资治通鉴新译 第152章 刘裕平乱与权倾江东

晋纪三十六

公元405年，春季正月，南阳太守、扶风人鲁宗之起兵袭击襄阳，桓蔚逃往江陵。己丑日，刘毅等各路军队抵达马头。此时，桓振挟持安帝出兵屯驻江津，并派使者请求割据江、荆二州，并表示会护送天子返回；但是，刘毅等人没有答应。辛卯日，鲁宗之在柞溪打败桓振的部将温楷。随后，进军屯驻在纪南。桓振留下桓谦、冯该守卫江陵，亲自领兵与鲁宗之交战，大败鲁宗之。刘毅等人在豫章口击败冯该，桓谦弃城逃走。刘毅等人进入江陵，擒获卞范之等人并将其斩首。桓振返回时，望见城中起火，便知道江陵已被攻陷，他的部众全部溃散，桓振逃往涢川。

乙未日，朝廷下诏，将国家重大事务的处置权全部交给冠军将军刘毅。

戊戌日，朝廷宣布大赦天下，更改年号，只有桓氏家族不被宽恕；因桓冲曾忠于王室，便特别赦免了他的孙子桓胤。任命鲁宗之为雍州刺史，毛璩为征西将军、都督益、梁、秦、凉五州诸军事，毛璩的弟弟毛瑾为梁、秦二州刺史，毛瑗为宁州刺史。刘怀肃追击冯该，在石城将其斩杀，桓谦、桓怡、桓蔚、桓谧、何澹之、温楷都逃奔后秦。桓怡是桓弘的弟弟。

这时，后燕君主慕容熙讨伐高句丽。戊申日，进攻辽东。辽东城墙即将被攻陷时，慕容熙却下了一个让人惊掉下巴的命令，他命令将士：“不许抢先登城，等把城墙铲平，朕要和皇后乘车进城。”因此，城中守军得以严密防备，慕容熙最终没能攻克辽东，只好撤兵返回。

后秦王姚兴任命鸠摩罗什为国师，像对待神明一样敬重他，还亲自率领群臣和僧人听鸠摩罗什讲解佛经，又命令鸠摩罗什翻译西域的佛教经、论共三百多卷，同时下令大规模建造佛塔和寺院，修行坐禅的僧人常常有上千人。公卿以下的官员都信奉佛教，各州郡也随之效仿，信奉佛教的人十户中有九户。

此时，乞伏乾归进攻吐谷浑的大孩，大败对方，俘获一万多人后返回，大孩逃走并死在胡园。吐谷浑首领视罴的世子树洛干率领剩下的部众几千家逃往莫何川，自称车骑大将军、大单于、吐谷浑王。树洛干减轻徭役和赋税，奖赏分明、惩罚严厉，吐谷浑得以复兴，沙州、漒川一带的各部落都归附了他。

西凉公李暠自称大将军、大都督，兼任秦、凉二州牧，宣布大赦，更改年号为建初，派遣舍人黄始、梁兴秘密前往建康，向晋廷呈递奏表。

二月丁巳日，留在建康的朝廷官员准备好皇帝的仪仗，前往江陵迎接安帝，刘毅、刘道规留下屯驻夏口，何无忌护送安帝东返建康。

起初，毛璩听说桓振攻陷江陵，便率领三万部众沿长江东下，准备讨伐桓振，他派弟弟西夷校尉毛瑾、蜀郡太守毛瑗从外水出兵，参军巴西人谯纵、侯晖从涪水出兵。蜀地百姓不愿意远征，侯晖抵达五城水口后，与巴西人阳昧谋划叛乱。谯纵为人温和恭谨，蜀地百姓都爱戴他，侯晖、阳昧一起逼迫谯纵做首领，谯纵不答应，逃到水里；侯晖等人把他拉出来，用兵器逼着他上车，谯纵又趴在地上，磕头坚决推辞，侯晖把他绑在车上。随后，他们返回涪城袭击毛瑾，并将其杀死，随后推举谯纵为梁、秦二州刺史。毛璩抵达略城后，得知发生了变故，便逃回成都，派遣参军王琼领兵讨伐谯纵，却被谯纵的弟弟谯明子打败，士兵战死的有十分之**。益州的营户李腾打开城门，让谯纵的军队进城，杀死毛璩和他的弟弟毛瑗，诛灭了毛氏全家。接着，谯纵自称成都王，任命堂弟谯洪为益州刺史，任命谯明子为巴州刺史，屯驻白帝城。从此蜀地大乱，汉中一带兵力空虚，氐王杨盛派遣他兄长的儿子、平南将军杨抚占据了汉中。

癸亥日，北魏君主拓跋珪从豺山返回，撤销了尚书三十六曹的建制。

三月，桓振从郧城袭击江陵，荆州刺史司马休之战败，逃往襄阳，桓振自称荆州刺史。建威将军刘怀肃从云杜领兵急速奔赴江陵，与桓振在沙桥交战；刘毅派遣广武将军唐兴援助刘怀肃，在临近水边的地方斩杀桓振，重新夺回江陵。

甲午日，安帝抵达建康。乙未日，文武百官前往宫门请罪，安帝下诏命令他们恢复原职。

尚书殷仲文因朝廷的音乐设施不完备，便向刘裕进言，请求整治礼乐。刘裕说：“现在没有空闲顾及这事，而且我生性不懂音乐。”殷仲文说：“只要喜欢，自然就能懂。”刘裕说：“正因为懂了就会喜欢，所以我才不学习啊。”

庚子日，朝廷任命琅邪王司马德文为大司马，武陵王司马遵为太保，刘裕为侍中、车骑将军、都督中外诸军事，仍保留徐、青二州刺史的职位；任命刘毅为左将军，何无忌为右将军、督豫州、扬州五郡军事、豫州刺史，刘道规为辅国将军、督淮北诸军事、并州刺史。刘裕坚决推辞，不接受任命；朝廷又加授他录尚书事的职务，他还是不接受，多次请求返回藩镇。朝廷下诏让百官前去劝说，安帝还亲自驾临他的府第。刘裕感到惶恐不安，再次前往宫门陈述请求，朝廷才允许他返回藩镇。任命魏咏之为荆州刺史，接替司马休之。起初，刘毅曾担任刘敬宣的宁朔参军，当时有人认为刘毅是英雄豪杰。刘敬宣说：“非凡的人才自有其气度和见识，怎么能轻易说他是豪杰呢！这个人的性格，表面宽厚而内心猜忌，自我夸耀且好胜心强，如果有一天他得势，也一定会因为凌驾于上级之上而招致灾祸。”刘毅听说后，便对刘敬宣心怀怨恨。后来刘敬宣被任命为江州刺史，他以没有功劳为由推辞，认为自己不应比刘毅等人先得到提拔任用，刘裕没有答应。刘毅派人对刘裕说：“刘敬宣没有参与最初讨伐桓玄的谋划，现在对勇猛的将领和有功劳的大臣，正应该按功行赏；像刘敬宣这样的人，应该排在后面。如果您不忘过去的交情，顶多让他担任员外常侍罢了。听说已经授予他郡守的职位，实在是过于优厚了；不久又要让他担任江州刺史，这就更让人惊讶惋惜了。”刘敬宣越发感到不安，自己上表请求解除职务；朝廷于是召他返回，任命为宣城内史。

