资治通鉴新译 第129章 石勒称王与东晋内争

晋纪十三

公元319年

春季，二月，刘遐、徐龛在寒山攻打周抚，击败并斩杀了他。起初，掖县人苏峻率领乡里几千家百姓构筑营垒自卫，远近很多人前来归附。曹嶷忌恨他势力强大，便准备攻打他，苏峻就率领部众渡海前来投奔东晋。元帝任命苏峻为鹰扬将军，并让他协助刘遐讨伐周抚，立下战功；元帝又下诏任命刘遐为临淮太守，苏峻为淮陵内史。

此时，石勒派遣左长史王修向汉国献上战利品，汉主刘曜派遣兼司徒郭汜授予石勒太宰、兼大将军，进爵为赵王，给予特殊的礼遇，出入时实行戒严和清道，如同曹操辅佐汉朝的旧例；授予王修和他的副手刘茂都为将军，封为列侯。王修的舍人曹平乐跟随王修到了粟邑，趁机留下来在汉国做官，他对刘曜说：“大司马石勒派遣王修等人前来，表面上是表达最诚挚的心意，实际上是来窥探陛下的实力强弱，等他们回去复命后，石勒将会袭击陛下。”当时汉国的军队确实疲惫不堪，刘曜便相信了曹平乐的话。于是追回郭汜，在街市上斩杀了王修。三月，石勒回到襄国。刘茂逃回，讲述了王修被杀的情况。石勒大怒说：“我侍奉刘氏，在人臣的职责上已经做得够多了。他的基业，都是我所创下的，如今他既然得志，反而想要算计我。赵王、赵帝，我自己就能做，何必依靠他呢！”于是就下令诛杀了曹平乐三族。

这时，元帝让大臣们商议郊祀的事，尚书令刁协等人认为应该等回到洛阳后再举行。司徒荀组等人说：“汉献帝在许昌定都，随即举行了郊祀。何必一定要在洛阳呢！”元帝听从了荀组的意见，在建康城的巳地建立了郊祀的坛场。辛卯日，元帝亲自到南郊祭祀。因为还没有建立北郊，就把地神合并在一起祭祀，元帝下诏说：“琅邪恭王应当称皇考。”贺循说：“根据《礼》，儿子不能把自己的爵位加在父亲身上。”于是停止了这一做法。

起初，蓬陂坞主陈川自称陈留太守。祖逖攻打樊雅时，陈川派遣他的将领李头协助祖逖。李头奋力作战立下战功，祖逖对他很优厚。李头常常感叹说：“能得到这样的人做主子，我死而无憾！”陈川听到后便杀了李头。李头的党羽冯宠率领部众投降了祖逖，陈川因此更加愤怒，便放纵士兵大肆劫掠豫州各郡，祖逖派兵打败了他。夏季，四月，陈川占据浚仪反叛，投降了石勒。

周抚战败逃跑时，徐龛的部将于药追击并斩杀了他，到了朝廷论功行赏时，刘遐却排在前面；徐龛因此发怒，占据泰山反叛，投降了石勒，自称兖州刺史。

汉主刘曜返回，定都长安，立妃子羊氏为皇后，儿子刘熙为皇太子，封儿子刘袭为长乐王，刘阐为太原王，刘冲为淮南王，刘敞为齐王，刘高为鲁王，刘徽为楚王；各个宗室成员都进封为郡王。羊氏，就是从前晋惠帝的皇后。刘曜曾经问她：“我和司马家的儿子相比怎么样？”羊氏说：“陛下是开创基业的圣主，他是亡国的昏君，怎么能相提并论呢！他贵为帝王，却连一个妇人、一个儿子加上他自身，总共三个人都不能庇护。我在那时，实在不想活了，以为世间的男子都是这样。自从侍奉陛下以来，才知道天下自有真正的大丈夫啊！”刘曜因此非常宠爱她，她也常常干预国家政事。

南阳王司马保自称晋王，改年号为建康，设置百官，任命张寔为征西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。陈安自称秦州刺史，先投降汉国，又投降成国。这时，上邽发生大饥荒，士人百姓处境困窘，张春侍奉司马保前往南安的祁山。张寔派遣韩璞率领五千步兵、骑兵前去救援；陈安退守绵诸，司马保返回上邽。不久，司马保又被陈安逼迫，张寔派遣他的将领宋毅前去救援，陈安这才退军。

接着，江东发生了大饥荒，元帝下诏让百官各自呈上密封的奏章陈述政事。益州刺史应詹上疏说：“元康年间以来，轻视《经》学，崇尚道家学说，把玄虚放纵当作旷达，把儒术的清俭当作鄙俗。应当推崇奖励儒官，来革新风俗教化。”

此时，祖逖在蓬关攻打陈川，石勒派遣石虎率领五万士兵救援陈川，双方在浚仪交战，祖逖的军队战败，只好退守梁国。石勒又派遣桃豹率领军队到达蓬关，祖逖又退守淮南。随后，石虎把陈川的部众五千户迁徙到襄国，留下桃豹镇守陈川原来的城池。

石勒派遣石虎在朔方攻打鲜卑族的日六延，大败日六延，斩杀二万人，俘虏三万多人。孔苌攻打幽州各郡，全部占领了这些地方。段匹磾的士兵因饥饿而逃散，他想转移到上谷据守，代王郁律率领军队准备攻打他，段匹磾抛弃妻子儿女逃奔乐陵，依附邵续。

