斩杀梁犊后返回，又讨伐他的残余党羽，将其全部消灭。石虎下令允许姚弋仲佩剑穿鞋上殿，入朝时不用小步快走，进封他为西平郡公；任命蒲洪为侍中、车骑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、都督雍秦二州诸军事、雍州刺史，进封他为略阳郡公。

始平人马勖聚集部众，自称将军，后赵乐平王石苞讨伐并消灭了他，诛杀三千多家。

夏季，四月，益州刺史周抚、龙骧将军朱焘出兵攻打范贲，将其斩杀，益州平定。

东晋朝廷下诏派谒者陈沈前往前燕，授予慕容俊使持节、侍中、大都督、督河北诸军事、幽平二州牧、大将军、大单于、燕王的官职和爵位。

桓温派督护滕畯率领交州、广州的军队，在卢容攻打林邑王文，结果被王文打败，滕畯退守九真。

四月初九（乙卯），后赵王石虎病重，任命彭城王石遵为大将军，镇守函谷关以西地区；燕王石斌为丞相，录尚书事；张豺为镇卫大将军、领军将军、吏部尚书；三人共同接受遗诏辅佐朝政。

刘皇后厌恶石斌辅佐朝政，担心他对太子不利，就和张豺谋划除掉他。当时石斌在襄国，刘皇后派人谎称石虎的命令对石斌说：“主上病情已经逐渐好转，您需要的猎捕人手还没准备好，可以稍作停留。”石斌一向喜好打猎，又嗜酒，于是就留在襄国打猎，并且放纵饮酒。刘皇后和张豺趁机伪造诏书，称石斌没有忠诚辅佐之心，免去他的官职，让他回到宅第，派张豺的弟弟张雄率领五百名龙腾卫士看守他。

四月十九（乙丑），石遵从幽州抵达邺城。石虎下令让他在朝堂接受任命，配给他三万禁兵让他前往镇守之地，石遵痛哭流涕地离去。当天，石虎病情稍有好转，问：“石遵到了吗？”手下人回答说：“已经离开很久了。”石虎说：“遗憾没能见到他！”

石虎亲临西阁，二百多名龙腾中郎在他面前列队下拜。石虎问：“你们有什么请求？”众人都回答：“陛下身体不适，应当让燕王入宫值宿警卫，掌管军队。”有人还说：“请求立燕王为皇太子。”石虎说：“燕王不在宫内吗？召他来！”手下人说：“燕王因饮酒过量生病，不能入宫。”石虎说：“赶紧派人用辇车去接他，我要把玉玺交给他。”最终也没有人行去接。不久，石虎因头晕目眩回宫。随后，张豺让张雄伪造诏书杀死了石斌。

四月二十二（戊辰），刘皇后又伪造诏书，任命张豺为太保、都督中外诸军事、录尚书事，依照霍光辅政的旧例（赋予极高权力）。侍中徐统叹息说：“祸乱将要发生了，我不想参与其中。”于是服毒自杀。

四月二十三（己巳），石虎去世，太子石世即位，尊奉刘皇后为皇太后。刘太后临朝听政，任命张豺为丞相；张豺推辞不肯接受，请求任命彭城王石遵、义阳王石鉴为左右丞相，以安抚他们，刘太后听从了他的建议。

张豺和太尉张举谋划诛杀司空李农，张举一向和李农交好，就秘密把消息告诉了李农；李农逃到广宗，率领几万家人“乞活”（西晋末年以来流亡求生的武装流民）在上白据守。刘太后派张举统领宿卫各军包围上白。张豺任命张离为镇军大将军，监管朝廷内外诸军事，作为自己的副手。

彭城王石遵抵达河内，听说石虎去世的消息；姚弋仲、蒲洪、刘宁以及征虏将军石闵、武卫将军王鸾等人讨伐梁犊后返回，在李城与石遵相遇，一起劝石遵说：“殿下年长且贤明，先帝当初也有意立殿下为继承人；只是因为他晚年昏聩糊涂，被张豺误导。如今女主临朝，奸臣当权，上白的包围还没解除，京城的宿卫兵力空虚，殿下如果以声讨张豺的罪行为名，大张旗鼓地讨伐他，谁会不打开城门、倒戈迎接殿下呢！”石遵听从了他们的建议。