夏季四月，刘裕返回京口镇守，朝廷改授他都督荆、司等十六州诸军事，加领兖州刺史。

这时，卢循派遣使者向朝廷进贡。当时朝廷刚刚平定内乱，没有精力征讨卢循；壬申日，朝廷任命卢循为广州刺史，徐道覆为始兴相。卢循送给刘裕益智粽（一种有补益作用的粽子），刘裕回赠他续命汤（一种中药汤剂）。卢循任命前琅邪内史王诞为平南长史。王诞劝卢循说：“我本来就不是军旅之人，留在这里没什么用处；我一向受到刘镇军（刘裕）的厚待，如果能返回北方，必定会得到他的任用，到时候无论为公为私，都能报答您的厚恩。”卢循认为他说得很对。刘裕写信给卢循，让他遣送吴隐之返回朝廷，卢循没有答应。王诞又劝卢循说：“将军现在留下吴公，无论从公事还是私事来看，都不是好计策。当年孙伯符（孙策）难道不想留下华子鱼（华歆）吗？只是因为一个地方容不下两位君主罢了。”于是卢循派遣吴隐之和王诞一起返回朝廷。

起初，南燕君主慕容备德在后秦担任张掖太守时，他的兄长慕容纳和母亲公孙氏居住在张掖。慕容备德跟随秦王苻坚攻打淮南时，留下一把金刀与母亲告别。后来慕容备德和燕王慕容垂在山东起兵反秦，张掖太守苻昌逮捕了慕容纳和慕容备德的几个儿子，将他们全部处死，公孙氏因年老得以幸免，慕容纳的妻子段氏正怀有身孕，没有被立即处决。狱吏呼延平是慕容备德过去的部下，偷偷带着公孙氏和段氏逃往羌人地区。段氏生下儿子慕容超，慕容超十岁时，公孙氏病重，临终前把金刀交给慕容超说：“你如果能返回东方，一定要把这把金刀还给你的叔叔（慕容备德）。”呼延平又带着慕容超母子逃往凉州。等到吕隆投降后秦，慕容超跟随凉州的百姓迁徙到长安。呼延平去世后，段氏为慕容超娶了妻子。

慕容超担心被后秦人逮捕，于是假装疯狂，沿街乞讨；后秦人都看不起他，只有东平公姚绍见了他，觉得他与众不同，便对后秦王姚兴说：“慕容超身材魁梧，气度不凡，恐怕不是真的疯狂，希望您能稍微授予他一些官职，以此来笼络他。”姚兴召见慕容超，和他交谈，慕容超故意答错问题，有时还问而不答。姚兴对姚绍说：“谚语说‘漂亮的皮肤不会包裹着愚笨的骨头’，这不过是瞎说罢了。”于是把慕容超打发走了。

慕容备德听说兄长慕容纳有个遗腹子在後秦，便派遣济阴人吴辩前去寻找。吴辩通过在长安以占卜为生的同乡宗正谦，把消息告诉了慕容超。慕容超不敢告诉母亲和妻子，便偷偷和宗正谦改换姓名，逃归南燕。走到梁父时，镇南长史悦寿把这事报告给兖州刺史慕容法。慕容法说：“过去汉朝有个占卜的人谎称是卫太子，现在怎么知道他不是这类人呢！”因此没有礼遇慕容超。慕容超从此与慕容法产生了嫌隙。

慕容备德听说慕容超到来，心里非常高兴，立即派遣三百名骑兵前去迎接。慕容超抵达广固，把金刀献给慕容备德。慕容备德痛哭流涕，悲痛不已，册封慕容超为北海王，任命他为侍中、骠骑大将军、司隶校尉、开府，精心挑选当时的贤才，担任他的属官。慕容备德没有儿子，打算把慕容超立为继承人。慕容超在宫内侍奉慕容备德，极尽孝道，让他欢心；在宫外则礼贤下士，因此朝廷内外的赞誉和期望都集中到他身上。

五月，桂阳太守、章武王司马秀和益州刺史司马轨之谋反，被处死。司马秀的妻子是桓振的妹妹，所以他因自我怀疑而谋反。桓玄的残余党羽桓亮、苻宏等人，聚集部众在郡县作乱的有十几股，刘毅、刘道规、檀祗等人分别领兵讨伐，将他们全部消灭，荆州、汀州、江州、豫州都得以平定。朝廷下诏任命刘毅为都督淮南等五郡军事、豫州刺史，何无忌为都督江东五郡军事、会稽内史。

北青州刺史刘该谋反，勾结北魏作为外援，清河、阳平二郡太守孙全聚集部众响应他。六月，北魏豫州刺史索度真、大将斛斯兰侵犯徐州，围攻彭城。刘裕派遣他的弟弟南彭城内史刘道怜、东海太守孟龙符领兵援救彭城，斩杀刘该和孙全，北魏军队战败逃走。孟龙符是孟怀玉的弟弟。

后秦陇西公姚硕德讨伐仇池，多次击败杨盛的军队；将军敛俱攻打汉中，攻克成固，将三千多家流民迁徙到关中。秋季七月，杨盛向后秦请求投降。后秦任命杨盛为都督益、宁二州诸军事、征南大将军、益州牧。

刘裕派遣使者向后秦求和，并且请求归还南乡等几个郡，后秦王姚兴答应了。大臣们都认为不应该答应，姚兴说：“天下的善行都是一样的。刘裕从低微的地位崛起，能够讨伐诛杀桓玄，复兴晋朝宗室，对内整顿政务，对外整治边疆，我何必吝惜几个郡，而不成全他的好事呢！”于是割让南乡、顺阳、新野、舞阴等十二个郡归还给东晋。

八月，后燕辽西太守邵颜犯罪，逃亡后成为盗贼；九月，中常侍郭仲讨伐并斩杀了他。

此时，汝水干涸，南燕君主慕容备德对此感到厌恶，不久就卧病在床。北海王慕容超请求为他祈祷，慕容备德说：“君主的寿命长短由上天决定，不是汝水所能左右的。”慕容超坚持请求，慕容备德还是没有答应。

戊午日，慕容备德在东阳殿召见群臣，商议立慕容超为太子。不久发生地震，文武百官都很惊恐，慕容备德也感到不安，于是返回后宫。当天夜里，慕容备德病情加重，双目紧闭，不能说话。段后大声说：“现在召中书官来写诏书，立慕容超为太子，可以吗？”慕容备德睁开眼睛，点头同意。于是立慕容超为皇太子，宣布大赦，不久慕容备德去世。宫中制作了十几具棺材，在夜间从四个城门运出，秘密埋葬在山谷中。