曹嶷派遣使者贿赂石勒，请求以黄河为边界，石勒答应了他。

梁州刺史周访攻打杜曾，并大败杜曾。马俊等人捉住杜曾投降，周访斩杀了杜曾，同时俘获了荆州刺史第五猗，并把他送到武昌。周访因为第五猗原本是朝廷任命的官员，而且有声望，就禀报王敦不应该杀他，但王敦没有听从，还是斩杀了第五猗。起初，王敦担心杜曾难以控制，就对周访说：“如果擒获杜曾，应当论功让你担任荆州刺史。”等到杜曾死后，王敦却没有兑现承诺。王廙在荆州，杀了很多陶侃的将领和僚属；因为皇甫方回被陶侃敬重，王廙便责怪他不来拜见自己，就把他抓起来杀了。士人百姓因此怨恨愤怒，上下都不安定。元帝听说后，便征召王廙担任散骑常侍，让周访代替他担任荆州刺史。王敦嫉妒周访的威望名声，心里感到为难。从事中郎郭舒劝王敦说：“我们州虽然荒凉破败，但却是用兵的要地，不能把它交给别人，应当自己兼任，让周访担任梁州刺史就足够了。”王敦听从了他的建议。六月，丙子日，元帝下诏加封周访为安南将军，其余官职不变。周访对此非常愤怒，王敦就亲手写信解释，并且赠送玉环、玉碗来表达深厚的情意。周访把这些东西扔在地上，愤怒的说道：“我难道是商人，可以用宝物来取悦的吗！”周访在襄阳，致力于农耕，训练士兵，暗中有图谋王敦的志向，地方长官有缺额就自行补任，然后再上报；王敦对此感到担忧，却不能控制他。

魏该被胡人的贼寇逼迫，从宜阳率领部众向南迁徙到新野，因为协助周访讨伐杜曾有功，就被任命为顺阳太守。

这时，赵固去世，郭诵留下来驻守阳翟，石生多次攻打阳翟，却没能攻克。

此时，汉主刘曜在长安建立宗庙、社稷以及南北郊祀的坛场，并下诏说：“我的祖先，在北方兴起。光文皇帝建立汉国宗庙来顺从百姓的愿望。现在应当更改国号，以单于为祖先。尽快商议后上报！”大臣们上奏说：“光文皇帝最初被封为卢奴伯，陛下又在中山称王；中山，属于赵国的分地，请求改国号为赵。”刘曜听从了这个建议。就把冒顿配祭上天，光文皇帝配祭上帝。

徐龛劫掠济水、泰山一带，攻破东莞。元帝向王导询问可以讨伐徐龛的将帅，王导认为太子左卫率太山人羊鉴，是徐龛州里的名门望族，一定能制服徐龛。羊鉴极力推辞，说自己没有将帅的才能，郗鉴也上奏说羊鉴没有才能，不能任用；但王导没有听从。秋季，八月，任命羊鉴为征虏将军、征讨都督，统领徐州刺史蔡豹、临淮太守刘遐、鲜卑人段文鸯等人讨伐徐龛。

冬季，石勒的左、右长史张敬、张宾，左、右司马张屈六、程遐等人，劝石勒称帝，石勒没有答应。十一月，将佐们又请求石勒称大将军、大单于、兼冀州牧、赵王，依照汉昭烈帝在蜀地、魏武帝在邺城的旧例，以河内等二十四郡为赵国，太守都改为内史，按照《禹贡》的记载，恢复冀州的疆域，以大单于的身份镇抚各少数民族，撤销并、朔、司三州，统一设置部司来监管它们；石勒答应了。戊寅日，石勒即赵王之位，大赦天下，依照春秋时期列国的惯例称元年。

起初，石勒因为世道混乱，法律条文繁多，便命令法曹令史贯志，选取其中的要点，制定《辛亥制》五千字；施行十多年后，才使用律令。任命理曹参军上党人续咸为律学祭酒；续咸执法详备公正，国内的人都称赞他。任命中垒将军支雄、游击将军王阳兼任门臣祭酒，专门负责胡人的诉讼，严厉禁止胡人，不许他们欺辱士大夫和汉族名门大族，称胡人为国人。派遣使者巡视各州郡，鼓励督促农业生产。朝会时开始使用天子的礼乐、衣冠、仪仗物品，举止从容得体，很有可观之处。加封张宾为大执法，专门总管朝政；任命石虎为单于元辅、都督禁卫诸军事，不久又加封骠骑将军、侍中、开府，赐爵中山公；其余的大臣，授予官职、晋升爵位各有差别。张宾得到的任用和待遇优厚显赫，大臣们没有人能比得上；但他廉洁谦虚，恭敬谨慎，胸怀宽广，能礼遇士人，杜绝私情，以身作则，入朝就尽忠规劝，出朝就把功劳归于主上。石勒非常敬重他，每次上朝，常常为他端正容貌，言辞简练，称呼他为右侯而不敢直呼其名。

十二月，乙亥日，（朝廷宣布）大赦天下。

平州刺史崔毖，自认为是中原地区有威望的人，镇守辽东，然而士人百姓大多归附慕容廆，他的心中就很不平衡。他多次派使者去招抚那些人，但都没人来，于是便怀疑是慕容廆扣留了他们，就暗中劝说高句丽、段氏、宇文氏，让他们一起攻打慕容廆，约定消灭慕容廆后，瓜分他的地盘。崔毖的亲信勃海人高瞻极力劝谏，可崔毖不听。

随后，三个国家联合出兵讨伐慕容廆。慕容廆的众将领请求迎战，慕容廆说：“他们是被崔毖引诱来的，想谋取一时的利益。军队刚会合，气势很盛，不能和他们交战，应当坚守来挫败他们的锐气。他们像乌鸦一样聚集而来，既没有统一的指挥，也互不服从，时间久了必然会产生二心，一来会怀疑我和崔毖设下诡计来消灭他们，二来三个国家之间也会互相猜忌。等他们人心离散，然后再攻打他们，一定能打败他们。”