五月，石遵从李城起兵，回师直奔邺城，洛州刺史刘国率领洛阳的部众前往与他会合。讨伐檄文传到邺城，张豺极为恐惧，急忙征召包围上白的军队返回。五月初九（丙戌），石遵的军队驻扎在荡阴，士兵达九万人，石闵担任前锋。张豺准备出兵抵抗，城里的老臣、羯族士兵都说：“彭城王是来奔丧的，我们应当出城迎接他，不能为张豺守城！”纷纷翻越城墙出城；张豺斩杀了一些人，也无法阻止。张离也率领二千名龙腾卫士，冲破城门迎接石遵。刘太后见状恐惧万分，赶忙召张豺入宫，对着他痛哭说：“先帝的灵柩还没入葬，祸难就到了这个地步！如今继位的太子年幼，我把他托付给将军，将军该怎么办？如果给石遵加授重要职位，能平息这场祸乱吗？”张豺惊慌恐惧，不知该如何回答，只说“是是”。于是刘太后下诏，任命石遵为丞相，兼任大司马、大都督、督中外诸军事、录尚书事，加授黄钺（象征专杀之权）、九锡（古代帝王赐给重臣的九种礼器，代表极高荣誉和权力）。五月十二（己丑），石遵抵达安阳亭，张豺恐惧，出城迎接，石遵下令将他逮捕。五月十三（庚寅），石遵身披铠甲，检阅军队，从凤阳门进入邺城，登上太武前殿，捶胸顿足，尽情表达哀悼之情，随后退到东阁。在平乐市将张豺斩首，并诛灭他的三族。石遵假借刘太后的命令说：“继位的太子年幼，是先帝因私人恩情所立，皇位极为重要，不是他所能承担的，应当由石遵继承皇位。”于是石遵即位，实行大赦，并解除对太白的包围。五月十四（辛卯），封石世为谯王，废黜刘太后为太妃，不久就把他们都杀了。李农前来请罪，石遵让他恢复原来的职位。尊奉母亲郑氏为皇太后，立妃子张氏为皇后，原燕王石斌的儿子石衍为皇太子。任命义阳王石鉴为侍中、太傅，沛王石冲为太保，乐平王石苞为大司马，汝阴王石琨为大将军，武兴公石闵为都督中外诸军事、辅国大将军。

五月十七（甲午），邺城中刮起暴风，吹倒树木，响起震雷，降下的冰雹像盂（盛器）和升（量器）一样大。太武晖华殿发生火灾，以及各城门、楼台亭阁都被烧得荡然无存，皇帝的车马服饰器物，被烧毁的超过一半，金属器物和石制器物也全被烧光，大火烧了一个多月才熄灭。

当时沛王石冲镇守蓟城，听说石遵杀死石世自立为帝，便对他的僚属说：“石世接受先帝的遗命继位，石遵却擅自废黜并杀死他，罪恶没有比这更大的了！立即下令内外戒严，我将亲自率军讨伐他。”于是留下宁北将军沐坚戍守幽州，率领五万部众从蓟城南下，向燕、赵地区传布檄文，响应他的人到处都是；等到达常山时，部众已达十多万人，驻扎在苑乡；这时遇到石遵颁布的大赦诏书，石冲说：“都是我的弟弟，死去的人不能复活，何必再互相残杀呢！我要回去了！”他的部将陈暹说：“彭城王篡夺皇位，杀害君主，犯下了大罪！大王虽然要北上返回，但我将继续南下。等平定京城，擒获彭城王，然后再恭迎大王您。”石冲于是又继续进军。石遵紧急派王擢送信劝喻石冲，石冲不听。石遵派武兴公石闵和李农等人率领十万精锐士兵讨伐石冲，双方在平棘交战，石冲的军队大败。在元氏擒获石冲，赐他自杀，活埋了他的三万多名士兵。

武兴公石闵对石遵说：“蒲洪是杰出的人才，如今让他镇守关中，我担心秦州、雍州之地会不再归国家所有。这虽然是先帝临终前的命令，但陛下已即位，自然应当改变策略。”石遵听从了他的建议，罢免了蒲洪都督的职务，其余官职仍按之前的任命保留。蒲洪发怒，返回枋头，派使者向东晋投降。