己未日，慕容超即位为皇帝，宣布大赦，更改年号为太上。尊奉段后为皇太后。任命北地王慕容钟为都督中外诸军、录尚书事，慕容法为征南大将军、都督徐、兖、扬、南兖四州诸军事，加授慕容镇开府仪同三司，任命尚书令封孚为太尉，麹仲为司空，封嵩为尚书左仆射。癸亥日，慕容超将慕容备德虚葬在东阳陵，谥号为献武皇帝，庙号为世宗。

慕容超提拔亲信公孙五楼为心腹。慕容备德过去的大臣北地王慕容钟、段宏等人都感到不安，纷纷请求到外地任职。慕容超任命慕容钟为青州牧，段宏为徐州刺史。任命公孙五楼为武卫将军，兼任屯骑校尉，参与朝廷政事。封孚劝谏说：“我听说亲信不应安置在外地，寄居的人不应留在朝廷内。慕容钟是国家的宗室重臣，国家的稳定全靠他；段宏是外戚，有声望，百姓都敬重他；他们正应该辅佐朝政，不应该派往外地镇守。现在慕容钟等人外出镇守藩镇，公孙五楼在朝廷内辅佐，我私下里感到不安。”但慕容超没有听从。慕容钟、段宏心中都愤愤不平，互相说：“黄狗的皮，恐怕最终要用来补狐裘（比喻好的东西被用来填补坏的东西，贤才被弃用）。”公孙五楼听说后，对他们心怀怨恨。

此时，魏咏之去世，江陵县县令罗修谋划起兵袭击江陵，拥戴王慧龙为主。刘裕任命并州刺史刘道规为都督荆、宁等六州诸军事、荆州刺史。罗修的谋划没有成功，于是拥戴王慧龙逃往後秦。

乞伏乾归讨伐仇池，被杨盛打败。西凉公李暠和长史张邈谋划迁都酒泉，以逼近沮渠蒙逊；任命张体顶为建康太守，镇守乐涫，任命宋繇为敦煌护军，和他的儿子敦煌太守李让一起镇守敦煌，随后将都城迁到酒泉。

李暠亲手写下训令，告诫几个儿子，认为：“处理政务的人应当谨慎地施行奖赏和惩罚，不要凭个人的爱憎行事，亲近忠诚正直的人，疏远谄媚奸邪的人，不要让身边的人暗中玩弄权势。对于别人的诋毁和赞誉，应当仔细核查真假；审理诉讼、判决案件时，一定要和颜悦色地依据道理，千万不要预先怀疑别人欺诈，轻易地发脾气。一定要广泛咨询意见，不要独断专行。我执政五年，虽然没能让百姓安居乐业，但我能包容别人的过错，过去是仇敌，后来可以成为心腹大臣，大体上没有辜负新老朋友，处理事务公正，胸怀坦荡没有瑕疵，始终没有私心，也没有随意增减赋税徭役。从眼前看，似乎没有什么成就，但从长远来看，还是有好处的，或许也无愧于前人了。”

十二月，后燕君主慕容熙袭击契丹。

公元406年，春季正月甲申日，北魏君主拓跋珪前往豺山宫。他下令各州设置三名刺史，各郡设置三名太守，各县设置三名令长；刺史、令长分别前往各自管辖的州、县任职，太守虽已设置却不亲自治理百姓。功臣担任州刺史的，全部被召回京城，保留爵位回家闲居。

益州刺史司马荣期在白帝城进攻谯明子，将其击败。

后燕君主慕容熙抵达径北，因畏惧契丹兵力强盛，想要撤兵返回，苻皇后不答应。戊申日，慕容熙于是放弃粮草物资，率领轻装部队袭击高句丽。

南燕君主慕容超猜忌暴虐日益严重，政令出自受宠信的权贵之手，他还沉迷于出游打猎。封孚、韩卓多次劝谏，慕容超都不听。慕容超曾在朝堂上问封孚：“朕可以和前代的哪位君主相比？”封孚回答：“桀、纣。”慕容超既羞愧又愤怒，封孚却缓缓走出朝堂，神色毫无改变。鞠仲对封孚说：“和天子说话，怎能这样呢！应该回去谢罪。”封孚说：“我已年过七十，只盼能死得其所罢了！”最终没有去谢罪。慕容超因封孚当时有声望，便宽容了他。

桓玄叛乱时，河间王司马昙之的儿子司马国璠、司马叔璠逃往南燕。二月甲戌日，司马国璠等人攻打弋阳。

后燕军队行军三千多里，士兵和马匹疲惫寒冷，死亡的人接连不断。他们进攻高句丽的木底城，却没能攻克，只好撤兵返回。夕阳公慕容云被箭射伤，又畏惧慕容熙的暴虐，于是以生病为由辞去官职。

三月庚子日，拓跋珪返回平城。夏季四月庚申日，他又前往豺山宫；甲午日，返回平城。

接着，柔然首领社仑侵犯北魏边境。

五月，后燕君主慕容宝的儿子博陵公慕容虔、上党公慕容昭，都因受到猜忌而被赐死。

六月，后秦陇西公姚硕德从上邽前往都城朝见，后秦王姚兴为此宣布大赦；等姚硕德返回时，姚兴送他到雍城才回宫。姚兴对待晋公姚绪和姚硕德，都像对待家里长辈一样，车马、服饰、玩物，先送给两位叔父，自己用剩下的；国家重大政事，都要先征询他们的意见，然后才施行。

此时，秃发傉檀讨伐沮渠蒙逊，沮渠蒙逊环城坚守。秃发傉檀抵达赤泉后撤兵返回，向后秦进献三千匹马、三万只羊。姚兴认为他忠诚，便任命秃发傉檀为都督河右诸军事、车骑大将军、凉州刺史，镇守姑臧，征召王尚返回长安。凉州人申屠英等人派主簿胡威前往长安，请求留下王尚，姚兴没有答应。胡威见到姚兴，流着泪说：“我们凉州地区归附朝廷教化，到现在已有五年。凉州地域偏僻遥远，朝廷的威势和恩德难以遍及，官吏百姓曾忍辱负重，共同坚守孤城；上靠陛下的圣明德行，下靠贤明州牧的仁政，才得以保全，直到今天。陛下怎能用我们这些人去换取三千匹马、三万只羊呢？轻视百姓、看重牲畜，这恐怕不应该啊！如果军国大事需要马匹，只需烦请尚书省发一道公文，我们凉州三千多户人家，每户缴纳一匹马，早上下令，傍晚就能办好，有什么困难呢！从前汉武帝倾尽天下的财力，开拓河西地区，来斩断匈奴的右臂。现在陛下无缘无故放弃五个郡的土地和忠诚善良的中原百姓，来资助残暴的异族，这不仅会让我们凉州的官吏百姓陷入苦难，恐怕还会给朝廷带来日夜忧虑的祸患。”姚兴一听，立马就后悔了，于是派西平人车普快马前去阻止王尚，又派使者告知秃发傉檀。恰逢秃发傉檀已率领三万步兵、骑兵驻扎在五涧，车普先把情况告诉了他，秃发傉檀却立刻逼迫王尚离开；王尚从清阳门出城，秃发傉檀从凉风门进城。