三个国家的军队进攻棘城，慕容廆关闭城门坚守，派遣使者单独用牛和酒犒劳宇文氏的军队。另外两个国家怀疑宇文氏和慕容廆有密谋，便各自带兵回去了。宇文氏的首领悉独官说：“另外两个国家虽然回去了，但我要独自攻取棘城。”

宇文氏的士兵有几十万人，军营连绵四十里。慕容廆派人到徒河召回他的儿子慕容翰。慕容翰派使者向慕容廆禀告说：“悉独官率领全国兵力来侵犯，他们人多我们人少，容易用计谋攻破，难以靠力量取胜。现在城里的兵力，足够抵御敌人，我请求在城外作为奇兵，伺机攻打他们，内外一起发动，让他们震惊恐惧不知如何防备，一定能打败他们。现在如果把兵力合在一起，他们就能专心攻城，没有其他可顾虑的，这不是好计策。况且向众人显示胆怯，恐怕士气没作战就先低落了。”慕容廆还是犹豫不决。辽东人韩寿对慕容廆说：“悉独官有仗势欺人的野心，将领骄傲，士兵懈怠，军队不够坚固严密，如果奇兵突然出现，从侧面攻击他们没有防备的地方，这是一定能攻破他们的计策。”慕容廆这才听从慕容翰的建议，让他留在徒河。

悉独官听说后，就说：“慕容翰向来以勇猛果敢闻名，现在不进城，或许会成为祸患，应当先攻取他，城池不值得担忧。”于是分出几千名骑兵袭击慕容翰。慕容翰得知后，就假装成段氏的使者，在道路上迎接他们说：“慕容翰长期是我们的祸患，听说你们要攻打他，我们已经整顿军队等候，你们应该快速前进！”使者离开后，慕容翰立即出城，设下埋伏等待宇文氏的骑兵。宇文氏的骑兵见到使者，非常高兴，便奔驰前进，不再防备，很快就进入了埋伏圈。慕容翰奋力攻击，把他们全部俘获，乘胜直接进军，派遣密使告诉慕容廆出兵大战。慕容廆派他的儿子慕容皝和长史裴嶷率领精锐士兵作为前锋，自己率领大军随后跟进。悉独官起初没有防备，听说慕容廆到了，大吃一惊，便率领全部兵力出战。前锋刚刚交战，慕容翰就率领一千名骑兵从旁边径直冲入他的军营，放火焚烧。宇文氏的部众都惶恐混乱，不知该怎么办。于是大败，悉独官仅能自身逃脱。慕容廆俘获了他的全部部众，得到三颗皇帝玉玺。

崔毖听说后，就很害怕，于是派他哥哥的儿子崔焘到棘城假装祝贺。恰逢三个国家的使者也到了，便请求讲和，他说：“这不是我们的本意，是崔平州指使我们的。”慕容廆把这些话给崔焘看，并带兵威慑他，崔焘害怕，便坦白认罪。慕容廆于是派崔焘回去告诉崔毖说：“投降是上策，逃跑是下策。”随后率领军队跟随崔焘。崔毖和几十名骑兵抛下家眷逃奔高句丽，他的部众全部投降了慕容廆。慕容廆任命他的儿子慕容仁为征虏将军，镇守辽东，官府、街市，都像原来一样安定。

高句丽的将领如奴子占据河城，慕容廆派遣将军张统突然袭击，擒获了他，俘获他的部众一千多家；把崔焘、高瞻、韩恒、石琮带回棘城，用宾客的礼节对待他们。韩恒是安平人；石琮是石鉴的孙子。慕容廆任命高瞻为将军，高瞻称病不接受，慕容廆多次亲自去问候他，抚摸着他的心口说：“您的病在这里，不在别处。现在晋朝王室动荡不安，我想和各位一起清除世间的灾难，辅佐拥戴帝室。您是中原的名门望族，应当赞同这个愿望，为什么因为华夏和夷族的区别，而心怀隔阂疏远呢！建立功业，只看志向谋略怎么样，华夏和夷族有什么值得计较的呢！”可高瞻还是不出来任职，慕容廆对此很不满。龙骧主簿宋该，和高瞻有矛盾，就劝慕容廆除掉他，慕容廆没有听从。最终，高瞻因忧虑而去世。

起初，鞠羡死后，苟曦又任命鞠羡的儿子鞠彭为东莱太守。恰逢曹嶷夺取青州，和鞠彭互相攻打；曹嶷的兵力虽然强大，但东莱郡的人都为鞠彭拼死作战，曹嶷不能攻克。过了很久，鞠彭感叹说：“如今天下大乱，强大的人成为英雄。曹嶷也是同乡，被上天帮助，如果可以依靠，他就是百姓的君主，何必和他力争，让百姓肝脑涂地呢！我离开这里，祸患自然就平息了。”郡里的人认为不可以，都争相献上抵御曹嶷的计策，可鞠彭一条也不用，和同乡一千多家渡海归附崔毖。北海人郑林在东莱做客，鞠彭和曹嶷互相攻打时，郑林对双方都没有偏向。曹嶷认为他有贤德，就不敢侵犯掠夺，鞠彭和他一起离开。等到达辽东时，崔毖已经失败，于是归附慕容廆。慕容廆任命鞠彭参与龙骧军事。并赠送郑林车辆、耕牛、粮食、布帛，可郑林都不接受，还亲自在田野里耕种。