前燕平狄将军慕容霸向燕主慕容俊上书说：“石虎凶残暴虐到了极点，已被上天抛弃，他的残余势力仅存，还在自相残杀。如今中原百姓处境困苦，迫切盼望仁爱之人救助，如果我军大举出兵，他们势必会放下武器归顺。”北平太守孙兴也上表说：“石氏内部大乱，应当趁机进取中原。”慕容俊因刚遭遇父亲慕容皝的丧事，所以没有同意。慕容霸骑马赶赴龙城，对慕容俊说：“难以得到却容易失去的是时机。万一石氏衰败后重新振兴，或是有英雄占据他们已有的基业，不仅会失去这一大好机会，恐怕还会成为日后的祸患。”慕容俊说：“邺城虽乱，但邓恒占据安乐，兵力强盛、粮草充足，如今若攻打后赵，东路无法通行，只能从卢龙出兵；卢龙的山路艰险狭窄，敌人若占据高处截断险要路段，前后夹击，该怎么办？”慕容霸说：“邓恒虽想为石氏坚守，但他的将士牵挂家人，都有回归的心思，若我军兵临城下，他们自然会瓦解。请允许我担任殿下的前锋，从东边的徒河出发，暗中奔赴令支，出其不意，他们听说后，必定震惊恐惧，最好的情况不过是闭门自守，最坏则会弃城溃逃，根本没时间抵御我们！这样殿下就能稳步前进，不再有阻碍。”慕容俊仍犹豫不决，向五材将军封弈询问，封弈回答说：“用兵的策略，敌人强大就用智慧，敌人弱小就用气势。因此以强大吞并弱小，如同狼吃小猪；以安定取代混乱，如同太阳融化积雪。大王自先辈以来，积累德行与仁政，兵力强盛、士兵训练有素。石虎极为残暴，死后还没闭眼，子孙就争夺皇位，上下混乱。中原百姓陷入水深火热，伸长脖子、踮起脚尖等待救援，大王若举兵南下，先攻取蓟城，再直指邺城，宣扬威严与德行，安抚流亡百姓，谁会不扶老携幼来迎接大王？凶恶的叛党定会望风而溃，怎能造成危害呢！”从事中郎黄泓说：“如今太白星横贯天空，岁星聚集在毕宿以北，这是天下改朝换代、北方国家接受天命的征兆，这是必然的验证，应当迅速出兵，顺应天意。”折冲将军慕舆根说：“中原百姓被石氏之乱所困，都希望更换君主以摆脱危难，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，不可错失。自武宣王（慕容廆）以来，我们招纳贤才、养育百姓、发展农业、训练军队，正是等待今日。如今时机已到却不行动，还顾虑重重，难道是上天不想让天下平定，还是大王不想夺取天下？”慕容俊笑着听从了他们的建议。任命慕容恪为辅国将军，慕容评为辅弼将军，左长史阳鹜为辅义将军，称他们为“三辅”。任命慕容霸为前锋都督、建锋将军。挑选二十多万精兵，操练军队、戒备森严，制定进取中原的计划。

六月，后赵将赵王石虎安葬在显原陵，谥号为武帝，庙号太祖。

桓温听说后赵大乱，便出兵驻扎在安陆，派众将谋划夺取北方。后赵扬州刺史王浃献出寿春投降，东晋西中郎将陈逵进军占据寿春。征北大将军褚裒上表请求讨伐后赵，当天就整顿军队，直逼泗口，朝廷商议认为褚裒责任重大，不应深入敌境，应先派偏师出征。褚裒上奏说：“此前已派前锋督护王颐之等人径直前往彭城，之后又派督护麋嶷进军占据下邳。如今应迅速出兵，以形成声势。”秋季，七月，朝廷加封褚裒为征讨大都督，统领徐、兖、青、扬、豫五州军事，褚裒率领三万部众，径直赶赴彭城，北方士族百姓前来投降归附的每天有上千人。

朝廷内外都认为平定中原指日可待，只有光禄大夫蔡谟对亲近的人说：“胡人灭亡确实是大喜事，但恐怕会给朝廷带来更多忧患。”那人问：“为什么这么说？”蔡谟说：“能顺应天意、把握时机，在危难中拯救百姓的，只有圣贤和英雄才能做到，其余的人都不如衡量自己的德行与能力行事。看如今的情况，恐怕不是当下的贤能之人所能胜任的，他们必将治理不当、划分地盘，使百姓疲惫不堪来逞强；不久后因才能谋略浅薄，无法实现目标，财物耗尽、力量枯竭，智慧和勇气都陷入困境，怎能不使朝廷担忧呢！”

鲁郡五百多家百姓共同起兵归附东晋，向褚裒求援，褚裒派部将王龛、李迈率领三千精锐士兵前去迎接。后**讨大都督李农率领两万骑兵，与王龛等人在代陂交战，王龛等人大败，全军覆没。八月，褚裒退守广陵。陈逵听说后，焚毁寿春的粮草物资，毁坏城池后逃回。褚裒上奏请求贬斥自己，朝廷下诏不许，命令他返回京口镇守，解除他征讨大都督的职务。当时黄河以北大乱，二十多万流亡百姓渡过黄河想归附东晋，恰逢褚裒已返回，东晋的威势无法覆盖那里，百姓们都无法自救，几乎全部死亡。

后赵乐平王石苞谋划率领函谷关以西的部众攻打邺城，左长史石光、司马曹曜等人坚决劝谏，石苞发怒，杀死石光等一百多人。石苞生性贪婪且没有谋略，雍州的豪杰知道他成不了事，纷纷派使者告知东晋，梁州刺史司马勋率领部众前去响应。

杨初袭击后赵的西城，将其攻破。九月，凉州的官员们共同推举张重华为丞相、凉王、雍秦凉三州牧。张重华多次把钱财布帛赏赐给身边受宠的大臣；又喜好下棋，常常荒废政事。从事索振劝谏说：“先王日夜勤俭，来充实府库，正是因为仇恨耻辱未雪，立志平定天下的缘故。殿下刚即位时，强敌入侵逼近，依靠丰厚的奖赏，才让将士们拼死作战，勉强保住国家。如今积蓄已空虚，但仇敌仍在，怎能轻易浪费财物，赏赐给没有功劳的人呢！从前汉光武帝亲自处理各种政务，奏章送到朝廷，当天就给予答复，所以能成就中兴大业。如今奏章积压，常常拖延数月，下面的情况无法向上传达，受冤之人被困在监狱中，这恐怕不是贤明君主该做的事。”张重华向他道歉。