别驾宗敞护送王尚返回长安，秃发傉檀对宗敞说：“我得到凉州三千多户人家，心中所托付的人，只有你一个，为什么要舍弃我离开呢！”宗敞说：“现在护送过去的君主，正是对殿下忠诚的表现啊。”秃发傉檀问：“我刚担任凉州的州牧，安抚远近百姓的策略该怎么做？”宗敞说：“凉州虽然贫瘠，但却是地势险要的地方。殿下若能施恩惠安抚百姓，招揽贤才俊杰来建立功名，还有什么目标不能实现呢！”接着推荐了凉州本地十几位文武名士，秃发傉檀赞许并接纳了他们。王尚抵达长安后，姚兴任命他为尚书。

秃发傉檀在宣德堂宴请文武官员，他抬头看着堂宇感叹道：“古人说：‘建造的人不居住，居住的人不建造。’确实是这样啊。”武威人孟祎说：“从前张文王（张骏）开始建造这座大堂，到现在已有一百年，经历了十二位主人，只有坚守诚信、顺应天道的人才能长久居住在这里。”秃发傉檀认为他说得很好。

此时，拓跋珪规划平城，想要仿照邺城、洛阳、长安的样式，扩建宫殿房屋。因济阳太守莫题有精巧的构思，便召见他，和他商议工程事宜。莫题长期侍奉后渐渐懈怠，拓跋珪发怒，赐他死罪。莫题是莫含的孙子。随后，拓跋珪征调八部中五百里范围内的成年男子，修建南宫，宫门高达十多丈；挖掘沟渠池塘，扩建园林，规划修建外城，方圆二十里，划分设置集市和里巷，三十天后完工。

秋季七月，北魏太尉、宜都丁公穆崇去世。

八月，秃发傉檀派兴城侯秃发文支镇守姑臧，自己返回乐都；他虽然接受后秦的爵位和任命，但车辆、服饰、礼仪，都和帝王一样。

甲辰日，拓跋珪前往豺山宫，接着前往石漠；九月，穿越漠北；癸巳日，向南返回长川。

这时，刘裕听说谯纵谋反，便派遣龙骧将军毛修之领兵，与司马荣期、文处茂、时延祖共同讨伐谯纵。毛修之抵达宕渠时，司马荣期被他的参军杨承祖杀害。杨承祖自称巴州刺史，毛修之撤兵返回白帝城。

秃发傉檀向西凉请求和好，西凉公李暠答应了。沮渠蒙逊袭击酒泉，抵达安珍。李暠战败，据城坚守，沮渠蒙逊领兵返回。

南燕公孙五楼想要独揽朝廷大权，便向慕容超诬陷北地王慕容钟，请求诛杀他。慕容备德去世时，慕容法没有前来奔丧，慕容超派使者责备他；慕容法感到恐惧，便和慕容钟、段宏谋划叛乱。慕容超得知后，征召慕容钟，慕容钟称病不去。慕容超逮捕了慕容钟的党羽侍中慕容统等人，将他们杀死。征南司马卜珍告发左仆射封嵩多次与慕容法往来，怀疑有阴谋，慕容超将封嵩逮捕，关进廷尉监狱。太后（段后）害怕，哭着对慕容超说：“封嵩多次派黄门令牟常劝我说：‘皇帝不是太后亲生的，恐怕会依照永康年间（慕容宝被杀的旧事）行事。’我一个妇人，见识浅薄，担心自己被皇帝杀害，就把这话告诉了慕容法。慕容法谋划叛乱，我被他误导，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呢。”慕容超于是用车裂的酷刑处死封嵩。西中郎将封融逃往北魏。

慕容超派慕容镇攻打青州，慕容昱攻打徐州，右仆射济阳王慕容凝和韩范攻打兖州。慕容昱攻克莒城，段宏逃往北魏。封融和一群盗贼袭击石塞城，杀死镇西大将军馀郁，南燕国内震动恐慌。济阳王慕容凝谋划杀死韩范，袭击广固，韩范得知后，领兵攻打慕容凝，慕容凝逃往梁父；韩范吞并了慕容凝的部众，攻打梁父，将其攻克。慕容法逃往北魏，慕容凝逃往後秦。慕容镇攻克青州，慕容钟杀死自己的妻子儿女，挖地道逃出城，与高都公慕容始一起逃往後秦。后秦任命慕容钟为始平太守，慕容凝为侍中。

慕容超喜欢变更旧有的制度，朝廷内外大多不满；他还想恢复肉刑，并增设烹煮、车裂的刑罚，因众人意见不一致而作罢。

冬季十月，封孚去世。

尚书省评定讨伐桓玄、建立义军的功劳，上奏请求封刘裕为豫章郡公，刘毅为南平郡公，何无忌为安城郡公，其余人也按功劳大小给予不同封赏。

梁州刺史刘稚谋反，刘毅派遣将领讨伐并擒获了他。

庚申日，拓跋珪返回平城。

乙亥日，朝廷任命左将军孔安国为尚书左仆射。

十一月，秃发傉檀迁都到姑臧。

乞伏乾归前往后秦朝见姚兴。

十二月，朝廷任命何无忌为都督荆、江、豫三州八郡军事、江州刺史。

这一年，桓石绥与司马国璠、陈袭在胡桃山聚集部众作乱，刘毅派遣司马刘怀肃讨伐并击败了他们。桓石绥是桓石生的弟弟。

公元407年，春季正月辛丑朔日，后燕宣布大赦，更改年号为建始。

后秦王姚兴因乞伏乾归势力逐渐强大，难以控制，便将他留在都城担任主客尚书，任命他的世子乞伏炽磐代理西夷校尉，监管他的部众。

二月己酉日，刘裕前往建康，坚决推辞刚被授予的官职，甚至想前往廷尉自首请罪；朝廷下诏依从他的请求，刘裕才返回丹徒。

北魏君主拓跋珪立他的儿子拓跋修为河间王，拓跋处文为长乐王，拓跋连为广平王，拓跋黎为京兆王。

殷仲文一向有才名和声望，自认为应当执掌朝政，却因不得志而郁郁寡欢；后来他被外放为东阳太守，便更加不高兴了。何无忌一向仰慕他的名声，东阳郡属于何无忌的管辖范围，殷仲文答应顺路去拜访何无忌，何无忌十分高兴，恭敬地等候他。但殷仲文因失意而精神恍惚，最终没有去何无忌的府第；何无忌便认为殷仲文轻视自己，大为愤怒。恰逢南燕入侵，何无忌对刘裕说：“桓胤、殷仲文是我们的心腹大患，北方的敌人不值得担忧。”闰月，刘裕府中的将领骆冰谋划叛乱，事情败露，刘裕将他斩首。趁机称骆冰与殷仲文、桓石松、曹靖之、卞承之、刘延祖暗中勾结，图谋拥立桓胤为主，将这些人全部灭族。