宋该劝慕容廆向江东献上捷报，慕容廆让宋该撰写表文，派裴嶷捧着表文，连同所得到的三颗玉玺一起到建康献上。

高句丽多次侵犯辽东，慕容廆派遣慕容翰、慕容仁讨伐他们；高句丽王乙弗利迎上来请求结盟，慕容翰、慕容仁这才返回。

这一年，蒲洪投降赵，赵主刘曜任命蒲洪为率义侯。

屠各人路松多在新平、扶风起兵来归附晋王司马保，司马保派他的将领杨曼、王连占据陈仓，张顗、周庸占据阴密，路松多占据草壁，秦、陇地区的氐人、羌人大多响应他们。赵主刘曜派遣众将领攻打他们，不能攻克；刘曜亲自率军攻打。

公元320年

春季，正月，刘曜攻打陈仓，王连战死，杨曼逃奔南氐。接着，刘曜进军攻克草壁，路松多逃奔陇城；又攻克阴密。晋王司马保心里恐惧，只好迁到桑城。刘曜返回长安，任命刘雅为大司徒。

张春谋划侍奉晋王司马保逃奔凉州，张寔派遣他的将领阴监率兵迎接，声称护卫，其实是阻拦他。

段末柸攻打段匹磾，打败了他。段匹磾对邵续说：“我本是夷狄之人，因仰慕道义而家破人亡。您不忘旧日的盟约，请和我一起攻打段末柸。”邵续答应了。于是两人一起追击段末柸，成功大败他。段匹磾和弟弟段文鸯攻打蓟城。后赵王石勒知道邵续势力孤单，便派遣中山公石虎率兵包围厌次，孙苌攻打邵续的十一座别营，都攻了下来。二月，邵续亲自出兵攻打石虎，石虎埋伏骑兵截断他的后路，于是擒获邵续，让他劝降城中守军。邵续呼喊哥哥的儿子邵竺等人说：“我的志向是报效国家，不幸到了这个地步。你们要努力侍奉段匹磾为主，不要有二心！”段匹磾从蓟城返回，还没到厌次，就听说邵续已经被俘，部众恐惧溃散，又被石虎截击。段文鸯率领几百名亲兵奋力作战，这才得以入城，然后和邵续的儿子邵缉、哥哥的儿子邵存、邵竺等人环城固守。石虎把邵续送到襄国，石勒认为他忠诚，释放并礼遇他，任命为从事中郎。于是下令：“从今以后攻克敌人，俘获士人，不得擅自杀害，一定要活着送来。”

吏部郎刘胤听说邵续被攻打，就对元帝说：“北方的藩镇都没了，只剩下邵续了；如果他再被石虎消灭，会使义士们心寒，阻断他们回归朝廷的道路。我认为应该发兵救援他。”元帝没能听从。听说邵续已经被俘，才下诏把邵续的职位授予他的儿子邵缉。

赵将尹安、宋始、宋恕、赵慎的四支军队驻扎在洛阳，反叛，投降后赵。后赵将领石生率兵前往；尹安等人又反叛，投降司州刺史李矩。李矩派颍川太守郭默率兵进入洛阳。石生俘虏了宋始的一支军队，向北渡过黄河。于是黄河以南的百姓都争相归附李矩，洛阳就空了。

三月，裴嶷到达建康，极力称赞慕容廆的威望德行，说贤能杰出的人都为他所用，朝廷才开始重视慕容廆。元帝对裴嶷说：“您是中朝的名臣，应当留在江东，我另外下诏让龙骧将军送您的家属来。”裴嶷说：“我年轻时蒙受国家恩典，在宫廷中出入，如果能再次侍奉陛下，是我的最大荣耀。但因旧京沦陷，先帝的陵墓被毁，即使是名臣老将，也没能报仇雪耻，只有慕容龙骧竭尽忠诚于王室，立志消除凶逆，所以派我不远万里前来表达诚心。现在我来了却不回去，他一定会认为朝廷因他地处偏僻简陋而抛弃他，辜负他向往忠义之心，使他讨伐贼寇的决心懈怠，这是我非常可惜的，所以不敢徇私情而忘记公事。”元帝说：“您说得对。”于是派遣使者跟随裴嶷去任命慕容廆为安北将军、平州刺史。

闰月，任命周顗为尚书左仆射。

晋王司马保的部将张春、杨次和别将杨韬不和，劝司马保诛杀杨韬，并且请求攻打陈安；司马保都不听从。夏季，五月，张春、杨次囚禁司马保，并杀了他。司马保身体肥胖，重达八百斤，喜欢睡觉，爱好读书，但愚昧懦弱没有决断力，所以遭此劫难。司马保没有儿子，张春便立宗室子弟司马瞻为世子，称大将军。司马保的部众溃散，逃奔凉州的有一万多人。陈安向赵主刘曜上表，请求讨伐司马瞻等人。刘曜任命陈安为大将军，攻打司马瞻，并杀了他；张春逃奔枹罕。陈安捉住杨次，在司马保的灵柩前杀了他，用来祭祀司马保。陈安用天子的礼节把司马保葬在上邽，谥号为元王。

此时，羊鉴讨伐徐龛，驻军下邳，不敢前进。蔡豹在檀丘打败徐龛，徐龛向后赵求救。后赵王石勒派遣他的将领王伏都前去救援，又让张敬率兵作为后援。石勒提出很多要求，而王伏都荒淫残暴，徐龛为此担忧。张敬到达东平，徐龛怀疑他要袭击自己，于是斩杀王伏都等三百多人，再次前来请求投降。石勒大怒，便命令张敬占据险要地势防守。元帝也憎恶徐龛反复无常，所以不接受他的投降，命令羊鉴、蔡豹按时进军讨伐。羊鉴还是疑虑畏惧不敢前进，尚书令刁协上奏弹劾羊鉴，免他死罪，取消官籍，让蔡豹代替他统领军队。王导因自己举荐的人不当，请求贬斥自己，但元帝不允许。