东晋司马勋从骆谷出兵，攻破后赵的长城戍守据点，在悬钩扎营，距离长安二百里，派治中刘焕攻打长安，斩杀京兆太守刘秀离，又攻克贺城；三辅地区的豪杰大多杀死地方长官来响应司马勋，共建立三十多个营垒，部众达五万人。后赵乐平王石苞于是放弃攻打邺城的计划，派部将麻秋、姚国等人率领军队抵御司马勋。后赵主石遵派车骑将军王朗率领两万精锐骑兵，以讨伐司马勋为名，趁机劫持石苞，将他送往邺城。司马勋兵力薄弱，畏惧王朗，不敢前进。冬季，十月，司马勋放弃悬钩，攻克宛城，杀死后**阳太守袁景，又返回梁州。

当初，后赵主石遵从李城出发时，对武兴公石闵说：“努力吧！事情成功后，立你为太子。”但后来却立石衍为太子。石闵依仗功劳，想独揽朝政，石遵不同意。石闵一向骁勇善战，多次立下战功，夷族、汉族的老将都畏惧他。成为都督后，他总揽朝廷内外的兵权，于是安抚宫中将士，上奏请求将他们都封为殿中员外将军，赐爵关外侯。石遵没有怀疑他，反而列出将士们的善恶之名来压制他们，众人都怨恨愤怒。中书令孟准、左卫将军王鸾劝石遵逐渐剥夺石闵的兵权，石闵更加怨恨，孟准等人都劝石遵杀掉石闵。

十一月，石遵召集义阳王石鉴、乐平王石苞、汝阳王石琨、淮南王石昭等人，在郑太后面前商议，说：“石闵不守臣下本分的迹象逐渐明显，如今想杀掉他，你们看怎么样？”石鉴等人都说：“应当这样做！”郑太后说：“从李城起兵返回时，要是没有棘奴（石闵小名），哪有今天的局面！他不过是稍微骄纵了些，怎能仓促杀他！”石鉴退出后，派宦官杨环骑马飞速把消息告诉石闵。石闵于是劫持李农和右卫将军王基，秘密谋划废黜石遵，派将军苏彦、周成率领三千名披甲士兵，在南台抓获石遵。当时石遵正和妇人玩弹棋，问周成说：“谋反的人是谁？”周成说：“义阳王石鉴应当即位。”石遵说：“我尚且落得这样的下场，石鉴又能在位多久！”随后石闵在琨华殿杀死石遵，同时杀掉郑太后、张皇后、太子石衍、孟准、王鸾以及上光禄大夫张斐。

随后，石鉴即位，实行大赦。任命武兴公石闵为大将军，封武德王；司空李农为大司马，二人共同担任录尚书事。任命郎闿为司空，秦州刺史刘群为尚书左仆射，侍中卢谌为中书监。

秦州、雍州的流民结伴向西返回故乡，途经枋头时，共同推举蒲洪为首领，部众达十多万人。蒲洪的儿子蒲健在邺城，冲破关卡逃出，投奔枋头。石鉴担心蒲洪逼近自己，便想用计策打发他离开，于是任命蒲洪为都督关中诸军事、征西大将军、雍州牧、兼秦州刺史。蒲洪召集手下官员，商议是否接受任命；主簿程朴请求暂且和后赵联合，像列国那样划分疆土各自治理。蒲洪发怒说：“我难道不能做天子，还要做列国诸侯吗！”把程朴拉出去斩首。

东晋都乡元穆侯褚裒回到京口，听到很多哭声，就问身边的人是怎么回事，回答说：“都是在代陂战死士兵的家属。”褚裒羞愧愤恨，引发疾病；十二月初七（己酉），去世。朝廷任命吴国内史荀羡为使持节、监徐兖二州及扬州晋陵诸军事、徐州刺史，荀羡当时二十八岁，东晋建立以来，地方长官中没有像他这样年轻的。

这时，后赵主石鉴派乐平王石苞、中书令李松、殿中将军张才，连夜到琨华殿攻打石闵、李农，但没能攻克，宫中陷入一片混乱。石鉴害怕，便假装不知情，连夜在西中华门斩杀李松、张才，同时杀掉石苞。

新兴王石祗是石虎的儿子，当时镇守襄国，与姚弋仲、蒲洪等人联合兵力，向朝廷内外传布檄文，想共同诛杀石闵、李农；石闵、李农任命汝阳王石琨为大都督，和张举以及侍中呼延盛率领七万步兵、骑兵，分别讨伐石祗等人。