后燕君主慕容熙为他的皇后苻氏建造承华殿，从北门运土，土的价格和粮食一样昂贵。宿军典军杜静用车载着棺材前往宫殿极力劝谏，慕容熙将他斩首。

苻氏曾在夏季六月想吃冻鱼，冬季十一月想要生地黄，慕容熙下令有关部门限期办到，办不到就严加责罚，最终将相关官员斩首。

夏季四月癸丑日，苻氏去世，慕容熙哭得晕厥过去，很久才苏醒；他按照对待父母的礼仪为苻氏办丧事，身穿粗麻布丧服，只喝稀粥，命令文武百官在宫内设置灵位哭丧，并派人检查哭丧的人，没有眼泪就治罪，大臣们都含着辛辣的东西来催出眼泪。高阳王的王妃张氏，是慕容熙的嫂子，貌美且有巧思，慕容熙想让她殉葬，于是故意毁坏她的丧服靴子，在里面找到破旧的毛毡，就以此为借口将她赐死。右仆射韦璆等人都担心被要求殉葬，只好沐浴后等待命令。从公卿以下到士兵百姓，每户都要参与修建陵墓，耗费的财物耗尽了国库。陵墓周围达几里，慕容熙对监工的人说：“好好修建，我随后就会来这里陪伴皇后。”

丁酉日，后燕太后段氏被废除尊号，迁居到宫外居住。

氐王杨盛任命平北将军苻宣为梁州督护，领兵进入汉中，后秦梁州别驾吕莹等人起兵响应苻宣。梁州刺史王敏攻打吕莹等人，吕莹等人向杨盛求援，杨盛派遣军队进逼浕口，王敏撤兵屯驻武兴。杨盛又与东晋恢复往来，东晋任命杨盛为都督陇右诸军事、征西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，杨盛于是任命苻宣代理梁州刺史。

五月壬戌日，后燕尚书郎苻进谋反，被诛杀。苻进是苻定的儿子。

拓跋珪向北巡视，抵达濡源。

北魏常山王拓跋遵因犯罪被赐死。

起初，拓跋珪消灭刘卫辰时，刘卫辰的儿子刘勃勃逃往後秦，后秦高平公没弈干将女儿嫁给了他。刘勃勃身材高大，风度翩翩，生性善辩聪慧，姚兴见到他后十分赏识，与他商议军国大事，对他的宠爱和待遇超过了功臣旧属。姚兴的弟弟姚邕劝谏说：“不能亲近刘勃勃。”姚兴说：“刘勃勃有挽救乱世的才能，我正要和他一起平定天下，怎么能猜忌他呢！”于是任命刘勃勃为安远将军，让他协助没弈干镇守高平，还把三城、朔方的各少数民族部落以及刘卫辰的残余部众三万人配属给他，让他伺机攻打北魏。姚邕坚持争辩，认为不能这样做，姚兴说：“你怎么知道他的为人？”姚邕说：“刘勃勃对待上级傲慢无礼，统领部众残暴无情，贪婪狡猾且不讲仁义，轻易就会改变归属。如果对他过度宠爱，恐怕最终会成为边境的祸患。”姚兴这才作罢。过了很久，姚兴最终还是任命刘勃勃为安北将军、五原公，把三交地区的五个鲜卑部落以及其他少数民族两万多村落配属给他，让他镇守朔方。

拓跋珪把之前俘虏的后秦将领唐小方送回后秦。姚兴请求拓跋珪放回贺狄干，并愿送一千匹好马赎回狄伯支；拓跋珪答应了。

刘勃勃听说后秦又与北魏通好，十分愤怒，于是谋划背叛后秦。柔然可汗社仑向后秦进献八千匹马，抵达大城时，被刘勃勃抢走，刘勃勃召集自己的部众三万多人，谎称在高平川打猎，趁机袭击并杀死没弈干，吞并了他的部众。

刘勃勃自称是夏后氏的后裔，六月，他自称大夏天王、大单于，宣布大赦，更改年号为龙升，设置文武百官。任命他的哥哥刘右地代为丞相，封代公；刘力俟提为大将军，封魏公；叱干阿利为御史大夫，封梁公；弟弟刘阿利罗引为司隶校尉，刘若门为尚书令，叱以鞬为左仆射，乙斗为右仆射。

贺狄干长期留在长安，常常被软禁，于是趁机研读经史典籍，举止如同儒生。等到返回北魏，拓跋珪见他的言语、服饰都和后秦人一样，认为他是仰慕后秦而刻意模仿，十分愤怒，将他和他的弟弟贺狄归一起杀死。姚兴任命太子姚泓为录尚书事。

秋季七月戊戌朔日，发生日食。

汝南王司马遵之因事获罪被处死。司马遵之是司马亮的五世孙。

癸亥日，慕容熙将皇后苻氏安葬在徽平陵，送丧的车子十分高大，只好拆毁北门才能出城，慕容熙披散头发、光着脚，步行跟随丧车二十多里。甲子日，后燕宣布大赦。

起初，中卫将军冯跋和他的弟弟侍御郎冯素弗都曾得罪慕容熙，慕容熙想杀死他们，冯跋兄弟逃到山林沼泽中躲藏。慕容熙征收的赋税徭役繁多，百姓无法忍受；冯跋、冯素弗与他们的堂弟冯万泥商议说：“我们现在没有回头的路了，不如趁着百姓的怨恨，一起发动大事，或许能建立公侯的功业。如果事情不成功，再死也不晚。”于是他们一起乘车，让妇女驾车，暗中潜入龙城，藏在北部司马孙护家中。等到慕容熙出城送葬，冯跋等人与左卫将军张兴以及苻进的残余党羽发动叛乱。冯跋一向与慕容云交好，于是推举慕容云为主。慕容云以生病为由推辞，冯跋说：“河间王（慕容熙）荒淫暴虐，人神共愤，这是上天要灭亡他的时候。您是高氏名门之后，怎么能甘心做别人的养子，而放弃这难得的机会呢？”于是，强行搀扶着他出来。冯跋的弟弟冯乳陈等人率领部众攻打弘光门，击鼓呐喊着前进，宫中侍卫都四散逃走；于是他们进入宫中，分发铠甲，关闭宫门坚守。中黄门赵洛生跑去告诉慕容熙，慕容熙说：“一群小毛贼能有什么作为！我回去就诛杀他们。”于是把皇后的灵柩放在南苑，召集士兵，穿戴铠甲，骑马赶回龙城平叛。夜里，慕容熙抵达龙城，攻打北门，没能攻克，就在城外过夜。乙丑日，慕容云即位为天王，宣布大赦，更改年号为正始。