六月，后赵的孔苌攻打段匹磾，倚仗胜利而不设防备，段文鸯发动袭击，大败孔苌。

京兆人刘弘客居在凉州的天梯山，用妖术迷惑民众，跟随他学道的有一千多人，西平元公张寔身边的人都侍奉他。帐下督阎涉、牙门赵卬，都是刘弘的同乡，刘弘对他们说：“上天给了我神玺，我应当在凉州称王。”阎涉、赵卬相信了他的话，秘密与张寔身边的十多个人谋划杀死张寔，尊奉刘弘为主。张寔的弟弟张茂得知他们的阴谋，就请求诛杀刘弘。张寔命令牙门将史初去拘捕刘弘，拘捕的人还没到，阎涉等人就怀揣利刃进入，在外面的卧室杀死了张寔。刘弘见到史初到来，就说：“使君已经死了，你杀我干什么！”史初发怒，便割掉他的舌头并把他囚禁起来，在姑臧市将他车裂，诛杀他的同党几百人。左司马阴元等人因张寔的儿子张骏还年幼，便推举张茂为凉州刺史、西平公，在境内实行大赦，任命张骏为抚军将军。

丙辰日，赵将解虎和长水校尉尹车谋反，与巴族首领句徐、库彭等人勾结；事情败露，解虎、尹车都被处死。赵主刘曜把句徐、库彭等五十多人囚禁在阿房宫，准备杀死他们；光禄大夫游子远劝谏说：“圣王施用刑罚，只诛杀首恶罢了，不应多杀人。”为此争辩，叩头流出血来。刘曜发怒，认为他是在帮助叛逆，便把他囚禁起来；又把句徐、库彭等人全部杀死，将尸体在街市上示众十天，然后投入水中。于是巴族民众全部反叛，推举巴族首领句渠知为主，自称大秦，改年号为平赵。四面山区的氐人、羌人、巴人、羯人响应他们的有三十多万，关中因此大乱，城门白天都关闭着。游子远又从狱中上表劝谏争辩，刘曜亲手毁掉他的表文说：“大荔奴，不担忧自己马上就要死了，还敢这样做，是嫌死得晚吗！”于是呵斥左右的人赶快杀死他。中山王刘雅、郭汜、朱纪、呼延晏等人劝谏说：“游子远被囚禁，祸福难料，还不忘劝谏争辩，这是最大的忠诚啊。陛下即使不能采用他的意见，又怎能杀他呢！如果游子远早上被诛杀，我们也应当晚上去死，以彰显陛下的过错，天下人将会都抛弃陛下离去，陛下和谁在一起呢！”刘曜的怒气消解，于是赦免了游子远。

刘曜下令内外戒严，准备亲自讨伐句渠知。游子远又劝谏说：“陛下如果真能采用我的计策，一个月就能平定叛乱，陛下不必亲自出征。”刘曜说：“你试着说说看。”游子远说：“他们没有远大的志向，不想有非分的企图，只是畏惧陛下的严厉刑罚，想逃避死亡罢了。陛下不如大赦天下，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；对前些日子因解虎、尹车等人的事情而受牵连，家属中老人小孩被没入官府做奴隶的，都释放遣返，让他们自己互相招引，听任他们恢复本业。他们既然得到了生路，为什么不投降呢！如果其中有自知罪重，聚集不散的人，希望借给我五千弱兵，一定为陛下将他们斩首示众。不然的话，现在反叛的人满山遍野，即使凭着陛下的天威去征讨，恐怕也不是短时间内能铲除的。”刘曜非常高兴，当天就大赦天下，任命游子远为车骑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、都督雍、秦征讨诸军事。游子远屯兵雍城，投降的人有十多万；移军到安定，反叛的人都投降了。只有句氏宗族五千多家据守阴密，游子远进军攻打，消灭了他们，于是率兵巡视陇右。此前氐人、羌人十多万部落占据险要地势不肯降服，他们的首领虚除权渠自号秦王。游子远进兵到他的壁垒前，虚除权渠出兵抵抗，五次交战都失败了。虚除权渠想投降，他的儿子伊馀向众人扬言说：“以前刘曜亲自来，尚且不能把我们怎么样，何况这偏师，说什么投降！”于是率领五万精锐士兵，清晨逼近游子远的营垒大门。众将领想出击，游子远说：“伊馀勇猛强悍，当今无敌，他率领的士兵，又比我们精良。加上他父亲刚战败，怒气正盛，锋芒不可阻挡，不如暂缓出兵，等他们士气衰竭后再攻打。”于是坚守营垒不出战。伊馀面有骄色，游子远趁他没有防备，夜间，率兵在寝席上进食（做好战斗准备），清晨，正遇大风扬尘，天色昏暗，游子远出动全部兵力突然袭击，活捉了伊馀，全部俘虏了他的部众。虚除权渠十分恐惧，便披散头发、用刀划破脸面请求投降。游子远向刘曜上奏，任命虚除权渠为征西将军、西戎公，分别迁徙伊馀兄弟及其部落二十多万人到长安。刘曜任命游子远为大司徒、录尚书事。