中领军石成、侍中石启、前河东太守石晖谋划诛杀石闵、李农；石闵、李农把他们全部杀掉。龙骧将军孙伏都、刘铢等人率领三千名羯族士兵，在胡天（宫殿中的胡族神祠）埋伏，也想诛杀石闵、李农。石鉴在中台，孙伏都率领三十多人准备登上中台挟持石鉴，以此攻打石闵、李农。石鉴看见孙伏都毁坏阁道，便上前询问原因。孙伏都说：“李农等人谋反，已经到了东掖门。我想率领卫士讨伐他们，特意先向陛下禀报。”石鉴说：“你是功臣，好好为朝廷出力。我在台上观看，你不用担心没有回报。”于是孙伏都、刘铢率领部众攻打石闵、李农，但没能攻克，只好退守凤阳门。石闵、李农率领几千部众毁坏金明门进入宫中。石鉴害怕石闵杀了自己，便急忙召唤石闵、李农，打开宫门让他们进来，并对他们说：“孙伏都谋反，你们应当迅速讨伐他。”石闵、李农攻打并斩杀孙伏都等人，从凤阳门到琨华殿，尸体横七竖八堆积，血流成河。石闵向朝廷内外的六夷（泛指少数民族）宣布命令：“有敢拿起武器的，一律斩首。”胡人有的冲破关卡、有的翻越城墙逃出城，人数多得数不清。

石闵派尚书王简、少府王郁率领几千人，把石鉴软禁在御龙观，用绳子把食物吊进去给他吃。石闵在城中下令说：“近日孙伏都、刘铢叛乱，党羽已被诛杀，善良的人没有一点牵连。从今天起，和朝廷同心的人留下，不同心的人可以随意离开。命令城门不再禁止出入。”于是邺城周边百里之内的后赵人都进城，胡人、羯人离开的挤满了城门。石闵知道胡人不愿为自己效力，便向朝廷内外颁布命令：“赵人（泛指汉族人）砍下一个胡人的头颅送到凤阳门的，文官晋升三级，武官全部任命为牙门（武官名）。”一天之内，斩杀了几万人。石闵亲自率领赵人诛杀胡人和羯人，无论贵贱、男女、老幼全部杀掉，死亡人数达二十多万，尸体堆在城外，全被野狗豺狼吃掉。那些驻守在各地的胡人、羯人，石闵都写信命令当地赵人出身的将帅诛杀他们，其中甚至有因高鼻梁、多胡须而被误杀的人，占了一半。

前燕主慕容俊派使者到凉州，约张重华共同攻打后赵。

高句丽王高钊把前东夷护军宋晃送到前燕，慕容俊赦免了宋晃，把他的名字改为宋活，任命为中尉。

公元350年

春季，正月，后赵大将军石闵想消除石氏的痕迹，借口谶文中有“继赵李”的说法，将国号改为卫，改姓李氏，实行大赦，改年号为青龙。太宰赵庶、太尉张举、中军将军张春、光禄大夫石岳、抚军将军石宁、武卫将军张季以及公侯、卿、校、龙腾卫士等一万多人，逃奔襄国；汝阴王石琨逃奔冀州。抚军将军张沈占据滏口，张贺度占据石渎，建义将军段勤占据黎阳，宁南将军杨群占据桑壁，刘国占据阳城，段龛占据陈留，姚弋仲占据滠头，蒲洪占据枋头，各自拥有几万部众，都不归附石闵。段勤是段末柸的儿子，段龛是段兰的儿子。

王朗、麻秋从长安赶赴洛阳。麻秋接到石闵的书信后，诛杀了王朗部队中的一千多名胡人。王朗逃奔襄国。麻秋率领部众返回邺城，蒲洪派儿子龙骧将军蒲雄迎战，抓获麻秋，任命他为军师将军。

汝阴王石琨和张举、王朗率领七万部众讨伐邺城，大将军石闵率领一千多骑兵在城北迎战。石闵手持两刃矛，骑马冲锋，所到之处敌军纷纷溃败，斩杀三千人，石琨等人大败而逃。石闵和李农率领三万骑兵，前往石渎讨伐张贺度。

闰正月，卫主石鉴秘密派宦官携带书信征召张沈等人，让他们趁虚袭击邺城。宦官把消息告诉了石闵、李农，二人急速返回，废黜石鉴并杀死他，同时杀掉后赵主石虎的三十八孙，将石氏家族全部消灭。姚弋仲的儿子曜武将军姚益、武卫将军姚若，率领几千名禁兵冲破关卡，逃奔滠头。姚弋仲率领部众讨伐石闵，驻扎在混轿。

司徒申钟等人向石闵进献皇帝尊号，石闵把尊号让给李农，李农坚决推辞。石闵说：“我们本是晋朝人，如今晋室还在，我请求和各位分割州郡，各自担任州牧、太守、公、侯，呈上奏章迎接晋朝天子返回洛阳定都，怎么样？”尚书胡睦进言说：“陛下圣德顺应天意，应当登基称帝。晋氏衰败微弱，远远逃到长江以南，怎能驾驭英雄、统一天下呢！”石闵说：“胡尚书的话，可称得上是识时务、知天命啊。”于是石闵即位称帝，实行大赦，改年号为永兴，国号为大魏。

