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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，在压抑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，如同冰冷的沙粒滑过指缝，带着一种无可挽回的紧迫感。龙渊蜷缩在通风管道深处的阴影里，像一头蛰伏的受伤野兽，尽可能减少一切不必要的消耗。他关闭了大部分外在感官，只保留着对周围环境最基本的振动和声音警戒，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，全力催动着那微弱得可怜的木系异能和精神力。
内视之下，身体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。与猎杀者小队战斗留下的创伤，如同干涸大地上纵横交错的裂痕，深可见骨。强行使用【千里眼】和【顺风耳】进行高强度的侦查，更是雪上加霜，让本已濒临枯竭的精神力源泉几近见底。此刻的恢复，与其说是治疗，不如说是一种勉强的维系，用刚刚汲取的、微不足道的能量，去粘合那些随时可能再次崩裂的伤口。
一丝丝微不可察的绿色能量，如同初春最纤细的藤蔓，缓慢而坚韧地在他经脉中游走，所过之处，带来些许清凉与麻痒，修复着受损的组织，缓解着肌肉的酸痛。精神力则如同涓涓细流，从意识海的深处艰难地重新汇聚，一点一滴，缓慢地填充着那近乎干涸的池塘。
这种恢复速度，远远跟不上他即将面临的消耗。但龙渊没有选择。他必须抓住每一秒，榨取每一分潜在的力量。脑海中的那张立体布防图在不断回放、分析，每一个守卫的位置，每一个摄像头的角度，每一条巡逻路线的规律，都在被反复推演，试图找出那条理论上存在的、通往样本存储区最深处的“幽灵路径”。
就在他全力恢复，意识处于半沉浸状态时，一阵极其微弱、但迥异于管道惯常振动的异响，猛地触动了了他保留的那根警戒神经。
不是通风系统的气流声，不是远处设备运行的嗡鸣，也不是巡逻队经过通道时传来的规律脚步。这声音……更轻，更飘忽，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细微“沙沙”声，并且，正在靠近！
龙渊瞬间从内息状态中惊醒，所有感官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般全力张开，锁定了声音传来的方向——是他刚刚经过不久的一段连接着实验体关押区的辅助通风支管！
【顺风耳】的能力被提升到当前状态的极限，过滤掉所有背景噪音，牢牢捕捉着那越来越清晰的异响。
是爬行声！
有什么东西，或者……什么人，正在那段管道里移动！速度不快，似乎同样小心翼翼，避免发出过大的声响。
“守卫？维修工？”龙渊的神经骤然绷紧，身体肌肉瞬间进入蓄势待发状态，右手无声地握住了腰间的射线枪。如果是敌人的搜索队，竟然能摸到如此隐蔽的管道内部，那他的处境就极其危险了。他脑海中迅速闪过周边管道的三维结构，规划着一旦暴露后的撤离路线，或者……不得已之下的搏命一击。
他像一块真正冰冷的金属，完全融入管道壁的阴影中，连呼吸和心跳都降低到近乎停滞的生理极限。【千里眼】的视角无法穿透厚厚的管壁，他只能依靠听觉来判断来者的数量、体型和意图。
声音越来越近，已经能分辨出那是四肢（或者类似肢体的东西）与金属管壁接触、摩擦产生的声音。没有对话，没有装备碰撞的声响，只有一种……近乎原始的、谨慎的移动方式。
终于，那声音来到了与他藏身的这条主通风管道交汇处的t型接口附近，停了下来。
龙渊屏住呼吸，射线枪的枪口微微抬起，对准了接口处的格栅阴影。他能感觉到，一道视线，或者说一种感知，正从格栅的另一边投射过来，扫视着主管道的情况。