刘曜建立太学，选拔精神志向可教的平民一千五百人，选择儒臣来教导他们。建造酆明观和西宫，在滈池建造陵霄台，又在霸陵西南营造寿陵。侍中乔豫、和苞上疏劝谏，认为：“卫文公在国家乱亡之后，节约用度，爱护百姓，修建宫室，符合当时的制度，所以能振兴康叔的功业，延续九百年的国运。先前陛下下诏营建酆明观，市井小民都讥讽它奢侈，说：‘用建造一座观的人力物力，足够平定凉州了！’现在又想模仿阿房宫建造西宫，效法琼台建造陵霄台，耗费的人力物力，是酆明观的亿万倍；如果把这些物资用于军队，就可以兼并吴、蜀，统一齐、魏了！又听说营造寿陵，周围四里，深三十五丈，用铜做外棺，用黄金装饰；如此耗费，恐怕不是国内所能承担的。秦始皇将棺椁埋在三泉之下，坟土还没干就被发掘毁坏了。自古以来没有不灭亡的国家、不被挖掘的坟墓，所以圣明的君主实行俭葬，是深远的考虑。陛下怎能在中兴的时候，却沿袭亡国的做法呢！”刘曜下诏说：“两位侍中恳切忠诚有古人的风范，可以说是国家的重臣了。立即停止所有宫室的劳役，寿陵的规模，完全遵循霸陵的制度。封乔豫为安昌子，和苞为平舆子，都兼任谏议大夫；还向天下宣告，让人们知道我这小小的朝廷，愿意听到自己的过错。”又撤销酆水的禁苑，把土地给予贫民。

祖逖的部将韩潜和后赵的将领桃豹分别占据陈川原来的城池，桃豹占据西台，韩潜占据东台，桃豹从南门出入，韩潜从东门出入，双方相互对峙了四十天，祖逖用布袋装满土，像装米的样子，派一千多人运到东台，又派几个人担着米，在路上休息。桃豹的士兵追赶他们，这几个人丢下担子逃跑。桃豹的士兵长期饥饿，得到米，认为祖逖的士兵都丰衣足食，便更加恐惧了。后赵将领刘夜堂用一千头驴运粮送给桃豹，祖逖派韩潜和别将冯铁在汴水截击，全部缴获了这些粮食。桃豹连夜逃跑，屯兵东燕城，祖逖派韩潜进军屯驻封丘来逼近他。冯铁占据了东西二台，祖逖镇守雍丘，多次派兵截击后赵的军队，后赵镇守戍卫的士兵归顺祖逖的很多，后赵的领土逐渐缩小。

在此之前，赵固、上官巳、李矩、郭默等人互相攻击，祖逖派使者前去调解，向他们说明利害关系，他们便都接受祖逖的调度。秋季，七月，朝廷下诏加封祖逖为镇西将军。祖逖在军中，和将士们同甘共苦，严于律己，广施恩惠，鼓励督促农业生产，安抚接纳新来的归附者，即使是关系疏远、地位低下的人，他都用恩义礼遇去结交。黄河岸边的许多坞堡，先前有子弟在後赵当人质的，祖逖都听任他们同时归属晋和後赵，还时常派流动军队假装抄袭他们，以表明他们没有归附自己。坞堡主们都很感激，後赵一有什麽阴谋，他们就秘密报告给祖逖，因此祖逖多次取得胜利，从黄河以南，很多地方都背叛後赵，归顺了晋朝。

祖逖训练士兵，积蓄粮食，为收复黄河以北做准备。後赵王石勒对此很担心，就下令幽州官府为祖逖修治祖父和父亲的坟墓，安排两家人家守护，又写信给祖逖，请求互通使者和进行贸易往来。祖逖没有回信，但听任双方进行贸易，从中获得了十倍的利润。祖逖的牙门童建杀死新蔡内史周密，投降了後赵，石勒杀了童建，并把他的首级送给祖逖，还说：“叛臣逃吏，是我最深恶痛绝的，将军所痛恨的，也和我一样。”祖逖因此深深感激他，从此之後，後赵人有背叛归附祖逖的，祖逖都不接纳，还禁止将领们侵扰後赵的百姓，边境之间，渐渐得以安定。

八月，辛未日，梁州刺史周访去世。周访善于安抚接纳士兵民众，他们都愿意为他拼死效力。周访知道王敦有不忠之心，私下里常常切齿痛恨。王敦因此在周访生前，始终不敢叛逆。王敦派从事中郎郭舒监管襄阳的军队，元帝任命湘州刺史甘卓为梁州刺史，统领沔水以北的各项军务，镇守襄阳。郭舒回去後，元帝征召他为右丞，王敦却留住他不让走。

後赵王石勒派中山公石虎率领四万步兵骑兵攻打徐龛，徐龛把妻子儿女送去作为人质，请求投降，石勒答应了他。蔡豹屯兵卞城，石虎准备攻打他，蔡豹退守下邳，被徐龛打败。石虎带兵在封丘修筑城池後返回，迁徙三百家士族安置到襄国的崇仁里，设置公族大夫来管理他们。

後赵王石勒执法很严厉，尤其忌讳说“胡”字。宫殿建成後，开始有了门户出入的禁令。有个喝醉了的胡人骑马闯入止车门。石勒大怒，斥责宫门小执法冯翥。冯翥惊慌恐惧之下忘了忌讳，回答说：“刚才有个醉胡，骑马闯了进来，我使劲呵斥阻止他，可是没法跟他沟通。”石勒笑着说：“胡人本来就难以跟他们讲话。”石勒虽然生气却没有治他的罪。

石勒让张宾负责选拔官员，起初确定为五品，後来又改为九品。命令公卿和州郡长官每年推举秀才、至孝、廉清、贤良、直言、武勇之士各一人。

西平公张茂立哥哥的儿子张骏为世子。

蔡豹战败後，准备到建康去请罪，北中郎将王舒阻止了他。元帝听说蔡豹撤退，就派使者去逮捕他。王舒连夜派兵包围蔡豹，蔡豹以为是别的贼寇，就率领部下反击；後来听说有诏书，才停止抵抗。王舒抓住蔡豹，把他送到建康，冬季，十月，丙辰日，蔡豹被斩首。