东晋朝廷听说中原大乱，便再次谋划进军夺取中原。闰正月十八（己丑），任命扬州刺史殷浩为中军将军、假节、都督扬豫徐兖青五州诸军事；任命蒲洪为氐王、使持节、征北大将军、都督河北诸军事、冀州刺史、广川郡公；任命蒲健为假节、右将军、监河北征讨前锋诸军事、襄国公。

姚弋仲、蒲洪都有占据关右的志向。姚弋仲派儿子姚襄率领五万部众攻打蒲洪，蒲洪迎战，击败姚襄，斩杀俘获三万多人。蒲洪自称大都督、大将军、大单于、三秦王，改姓苻氏。任命南安人雷弱儿为辅国将军；安定人梁椤为前将军，兼任左长史；冯翊人鱼遵为右将军，兼任右长史；京兆人段陵为左将军，兼任左司马；王堕为右将军，兼任右司马；天水人赵俱、陇西人牛夷、北地人辛牢都担任从事中郎；氐族酋长毛贵为单于辅相。

二月，前燕主慕容俊派慕容霸率领两万士兵从东路经徒河出发，慕舆于从西路经蠮螉塞出发，自己从中路经卢龙塞出发，讨伐后赵。任命慕容恪、鲜于亮为前锋，命令慕舆泥开山修路。留下世子慕容晔镇守龙城，任命内史刘斌为大司农，和典书令皇甫真留下总管后方事务。

慕容霸的军队抵达三陉，后赵征东将军邓恒惶恐不安，焚毁仓库，放弃安乐城逃走，与幽州刺史王午一起据守蓟城。前燕徙河南部都尉孙泳迅速进入安乐城，扑灭残余火焰，登记没收粮食布帛。慕容霸收缴安乐、北平的武器粮草，与慕容俊在临渠会合。

三月，前燕军队抵达无终。王午留下部将王佗率领几千人守卫蓟城，自己和邓恒逃奔鲁口据守。三月初五（乙巳），慕容俊攻克蓟城，抓获王佗并将其斩首。慕容俊想把投降的一千多名士兵全部活埋，慕容霸劝谏说：“后赵施行暴虐统治，大王出兵讨伐，是要把百姓从苦难中拯救出来，进而占据中州；如今刚攻下蓟城就活埋士兵，恐怕不能为王者之师树立良好的开端。”慕容俊于是释放了这些士兵。慕容俊进入蓟城并定都于此，中州的男女百姓纷纷前来投降。前燕军队抵达范阳，范阳太守李产想为石氏抵抗前燕，但部众不愿为他效力，李产只好率领八个县城的县令、县长出城投降；慕容俊仍任命李产为范阳太守。

李产的儿子李绩担任幽州别驾，他抛弃家人，跟随王午驻守鲁口。邓恒对王午说：“李绩的家乡在北方，他父亲已投降前燕，如今他虽然在这里，恐怕最终难以保证忠心，只会成为你的拖累，不如除掉他。”王午说：“这是什么话！在如今这样的乱世，李绩能坚守道义、抛弃家人，其情义的深重，即使是古代的义士也比不上，你却想因猜疑杀害他？燕、赵地区的士人听说后，会认为我们只是聚集在一起当强盗，毫无见识。人心一旦离散，就再也无法聚集，这是坐等着自我溃败啊。”邓恒于是停止了谋害计划。王午仍担心众将与自己不同心，或许会有意外变故，就派李绩返回蓟城。李绩辞别王午，前去拜见前燕主慕容俊，慕容俊责备他说：“你不识天命，抛弃父亲追求名声，如今才来投降吗！”李绩回答说：“我眷恋旧主，坚守微薄的节操，只要身在其位，所侍奉的都是君主！殿下正凭道义夺取天下，我不认为现在来归附很晚。”慕容俊很高兴，善待李绩。

慕容俊任命弟弟慕容宜为代郡城郎，孙泳为广宁太守，全部设置幽州各郡县的地方长官。

三月二十四（甲子），慕容俊派中部俟厘慕舆句总管蓟城中留守事务，自己率领军队前往鲁口攻打邓恒。军队抵达清梁，邓恒的部将鹿勃早率领几千人连夜袭击前燕军营，一半士兵已经攻入营中，先攻击前锋都督慕容霸，突破营帐进入内部，慕容霸起身奋力反击，亲手杀死十多人，鹿勃早无法继续前进。前燕军队因此得以整顿戒备，慕容俊对慕舆根说：“敌军攻势锐利，应当暂且避让。”慕舆根神色严肃地说：“我军人数多，敌军人数少，兵力本就不对等，所以他们才趁夜偷袭，希望能侥幸获胜。如今我们正好找到敌军，应当迎击，还有什么可犹豫的！大王只需安心休息，我们自会为大王打败敌军！”慕容俊无法安心，内史李洪跟随他走出营外，驻扎在高土丘上。慕舆根率领身边几百名精锐勇士从中军直接向前攻击鹿勃早，李洪从容整顿骑兵队伍返回协助，鹿勃早于是撤退逃走。前燕军队追击四十多里，鹿勃早仅自身逃脱，所率领的士兵几乎全部战死。随后，慕容俊领兵返回蓟城。