气氛凝固得如同坚冰。
下一秒，并没有预想中的警报声或武器射击。格栅被一只……覆盖着肮脏布料和些许污垢的手，轻轻地从内部推开了一道缝隙。那动作同样轻缓，带着明显的警惕。
接着，一个脑袋从缝隙中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。
不是戴着标准头盔的守卫，也不是穿着整洁制服的研究员。那是一张人类的脸庞，但布满了污渍和汗迹，头发纠结油腻，嘴唇干裂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——深陷在眼窝里，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疲惫、惊惧，但在那深处，却燃烧着一簇未曾熄灭的、如同困兽般的求生火焰。
这是一个幸存者！一个和龙渊一样，被困在这座钢铁地狱中的囚徒！
那人显然也没料到主管道里会有人，在发现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龙渊的瞬间，他身体猛地一僵，眼中爆发出极大的惊恐，几乎要立刻缩回去。
“别动！出声就死！”龙渊压低声音，用冰冷刺骨的语气低喝道，同时射线枪的枪口明确无误地指向对方的额头。尽管初步判断对方并非基地人员，但在末世的残酷法则下，任何人都可能是潜在的威胁。信任，是比食物更奢侈的东西。
那人被枪口指着，吓得浑身一颤，立刻停止了后退的动作，举起双手，用带着颤抖和嘶哑的声音急促地低语：“别…别开枪！我…我不是他们的人！我是被关在这下面的！”
他的语言有些古怪，夹杂着一些龙渊不熟悉的词汇和口音，但大致能听懂。
龙渊的目光如同手术刀，迅速扫过对方。身材消瘦，体力似乎消耗很大，穿着破烂的、似乎是某种统一囚服的衣物，身上没有明显的武器。从暴露的皮肤来看，有一些陈旧的伤痕和淤青，但不像是有近期战斗能力的痕迹。
“证明。”龙渊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，枪口稳如磐石。
“我…我叫巴克斯，以前是‘自由港’的商队护卫…我们的商队被这些穿白袍的混蛋袭击了…他们抓了我们很多人…大部分都死了，或者…或者变成了怪物…”自称巴克斯的男人语无伦次地快速说道，眼中流露出真实的痛苦和恐惧，“我…我趁他们转移‘素材’的时候，打晕了一个守卫，抢了他的权限卡，躲进了通风系统…已经…已经躲了三天了…”
他哆哆嗦嗦地从破烂衣服的内衬里，摸出一张带着污渍的白色卡片，上面有芯片和模糊的字迹，看起来确实像是基地内部的低级权限卡。
龙渊没有放松警惕，继续追问：“你怎么找到这里的？有什么目的？”
“我…我在管道里乱爬，想找出口…但这里像个迷宫…我听到了下面房间里那些…那些怪物的叫声，不敢下去…刚才，我感觉到这边有…有什么不一样，好像…好像空气流动稍微变了点…”巴克斯努力组织着语言，眼神不自觉地瞟向龙渊身后，那条通往样本存储区的管道方向，“我…我只是想找条活路…兄弟，你…你也是逃出来的？”
龙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，反而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关键信息：“你感觉到空气流动变化？”这需要相当敏锐的感知，绝非普通商队护卫所能具备。
巴克斯愣了一下，随即有些苦涩地扯了扯嘴角：“我…我有点特别…对风，对空气的流动比较敏感。以前在商队，靠这个躲过几次沙暴和埋伏…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用上。”
特殊的感知天赋？龙渊心中微动。这倒可以解释他为何能发现被自己动过的通风口格栅。在末世，拥有各种稀奇古怪能力的人并不少见，他自己就是其中之一。