王敦杀死武陵内史向硕。元帝刚开始镇守江东的时候，王敦和堂弟王导同心协力辅佐拥戴他，元帝也推心置腹地任用他们，王敦总管征讨事务，王导专门掌管机要政务，他们的宗族子弟分布在显要职位上，当时的人为此编了句话：“王与马，共天下。”後来王敦自恃有功，而且宗族势力强盛，渐渐变得骄横放纵，元帝既畏惧又厌恶他。於是提拔刘隗、刁协等人作为心腹，逐渐削弱王氏的权力，王导也渐渐被疏远。中书郎孔愉陈述王导忠诚贤良，有辅佐帝王创立基业的功劳，应该加以信任托付；元帝却把孔愉调出朝廷，担任司徒左长史。王导能够听任自然，安守本分，心境淡泊，有见识的人都称赞他善于处理兴衰变故。而王敦更加心怀不满，於是双方产生了嫌隙。

起初，王敦征召吴兴人沈充为参军，沈充向王敦推荐同郡人钱凤，王敦任命钱凤为铠曹参军。这两个人都乖巧谄媚、凶狠狡猾，知道王敦有反叛的心思，就暗中加以赞成，为他出谋划策。王敦宠爱信任他们，他们的权势压倒了朝廷内外的人。王敦上疏为王导申诉冤屈，言辞之间充满了怨恨。王导把奏疏封好退还给王敦，王敦又派人上奏。左将军谯王司马承，为人忠厚，有志向德行，元帝亲近信任他。夜晚，元帝召见司马承，把王敦的奏疏拿给他看，还说：“王敦凭借近年来的功劳，职位和权力已经够高了；可是他贪得无厌，说出这样的话，该怎麽办呢？”司马承说：“陛下不早点制裁他，以至於到了今天这个地步，王敦一定会成为祸患。”

刘隗为元帝出谋划策，让元帝派出心腹去镇守地方。恰逢王敦上表请求让宣城内史沈充代替甘卓担任湘州刺史，元帝对司马承说：“王敦的奸逆行为已经很明显了，我将要像惠帝一样遭遇灾祸，形势已经不远了。湘州占据长江上游的地势，控制着荆、交、广三州的交会之处，我想让叔父您去镇守那里，怎么样？”司马承说：“我接受诏命，会竭尽全力去做，怎麽敢推辞呢！但是湘州经历了蜀地贼寇的破坏之後，百姓和财物都很凋敝，如果我到了任上，等到三年之後，才能出兵作战；如果不到三年，即使我粉身碎骨，也没有什麽用处。”十二月，元帝下诏说：“晋朝开创基业，地方长官的任用，是亲近贤能的人同时采用，任命谯王司马承为湘州刺史。”长沙人邓骞听说後，叹息道：“湘州的灾祸，大概就要从此开始了！”司马承走到武昌，王敦和他一起宴饮，对司马承说：“大王向来是贤良之士，恐怕不是将帅之才。”司马承说：“您还不了解我，铅刀难道就没有一割之用吗！”王敦对钱凤说：“他不知道畏惧还学着说豪言壮语，足以看出他没有军事才能，成不了什麽事。”於是听任他去镇守湘州。当时湘州土地荒芜，人口稀少，官府和百姓都很贫困，司马承亲自带头节俭，尽心安抚百姓，很有能干的名声。

此时，高句丽侵犯辽东，慕容仁与他们交战，大败高句丽军队，从此高句丽不敢侵犯慕容仁的辖境。

公元321年

春季，二月，徐龛再次请求投降。

张茂修筑灵钧台，台基高达九仞。武陵人阎曾在夜间叩击府门呼喊说：“武公派我来，说‘为什么要劳累百姓修筑高台！’”主管官员认为这是妖言，便请求杀死阎曾。张茂说：“我确实劳累了百姓。阎曾假称先君的命令来规劝我，怎能说是妖言呢！”于是为此停止了筑台工程。

三月，癸亥日，太阳中出现黑子。着作佐郎河东人郭璞认为元帝用刑过度，就上疏说：“阴阳错乱，都是因为刑法繁多造成的。赦免不应该频繁，但子产知道铸造刑书并非施政的善策，却不得不这样做，是因为要挽救弊端的缘故。现在应当赦免，道理也是如此。”

后赵中山公石虎在厌次攻打幽州刺史段匹磾，孔苌攻打段匹磾统辖的各城，全部攻克。段文鸯对段匹磾说：“我以勇猛闻名，所以被百姓倚重期望。如今眼看百姓被掳掠却不救援，这是怯懦的表现。百姓失去期望，谁还会为我拼死作战！”于是率领几十名壮士骑马出战，杀死很多后赵士兵。战马困乏，伏地不能站起。石虎呼喊他说：“兄长与我都是夷狄之人，很久以来就想与兄长成为一家人。如今上天顺从我的愿望，在这里得以相见，何必再打呢！请放下武器。”段文鸯骂道：“你是寇贼，早就该死了，我兄长不采用我的计策，所以才让你得逞到这种地步。我宁愿战死，也不会向你屈服！”于是下马苦战，长矛折断，就手持战刀不停地战斗，从辰时打到申时。后赵士兵从四面解下战马的罗披遮挡自己，上前捉住段文鸯；段文鸯力竭被擒，城内士气低落。

段匹磾想单骑返回朝廷，邵续的弟弟乐安内史邵洎率兵阻拦，不允许他离开。邵洎又想拘捕朝廷使者王英送给石虎，段匹磾神色严肃地斥责他说：“你不能遵从兄长的志向，逼迫我不能返回朝廷，已经太过分了！还想拘捕天子的使者？我虽然是夷狄之人，却也从未听说过这种事！”邵洎和兄长的儿子邵缉、邵竺等人抬着棺材出城投降。段匹磾见到石虎说：“我蒙受晋朝恩典，立志消灭你，不幸到了这种地步，不能对你表示敬意。”后赵王石勒和石虎向来与段匹磾结为兄弟，石虎立即起身向他行拜礼。石勒任命段匹磾为冠军将军，段文鸯为左中郎将，遣散流民三万多户，恢复他们的本业，设置地方官员安抚他们。于是幽、冀、并三州都归入后赵版图。段匹磾不对石勒行臣子之礼，常常穿着朝廷官服，手持晋朝符节；过了很久，他与段文鸯、邵续都被后赵杀死。