魏主冉闵恢复冉姓，尊奉母亲王氏为皇太后，立妻子董氏为皇后，儿子冉智为皇太子，冉胤、冉明、冉裕都封为王。任命李农为太宰、兼太尉、录尚书事，封齐王，李农的儿子们都封为县公。冉闵派使者持符节赦免各地驻军，驻军都不听从。

麻秋劝苻洪说：“冉闵、石祗正相互对峙，中原的战乱无法平定。不如先夺取关中，稳固基业后，再向东争夺天下，那时谁能抵挡呢！”苻洪对此深表赞同。不久，麻秋趁宴会用毒酒毒杀苻洪，想吞并他的部众；苻洪的世子苻健抓获麻秋并将其斩首。苻洪对苻健说：“我之前没入关，是认为中州能平定；如今不幸被这小子暗算。中州不是你们兄弟能拿下的，我死后，你赶紧入关！”说完就去世了。随后，苻健接替统领部众，于是去掉大都督、大将军、三秦王的称号，沿用晋朝授予的官爵，派叔父苻安前往东晋报丧，同时请求朝廷任命。

后赵新兴王石祗在襄国即位称帝，改年号为永守。任命汝阴王石琨为相国，六夷中占据州郡、手握兵权的人都响应他。石祗任命姚弋仲为右丞相、亲赵王，用特殊礼仪对待他。姚弋仲的儿子姚襄，勇猛且有谋略，士人百姓都爱戴他，众人请求姚弋仲立姚襄为继承人，姚弋仲因姚襄不是长子，所以不同意；请求的人每天有上千，姚弋仲才让姚襄领兵。石祗任命姚襄为骠骑将军、豫州刺史、新昌公。又任命苻健为都督河南诸军事、镇南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、兖州牧、略阳郡公。夏季，四月，石祗派汝阴王石琨率领十万士兵讨伐冉魏。

这时，魏主冉闵杀死李农及其三个儿子，还有尚书令王谟、侍中王衍、中常侍严震、赵升。冉闵派使者到长江边告知东晋：“叛逆胡人扰乱中原，如今已被诛杀；若能共同讨伐残余势力，可派军队前来。”可惜的是东晋朝廷没有回应。

五月，庐江太守袁真攻打冉魏的合肥，攻克城池，俘获当地百姓后返回。

六月，后赵汝阴王石琨进军占据邯郸，镇南将军刘国从繁阳前来与他会合。冉魏卫将军王泰攻打石琨，大败敌军，杀死一万多人。刘国退回繁阳。

当初，段兰在令支去世，段龛接替统领他的部众，趁石氏之乱，率领部落向南迁徙。秋季，七月，段龛领兵向东占据广固，自称齐王。

八月，代郡人赵榼率领三百多家背叛前燕，归附后赵并州刺史张平。前燕主慕容俊将广宁、上谷两郡百姓迁徙到徐无，将代郡百姓迁徙到凡城。

王朗离开长安时，他的司马京兆人杜洪占据长安，自称晋朝征北将军、雍州刺史，任命冯翊人张琚为司马；关西的夷人、汉人都响应他。苻健想夺取长安，又怕杜洪察觉，于是接受后赵授予的官爵。任命赵俱为河内太守，戍守温县；牛夷为安集将军，戍守怀县；在枋头修建宫室，督促百姓种麦子，显示没有西进的意图，有知道内情却不种麦的人，苻健将其处死示众。不久，苻健自称晋朝征西大将军、都督关中诸军事、雍州刺史；任命武威人贾玄硕为左长史，洛阳人梁安为长史，段纯为左司马，辛牢为右司马，京兆人王鱼、安定人程肱、胡文等为军咨祭酒，率领全部部众西进。任命鱼遵为前锋，行进到盟津，修建浮桥渡过黄河。派弟弟辅国将军苻雄率领五千部众从潼关进入，侄子扬武将军苻菁率领七千部众从轵关进入。临别时，苻健握着苻菁的手说：“如果事情不成功，你死在黄河以北，我死在黄河以南，再也见不到了。”渡过黄河后，苻健焚毁浮桥，亲自率领大军跟随苻雄前进。

杜洪听说后，便写信给苻健，言辞傲慢轻蔑。他任命张琚的弟弟张先为征虏将军，率领一万三千部众在潼关以北迎战。张先的军队大败，无奈只好逃回长安。杜洪召集关中所有部众抵抗苻健。杜洪的弟弟杜郁劝他迎接苻健，可惜杜洪不听；杜郁率领自己的部众投降苻健。