慕容熙撤退到龙腾苑，尚方兵褚头翻越城墙投奔慕容熙，声称禁军士兵都愿意忠心归顺，只等慕容熙率军到来。慕容熙听到后，惊慌地逃了出去，身边的人没人敢阻拦。慕容熙从水沟中偷偷逃跑，过了很久，身边的人奇怪他还没回来，便一起去寻找，却只找到他的衣服帽子，不知道他去了哪里。中领军慕容拔对中常侍郭仲说：“大事即将成功，而陛下无故受惊逃跑，实在奇怪。但城内军民都在盼望陛下，陛下一到，必定能成功，不能拖延。我先去逼近城池，你留下等候陛下，找到陛下后，赶紧前来；如果陛下没回来，我能顺利安抚城内军民，再慢慢迎接陛下也不晚。”于是他分兵率领两千多名壮士登上北城。将士们以为是慕容熙来了，都放下武器请求投降。不久后，慕容熙迟迟不到，慕容拔的军队没有后援，士兵们心中疑虑恐惧，又从城上下来返回龙腾苑，军队最终溃散。慕容拔被城内的人杀死。丙寅日，慕容熙穿着便服藏在树林中，被人抓获，押送到慕容云面前，慕容云列举他的罪状后将他杀死，还处死了他的所有儿子。随后，慕容云恢复高姓。

幽州刺史上庸公慕容懿献出支县投降北魏，北魏任命慕容懿为平州牧、昌黎王。慕容懿是慕容评的孙子。

拓跋珪从濡源向西前往参合陂，之后返回平城。

这时，秃发傉檀再次背叛后秦，派遣使者邀约乞伏炽磐，乞伏炽磐斩杀使者，将首级送到长安。

南燕君主慕容超的母亲和妻子还在后秦，慕容超派遣御史中丞封恺出使后秦，请求放回她们。姚兴说：“过去苻氏败亡时，宫廷的歌舞艺人都归入了燕国。现在燕国如果向我称臣，送来歌舞艺人，或者送来一千名吴地百姓，你们的请求就能得到满足。”慕容超与大臣们商议此事，左仆射段晖说：“陛下继承祖宗基业，不应因私人亲情而降低尊号；况且宫廷歌舞艺人是前代遗留的音乐人才，不能送给他们，不如去劫掠吴地百姓送给后秦。”尚书张华说：“劫掠邻国，会导致战乱接连不断，我们能去劫掠他们，他们也能来劫掠我们，这不是国家的福气。陛下的母亲在别人手中，怎么能吝惜虚名，而不屈尊让步呢！中书令韩范曾和秦王一起担任苻氏的太子舍人，如果派他前去，一定能达成目的。”慕容超听从了张华的建议，于是派遣韩范出使后秦，向姚兴称臣并呈递奏表。

慕容凝对姚兴说：“燕王一旦找回他的母亲和妻子，就不会再向您称臣了，应该先让他送来歌舞艺人。”姚兴于是对韩范说：“我肯定会放回燕王的家属，但现在天气还很热，应当等到秋凉再送她们回去。”八月，后秦派遣员外散骑常侍韦宗出使南燕。慕容超与大臣们商议接见韦宗的礼仪，张华说：“陛下之前已经呈递了奏表称臣，现在应该面向北方接受后秦的诏书。”封逞说：“大燕七位君主传承基业，光辉显赫，怎么能一下子向一个小子屈节呢！”慕容超说：“我是为了太后屈节，希望各位不要再多说了！”于是面向北方接受后秦的诏书。

毛修之与汉嘉太守冯迁联合兵力攻打杨承祖，将他斩杀。毛修之想继续进军讨伐谯纵，益州刺史鲍陋不同意。毛修之上表说：“人之所以看重生命，是因为有生存的希望可以依靠。我现在的处境是，生路已经断绝，之所以还能在世上苟活片刻，是希望能凭借朝廷的威势诛杀仇敌逆贼。现在多次出现可乘之机，但鲍陋每次都违背约定不肯出兵，我即使在敌营拼死作战，也没有任何救援，这怎么能成功呢！”刘裕于是上表推荐襄城太守刘敬宣率领五千人讨伐蜀地，任命刘道规为征蜀都督。

拓跋珪前往豺山宫。候官报告说：“司空庾岳的服饰华丽，言行举止、风度神采，都模仿君主。”拓跋珪逮捕庾岳，将他杀死。

北燕王高云任命冯跋为都督中外诸军事、开府仪同三司、录尚书事，冯万泥为尚书令，冯素弗为昌黎尹，冯弘为征东大将军，孙护为尚书左仆射，张兴为辅国大将军。冯弘是冯跋的弟弟。

九月，谯纵向后秦称臣。

秃发傉檀率领五万多人讨伐沮渠蒙逊，沮渠蒙逊与他在均石交战，大败秃发傉檀。

沮渠蒙逊进军到日勒，攻打西郡太守杨统，杨统投降。

冬季十月，后秦河州刺史彭奚念反叛，投降秃发傉檀，后秦任命乞伏炽磐代理河州刺史。

慕容超派遣左仆射张华、给事中守正元向后秦进献一百二十名宫廷歌舞艺人，姚兴才放回慕容超的母亲和妻子，并赠送丰厚的财物和礼品，送她们返回南燕。慕容超亲自率领皇后妃嫔们在马耳关迎接。