五月，庚申日，元帝下诏赦免中原地区良民中遭难沦为扬州各郡僮仆奴隶的人，以便充实征发徭役的人力。这是尚书令刁协的主意，从此民众更加怨恨他。

终南山发生山崩。

秋季，七月，甲戌日，任命尚书仆射戴渊为征西将军、都督司、兖、豫、并、雍、冀六州诸军事、司州刺史，镇守合肥；丹杨尹刘隗为镇北将军、都督青、徐、幽、平四州诸军事、青州刺史，镇守淮阴。两人都持符节统领军队，名义上是讨伐胡人，实际上是防备王敦。

刘隗虽然在外地，但朝廷的机要事务，官员的任免升降，元帝都与他秘密商议。王敦给刘隗写信说：“近来承蒙圣上垂青足下，如今大贼未灭，中原局势动荡，我想与足下及周顗等人一起为王室尽力，共同平定天下。如果事情顺利，那么帝业就会因此兴盛；如果不顺，那么天下就永远没有希望了。”刘隗回信说：“‘鱼在江湖中相互遗忘，人在道术上相互遗忘。’‘竭尽辅佐之力，以忠贞报效’，这是我的志向。”王敦收到信后，非常愤怒。

壬午日，任命骠骑将军王导为侍中、司空、假节、录尚书、领中书监。元帝因为王敦的缘故，同时疏远猜忌王导。御史中丞周嵩上疏，认为：“王导忠诚质朴，尽心竭力，辅佐成就大业，不应听信孤立无援之臣的话，被似是而非的说法迷惑，放逐旧有的贤德之人，让奸佞之徒与贤才并列，损害过去的恩德，招致将来的祸患。”元帝颇有感悟，王导因此得以保全。

八月，常山发生山崩。

豫州刺史祖逖，因戴渊是吴地士人，虽有才能声望，却没有远大的见识；而且自己披荆斩棘、收复了黄河以南地区，而戴渊从容自得，突然前来统领自己，心中很不满意；又听说王敦与刘隗、刁协结下怨仇，即将发生内乱，知道大功不能成就，感慨激愤而生病；九月，壬寅日，在雍丘去世。豫州的男女百姓如同失去父母一样悲痛，谯、梁地区的人们都为他建立祠堂。王敦长久以来心怀叛乱的念头，听说祖逖去世，就更加无所顾忌了。

冬季，十月，壬午日，朝廷任命祖逖的弟弟祖约为平西将军、豫州刺史，统领祖逖的部众。祖约没有安抚驾驭士众的才能，不被士兵们依附。

起初，范阳人李产为躲避战乱依附祖逖，看到祖约的志向情趣不同寻常，就对亲近的人说：“我因北方局势动荡，所以远道来这里，希望保全宗族。如今看祖约的所作所为，有不可预测的野心。我托名是他的姻亲，应当及早为自己打算，没必要再使自身陷入不义之中，你们不能因为眼前的利益而忘记长远的打算。”于是率领子弟十多人从小路返回乡里。

十一月，皇孙司马衍出生。

后赵王石勒把武乡的老相识全部召到襄国，和他们一起就座欢乐饮酒。起初，石勒地位低微时，和李阳是邻居，多次为争夺沤麻池而相互殴打，李阳因此独自不敢前来。石勒说：“李阳是壮士；争夺沤麻池，是百姓之间的怨恨；我正要包容天下，怎会仇视一个普通人呢！”立刻召见李阳一同饮酒，拉着李阳的胳膊说：“我过去挨够了你的拳头，你也饱尝了我的毒手。”于是任命李阳为参军都尉。把武乡比作刘邦的丰邑、沛县，免除武乡三代人的赋税徭役。

石勒因百姓刚刚恢复本业，物资储备还不丰富，于是严格规定禁止酿酒，郊祀和祭祀宗庙，都用甜酒，推行几年后，再也没有酿酒的人了。

十二月，朝廷任命慕容廆为都督幽、平二州、东夷诸军事、车骑将军、平州牧，封辽东公，单于的称号依旧，派遣谒者当即授予印绶，允许他秉承皇帝旨意设置官府官吏。慕容廆于是完备地设置僚属，任命裴嶷、游邃为长史，裴开为司马，韩寿为别驾，阳耽为军谘祭酒，崔焘为主簿，黄泓、郑林参与军事。慕容廆立儿子慕容皝为世子。建造东横学舍，任命平原人刘赞为祭酒，让慕容皝和学生们一同接受学业，慕容廆有空时，也亲自去听讲。慕容皝雄壮坚毅，富有权谋策略，喜爱儒家经术，国人都称赞他。慕容廆调慕容翰镇守辽东，慕容仁镇守平郭。慕容翰安抚汉族和夷族民众，很有威望和恩惠；慕容仁也不差。

拓跋猗?的妻子惟氏，忌恨代王郁律的强大，担心对自己的儿子不利，于是杀死郁律，立自己的儿子贺傉为代王，部落中首领被杀死的有几十人。郁律的儿子什翼犍，年幼还在襁褓中，他的母亲王氏把他藏在裤子里，祷告说：“上天如果想保全你，就不要啼哭。”过了很久，什翼犍都没有啼哭，才得以幸免。惟氏独揽国家政权，派遣使者出使后赵，后赵人称使者为“女国使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