风险与机遇并存。这个突然出现的幸存者，打乱了他独自行动的计划，带来了不可预测的变数。但同样，也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助力——比如，对方对管道系统更深入的了解，或者……关于这个基地的其他情报。
龙渊权衡着利弊。杀掉他，最简单直接，可以消除所有潜在风险。但……看着对方那与自己相似的、充满求生欲的眼神，龙渊扣在扳机上的手指，微微松动了一丝。在绝对的黑暗中，
哪怕是一点微弱的萤火，也值得谨慎对待。
他缓缓放下了射线枪，但眼神中的警惕并未减少。“想活命，就按我说的做。”龙渊的声音依旧冰冷，“首先，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关于这个基地，特别是c区核心的情况。任何细节，都不要遗漏。”
巴克斯见龙渊放下了武器，明显松了口气，整个人几乎虚脱般靠在管道壁上，大口喘着气。“谢谢…谢谢你不杀我…”他咽了口唾沫，开始努力回忆和叙述：
“这里…他们自称‘进化神殿’…疯狂的信徒，认为通过…通过改造和融合，能创造出完美的‘新人类’…”巴克斯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恐惧，“c区是他们的核心实验区…下面关着很多…很多‘实验体’，大部分是从外面抓来的流浪者、幸存者，还有一些…是他们自己改造失败的产物…”
“我躲藏的这几天，偷偷从一些通风口看到和听到一些…西边是监控中心，守卫很多，进出都要严格权限…南边是武装人员的巢穴，人很多，还有那些该死的机器人…东边是能源和物资区，防守没那么严，但有很多自动武器…北边，就是我们现在靠近的这边，是最可怕的…‘样本区’和‘深度实验室’…”
“样本区里放着他们最‘珍贵’的样本…我听守卫闲聊时说过，有个‘7号样本’是最近的重点，好像是什么…‘钥匙’？具体不清楚，但守备特别严…深度实验室更可怕，进去的实验体…很少有能出来的，里面经常传出…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…”
巴克斯断断续续地讲述着，有些信息与龙渊侦查到的相互印证，有些则提供了新的视角。比如“进化神殿”这个名称，以及“钥匙”这个关键词，再次指向了那个神秘少女的重要性。
“守卫的换班规律？”龙渊追问。
“大…大概是四小时一班，但会有几分钟的交接空档…巡逻队很讨厌，路线经常会微调，不过…在靠近能源枢纽的那段路，因为噪音大，他们有时候会偷懒，停留时间稍短…”巴克斯努力回忆着。
“监控系统有没有盲区？”
“盲区？我…我不太确定…但他们好像特别依赖那些电子眼，有些通风管道的旧接口，似乎没有被完全覆盖…比如我们刚才过来的那段支管，还有一个靠近废弃处理区的管道节点，我躲在那里时，没发现有摄像头对着…”
龙渊默默地将这些信息整合进脑海地图。巴克斯提供的关于守卫惰性和个别可能监控盲区的信息，虽然零碎，却可能极为关键。
“你之前提到的‘猎杀者小队’…”龙渊换了个问题。
一听到这个名字，巴克斯脸上立刻浮现出巨大的恐惧。“他们…他们是怪物！是神殿的刽子手！专门处理逃跑的实验体和强大的入侵者…我亲眼见过一个小队，只用了几分钟，就屠光了一个试图反抗的囚室…二十多人，一个不剩…他们装备着最好的武器，好像…好像还接受过某种身体改造，力量、速度都不是正常人能比的…”
巴克斯的描述，进一步证实了猎杀者小队的威胁等级。龙渊意识到，如果他的行动惊动了这类精英单位，成功率将无限趋近于零。
就在巴克斯讲述的间隙，龙渊的【顺风耳】再次捕捉到从下方，透过管道壁隐约传来的声音。这一次，不是巡逻队的脚步声，而是……对话声。来源似乎是样本存储区隔壁，或者下方的某个房间。