夏王刘勃勃击败鲜卑薛千等三个部落，降服的部众数以万计，接着进攻后秦三城以北的各戍卫据点，斩杀后秦将领杨丕、姚石生等人。众将领都说：“陛下想要夺取关中，应该先巩固根基，让人心有所依托。高平山川险要坚固，土地肥沃，可以在这里定都。”刘勃勃说：“你们只知其一，不知其二。我的大业刚刚开创，士兵部众还不多。姚兴也是当世的英雄，他的将领们都愿意为他效力，关中还不能图谋。如果我现在专心固守一座城池，姚兴必定会集中兵力攻打我，我们的兵力不是他的对手，灭亡指日可待。不如率领精锐骑兵快速机动，出其不意，姚兴救援前面，我们就攻打后面，救援后面，我们就攻打前面。让他疲于奔命，而我们则可以从容地劫掠物资。不出十年，岭北、河东地区都会归我们所有。等到姚兴死后，他的儿子昏庸懦弱，我们再慢慢夺取长安，这都在我的计划之中。”于是刘勃勃率军劫掠岭北地区，岭北各城的城门白天都不敢打开。姚兴感叹说：“我当初不听姚邕的话，才落到这个地步！”刘勃勃向秃发傉檀请求联姻，秃发傉檀没有答应。十一月，刘勃勃率领两万骑兵攻打秃发傉檀，抵达支阳，杀死杀伤一万多人，驱赶劫掠两万七千多人口、几十万头牛羊后返回。秃发傉檀率领部众追击，焦朗说：“刘勃勃天资雄健，治军严明，不能轻视他。不如从温围向北渡过黄河，直奔万斛堆，凭借河水扎营，扼住他的咽喉要道，这是百战百胜的策略。”秃发傉檀的将领贺连愤怒地说：“刘勃勃是战败逃亡的残余势力，纠集的乌合之众，我们为什么要躲避他，向他示弱！应该赶紧追击！”秃发傉檀听从了贺连的建议。刘勃勃在阳武下峡开凿冰凌、掩埋车辆来堵塞道路，率领军队迎击秃发傉檀，大败敌军，追击八十多里，杀死杀伤数以万计的人，秃发傉檀的名臣勇将战死的有十分之六七。秃发傉檀与几个骑兵逃往南山，差点被追兵抓获。刘勃勃把尸体堆积起来，封土成丘，号称“髑髅台”。刘勃勃又在青石原击败后秦将领张佛生，俘虏斩杀五千多人。

秃发傉檀担心外部敌人的逼迫，于是将三百里范围内的百姓都迁入姑臧；国内百姓既震惊又怨恨，屠各部落的成七儿趁机发动叛乱，一个晚上就聚集了几千人。殿中都尉张猛对众人高声说：“主上在阳武战败，是因为依仗人多势众才轻敌的。主上会反省过错、责备自己，这对他的英明有什么损害呢，而你们却突然跟随这个小人做不义之事！宫中的军队现在就要到了，灾祸就在眼前！”众人听了这话，都四散逃走；成七儿逃往晏然，被追击斩杀。军咨祭酒染裒、辅国司马边宪等人谋反，秃发傉檀将他们全部杀死。

拓跋珪返回平城。

十二月戊子日，武冈文恭侯王谧去世。

这一年，西凉公李暠因之前呈递的奏表没有得到回复，又派遣僧人法泉秘密前往建康，呈递奏表。

公元408年，春季正月甲辰日，东晋朝廷任命琅邪王司马德文兼任司徒。

刘毅等人不想让刘裕入朝辅佐朝政，便聚集在一起商议任命中领军谢混为扬州刺史，也有人提议让刘裕在丹徒兼任扬州刺史，将朝中事务交给孟昶处理。朝廷派遣尚书右丞皮沈带着这两种方案去征询刘裕的意见，皮沈先去拜见刘裕的记室录事参军刘穆之，详细说明了朝廷的商议结果。刘穆之假装起身去厕所，暗中写了一封密信告诉刘裕：“皮沈带来的提议不能听从。”刘裕见到皮沈后，先让他出去，然后召来刘穆之询问原因。刘穆之说：“晋朝朝政混乱已久，天命已经转移。您复兴晋室，功勋卓着、地位尊崇，如今的形势，怎么能保持谦逊，只做一个镇守藩镇的将领呢！刘毅、孟昶等人，和您一样从平民起家，共同举起义旗获取富贵，只是因为事情有先后顺序，所以一时之间推举您为首领，并非真心归附、甘愿成为您的臣下，也没有预先确定君臣名分。一旦势力相当，最终定会互相吞并。扬州是国家的根基所在，不能交给别人。之前把扬州交给王谧，是权宜之计；现在如果再把它交给别人，您就会受制于他人。一旦失去权柄，就再也无法收回，将来的危险，难以想象。如今朝廷商议的结果是这样，您应该回复他们，一定要把扬州掌握在自己手中，但直接说又难以措辞，只能说：‘扬州是国家治理的根本，宰相之位至关重要，这件事非同小可，不能凭空议论，我会暂时入朝，和大臣们共同商议决定。’您到了京城，他们一定不敢越过您把扬州交给别人，这是很明显的。”刘裕听从了刘穆之的建议。朝廷于是征召刘裕为侍中、车骑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、扬州刺史、录尚书事，仍保留徐、兖二州刺史的职位。刘裕上表请求解除兖州刺史的职务，朝廷任命诸葛长民为青州刺史，镇守丹徒；任命刘道怜为并州刺史，戍守石头城。

庚申日，武陵忠敬王司马遵去世。

北魏君主拓跋珪前往豺山宫，随后抵达宁川。南燕君主慕容超尊奉他的母亲段氏为皇太后，册封妻子呼延氏为皇后。慕容超在南郊祭祀，一只像老鼠却长着红色毛发、体型如马的野兽，来到祭坛旁边。不久，刮起大风，白天变得昏暗，祭祀用的仪仗和帷帐都被吹毁撕裂。慕容超十分恐惧，向太史令成公绥询问原因，成公绥回答说：“这是陛下信任奸邪小人、诛杀贤良大臣、赋税繁重、徭役繁多导致的。”慕容超于是宣布大赦，罢免了公孙五楼等人的官职。但没过多久，又重新起用了他们。

北燕王高云册立妻子李氏为皇后，儿子高彭城为太子。

三月庚申日，将后燕君主慕容熙和苻皇后合葬在徽平陵，追谥慕容熙为昭文皇帝。

高句丽派遣使者访问北燕，并且追溯宗族关系（高句丽与北燕皇室同属慕容氏后裔），北燕王高云派遣侍御史李拔回访高句丽。

夏季四月，东晋尚书左仆射孔安国去世；甲午日，朝廷任命吏部尚书孟昶接替他的职位。

北燕宣布大赦。

五月，北燕任命尚书令冯万泥为幽、冀二州牧，镇守肥如；任命中军将军冯乳陈为并州牧，镇守白狼；任命抚军大将军冯素弗为司隶校尉；任命原司隶校尉务银提为尚书令。

此时，谯纵派遣使者向后秦称臣，又暗中与卢循勾结。谯纵向后秦上表，请求放回桓谦，想和他一起攻打刘裕。后秦王姚兴就此事询问桓谦，桓谦说：“我家几代人在荆、楚地区广施恩惠，如果能凭借巴、蜀的资源，顺长江东下，当地官民一定会纷纷响应。”姚兴说：“小河容不下大鱼，如果谯纵的才能足以成事，也不会借您作为辅佐。您还是自己谋求多福吧。”于是打发桓谦前往蜀地。桓谦抵达成都后，虚心招揽人才；谯纵对他产生怀疑，把他安置在龙格，派人看守。桓谦哭着对弟弟们说：“姚主的话真是英明啊！”