苻健派苻雄攻占渭水以北地区。氐族酋长毛受驻守高陵，徐磋驻守好畤，羌族酋长白犊驻守黄白，各有几万部众，他们都斩杀杜洪的使者，派儿子向苻健投降。苻菁、鱼遵所经过的城邑，没有不投降归附的。杜洪恐惧，坚守长安。

张贺度、段勤、刘国、靳豚在昌城会合，准备攻打邺城。魏主冉闵亲自领兵迎击，双方在苍亭交战，张贺度等人大败，死亡两万八千人，冉闵追击到阴安斩杀靳豚，将其部众全部俘虏后返回。冉闵的士兵达三十多万，旌旗、钲鼓连绵一百多里，即使是石氏最兴盛时，也无法相比。

前晋朝散骑常侍陇西人辛谧，名声高洁，历经刘氏、石氏统治时期，朝廷征召他都不就任；冉闵备礼征召他为太常。辛谧给冉闵写信，认为：“事物发展到极点就会转向反面，达到极致就会陷入危险。君王功业已成，应趁这次大捷，归附晋朝，必定能拥有许由、伯夷那样的清廉名声，享受赤松子、王子乔那样的长寿。”随后绝食而死。

九月，前燕主慕容俊南下攻占冀州，夺取章武、河间。当初，勃海人贾坚，年轻时崇尚气节，在后赵担任殿中督。后赵灭亡后，贾坚离开冉闵返回故乡，拥有几千家部曲。前燕慕容评攻占勃海，派使者招降贾坚，贾坚始终不投降。慕容评与他交战，将其擒获。慕容俊任命慕容评为章武太守，封裕为河间太守。慕容俊和慕容恪都喜爱贾坚的才能。贾坚当时六十多岁，慕容恪听说他擅长射箭，把一头牛放在百步之外测试他。贾坚说：“年轻时能让箭不射中，如今老了，却常常射中。”于是射了两箭，一箭擦着牛脊，一箭蹭着牛腹，箭都贴近牛身，牛毛脱落，上下位置一致，观看的人都佩服他的技艺。慕容俊任命贾坚为乐陵太守，治所设在高城。

苻菁与张先在渭水以北交战，擒获张先，三辅地区的郡县、营垒都投降。冬季，十月，苻健长驱直入抵达长安，杜洪、张琚逃奔司竹。

前燕主慕容俊返回蓟城，留下众将驻守；随后回到龙城，拜谒祖陵宗庙。

十一月，魏主冉闵率领十万骑兵攻打襄国。任命儿子太原王冉胤为大单于、骠骑大将军，配给一千名投降的胡人作为部下。光禄大夫韦謏劝谏说：“胡、羯都是我们的仇敌，如今他们前来归附，只是苟且保命罢了；万一发生变故，后悔都来不及！请诛杀或驱逐投降的胡人，废除单于称号，以防微杜渐。”冉闵正想安抚招纳各胡人部落，于是大怒，诛杀韦謏及其儿子韦伯阳。

十一月甲午日，苻健进入长安，因百姓心系晋朝，于是派参军杜山伯前往建康报捷，同时与桓温建立友好关系。从此秦州、雍州的夷人、汉人都归附苻健。只有后赵凉州刺史石宁占据上邽拒不投降，十二月，苻雄攻打并斩杀石宁。

东晋蔡谟被任命为司徒，三年都不就职；朝廷多次下诏，太后派使者说明旨意，蔡谟始终不接受。于是皇帝亲临殿前，派侍中纪据、黄门郎丁纂征召蔡谟；蔡谟声称病重，派主簿谢攸代为推辞。从早晨到申时，使者往返十多次，蔡谟仍不到场。当时皇帝才八岁，非常疲倦，问身边的人：“被征召的人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来？亲临殿前的仪式要到什么时候结束？”太后因君臣都疲惫不堪，于是下诏：“如果蔡谟一定不来，就结束朝会。”中军将军殷浩上奏请求罢免吏部尚书江虨的官职。会稽王司马昱下令给有关部门：“蔡谟傲慢违抗君命，没有臣子的礼节。如果君主在上卑躬屈膝，道义在下面无法推行，就不知道该如何治理国家了。”公卿大臣于是上奏：“蔡谟悖逆傲慢，冒犯君主，罪行等同于不守臣道，请将他交付廷尉，依法处置。”蔡谟恐惧，率领子弟穿着丧服到朝廷叩头，自行前往廷尉等待治罪。殷浩想判处蔡谟死刑。恰逢徐州刺史荀羡入朝，殷浩向他询问意见，荀羡说：“蔡公今日处境危险，明日必定会有人效仿齐桓公、晋文公（打着尊王旗号讨伐）。”殷浩于是作罢。朝廷下诏将蔡谟免官为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