姚兴因秃发傉檀内外交困，想趁机夺取凉州，派遣尚书郎韦宗前去侦察情况。秃发傉檀与韦宗谈论当世的治国方略，言辞雄辩、思路开阔。韦宗告辞后，感叹说：“杰出的人才，不一定只在中原地区才有；聪慧敏锐的见识，不一定只有读书才能获得，我今天才知道九州之外、儒家经典之外，还有这样的人才。”韦宗返回后，对姚兴说：“凉州虽然贫瘠，但秃发傉檀的权谋诡诈超过常人，不能轻易图谋。”姚兴说：“刘勃勃凭借乌合之众尚且能打败他，何况我出动天下的兵力去攻打呢！”韦宗说：“情况并非如此。形势变化无常，欺凌别人的人容易失败，谨慎戒备的人难以攻克。秃发傉檀之所以败给刘勃勃，是因为轻视他。现在我们用大军逼近他，他一定会因恐惧而全力自保。我私下观察朝中大臣的才能谋略，没有能和秃发傉檀相比的，即使凭借陛下的威势进攻，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取胜。”姚兴不听，派遣他的儿子中军将军广平公姚弼、后军将军敛成、镇远将军乞伏乾归率领三万步兵骑兵袭击秃发傉檀，又派遣左仆射齐难率领两万骑兵讨伐刘勃勃。吏部尚书尹昭劝谏说：“秃发傉檀依仗地势偏远险峻，所以才敢违抗朝廷；不如下诏让沮渠蒙逊和李暠讨伐他，让他们互相牵制、自取灭亡，不必烦劳朝廷出兵。”姚兴也没有听从。

姚兴给秃发傉檀写信说：“现在我派遣齐难讨伐刘勃勃，担心他向西逃跑，所以命令姚弼等人在河西地区拦截他。”秃发傉檀信以为真，于是没有设防。姚弼从金城渡过黄河，姜纪对姚弼说：“现在朝廷军队声称讨伐刘勃勃，秃发傉檀犹豫不决，防备不严，希望能给我五千轻骑兵，突袭他的城门，这样山野间的百姓就会归我们所有，姑臧这座孤城没有外援，我们可以轻易攻克。”姚弼没有听从。姚弼进军到漠口，昌松太守苏霸紧闭城门抵抗，姚弼派人劝他投降，苏霸说：“你们背弃盟约，攻打友好的国家，我只有一死，绝不会投降！”姚弼发起进攻，斩杀苏霸，长驱直入抵达姑臧。秃发傉檀环城坚守，派出奇兵袭击姚弼，打败了他，姚弼撤退到西苑据守。城中人王钟等人谋划作为内应，事情败露，秃发傉檀想只诛杀主谋，赦免其余的人，前军将军伊力延侯说：“现在强大的敌人在城外，而城内奸人暗中作乱，还有比这更危险的吗！不把他们全部活埋，怎么能惩戒后人！”秃发傉檀听从了他的建议，杀死五千多人。秃发傉檀命令各郡县把牛羊都散放在野外，敛成率领军队前去抢掠；秃发傉檀派遣镇北大将军俱延、镇军将军敬归等人反击，后秦军队大败，被斩首七千多人。姚弼坚守营垒不出战，秃发傉檀进攻，没能攻克。

秋季七月，姚兴派遣卫大将军常山公姚显率领两万骑兵，作为各路军队的后援，抵达高平后，听说姚弼战败，就加速行军赶赴姑臧。姚显派遣擅长射箭的孟钦等五人在凉风门挑战，弓弦还没拉开，秃发傉檀的材官将军宋益等人就迎上去攻击，斩杀了他们。姚显于是把罪责推到敛成身上，派遣使者向秃发傉檀道歉，安抚黄河以外地区的百姓，然后领兵返回。秃发傉檀派遣使者徐宿前往后秦谢罪。

夏王刘勃勃听说后秦军队即将到来，便退守河曲。齐难认为刘勃勃已经走远，就放纵士兵在野外抢掠。刘勃勃暗中率领军队袭击齐难，俘虏斩杀七千多人。齐难领兵撤退，刘勃勃追击到木城，擒获齐难，俘虏他的将士一万三千人。从此，岭北地区的夷人、汉人归附刘勃勃的数以万计，刘勃勃都设置郡守县令来安抚他们。

司马叔璠从蕃城侵犯邹山，鲁郡太守徐邵弃城逃走，车骑长史刘钟击退了司马叔璠。

北燕王高云册封慕容归为辽东公，让他主持后燕皇室的祭祀。

刘敬宣进入三峡后，就派遣巴东太守温祚率领两千人从外水进军，自己率领益州刺史鲍陋、辅国将军文处茂、龙骧将军时延祖从垫江转战前进。谯纵向后秦求救，姚兴派遣平西将军姚赏、南梁州刺史王敏率领两万军队赶赴蜀地。刘敬宣的军队抵达黄虎，距离成都五百里。谯纵的辅国将军谯道福率领全部兵力占据险要地势抵抗，双方相持六十多天，刘敬宣无法前进；军中粮食耗尽，又流行瘟疫，士兵死亡超过一半，于是领兵撤退。刘敬宣因战败被免去官职，封邑被削减三分之一，荆州刺史刘道规也因督战不力被降号为建威将军。九月，刘裕因刘敬宣战败，请求辞去职务，朝廷下诏将他降为中军将军，仍保留开府仪同三司的职位。刘毅想用严厉的法令惩处刘敬宣，刘裕出面保护他，何无忌对刘毅说：“怎么能因为私人怨恨损害公正呢！”刘毅才停止追究。

乞伏炽磐因后秦朝政逐渐衰败，又担心后秦进攻自己，冬季十月，召集各部落两万多人在嵻良山修筑城池，据守此地。

十一月，秃发傉檀重新自称凉王，宣布大赦，更改年号为嘉平，设置文武百官。册立夫人折掘氏为王后，世子秃发武台为太子，兼任录尚书事。任命左长史赵晁、右长史郭幸为尚书左、右仆射，任命昌松侯俱延为太尉。

南燕的汝水干涸。黄河结冰封冻，而渑水却没有结冰。慕容超对此感到厌恶，向李宣询问原因，李宣回答说：“渑水没有结冰，是因为它靠近京城，承受着日月的光辉（意即受皇室气运庇佑）。”慕容超十分高兴，赏赐给李宣一套朝服。

十二月，乞伏炽磐在枹罕攻打彭奚念，被彭奚念打败，只好撤兵返回。

这一年，拓跋珪杀死高邑公莫题。起初，拓跋窟咄讨伐拓跋珪时，莫题认为拓跋珪年轻，暗中给拓跋窟咄送了一支箭，说：“三岁的小牛怎么能承受重载呢！”拓跋珪心中一直记恨这件事。到这时，有人告发莫题居住的房屋规格僭越，模仿君主的居所，拓跋珪派人拿着那支箭给莫题看，对他说：“三岁的小牛到底怎么样了？”莫题父子相对而哭。第二天早晨，拓跋珪下令将莫题父子逮捕斩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