他立刻示意巴克斯禁声，并将耳朵轻轻贴在冰冷的金属管壁上，将听觉感知聚焦。
起初是模糊的电子音和气流声，似乎是什么设备启动或关闭。接着，两个清晰的、不同于普通守卫和研究人员的对话声传了过来。声音经过管道的传导和衰减，有些失真，但内容却让龙渊的心跳陡然加速。
一个略显苍老，带着权威和冷静的声音（声音A）：“……同步率依旧不稳定。容器本身的排斥反应超出了预期。‘钥匙’与‘锁孔’的匹配度，始终无法突破临界点。”
另一个较为年轻，但同样沉稳，甚至带着一丝狂热的声音（声音b）：“导师，是否考虑加大‘催化剂’的剂量？或者，启动‘强制共鸣’协议？时间不多了，上面催得很紧。”
声音A（导师）：“鲁莽！‘强制共鸣’的风险你很清楚，上一次尝试的结果，就是诞生了那个需要被永久封存的‘畸变体’！7号样本的潜力巨大，但其稳定性也是最差的。她不是普通的容器，她是……一个奇迹，一个我们尚未完全理解的奇迹。粗暴的干涉只会毁了她。”
声音b：“可是……距离最终的‘升华之日’预定的窗口期越来越近。如果在此之前无法确保‘钥匙’可用……”
导师（声音A）：“我知道。所以，备份方案必须加速。‘替代容器’的筛选工作进行得如何了？”
声音b：“初步筛选出三个候选，但兼容性最好的一个，也只有预期值的百分之三十五左右，远达不到7号样本的百分之八十一（峰值）。而且，替代容器的精神韧性太差，可能在融合初期就崩溃。”
导师（声音A）：“……继续筛选。同时，对7号样本的观测和数据分析不能停。重点记录她在不同能量频谱刺激下的神经波动和生命场变化。我怀疑，我们可能遗漏了某个关键的……‘共鸣频率’。”
声音b：“是，导师。另外……关于安保，诺克斯主管报告说，之前潜入的那只‘老鼠’尚未落网，虽然判断其威胁等级不高，但始终是个隐患。他建议对c区核心进行一轮彻底的电子扫描和生命信号筛查。”
龙渊心中凛然。他们口中的“老鼠”，显然就是指自己。
导师（声音A）沉吟了一下：“可以。但注意分寸，不要干扰到重要实验，尤其是7号样本的观测环境必须保持绝对稳定。告诉诺克斯，我不希望再出现任何意外。‘钥匙’不容有失。”
声音b：“明白。我立刻去安排。”
对话到这里似乎告一段落，只剩下一些设备运行的微弱噪音。
龙渊缓缓抬起头，眼中精光闪烁。这段无意中窃听到的对话，信息量巨大！
“钥匙”、“锁孔”、“容器”、“同步率”、“共鸣频率”、“升华之日”……这些词汇拼凑起来，指向一个远超普通生物实验的庞大计划。那个少女（7号样本），被称为“钥匙”，是整个计划的核心。他们正在试图让她与某个“锁孔”（可能是某种设备，或者某种状态）匹配，但遇到了困难。而所谓的“容器”，似乎是指能够承载“钥匙”力量或意识的个体？
他们还有备份计划，在寻找“替代容器”。而那个“共鸣频率”，似乎是解决问题的关键？
更重要的是，他知道了基地高层（那个“导师”）对7号样本的重视程度，以及他们即将对c区核心进行更严格的搜查！
时间更加紧迫了！
巴克斯看着龙渊凝重的表情，小声问道：“你…你听到什么了？”
龙渊没有详细解释，只是沉声道：“我们的时间不多了。他们很快会进行更彻底的搜查。”
巴克斯脸色一白：“那…那我们怎么办？”
龙渊盯着他，目光锐利如刀：“你想活下去吗？真正地逃出去。”
巴克斯用力点头，眼中重新燃起火焰：“想！当然想！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，让我做什么都行！”
“那么，从现在起，你的一切行动，必须完全听从我的指挥。”龙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，“你的能力，对空气流动的敏感，或许能派上用场。我需要你帮我确认几条管道的气流情况，以及……感知某些区域是否隐藏着我们看不见的传感器。”
他需要一个助手，一个能够弥补他某些方面不足的“眼睛”和“耳朵”。巴克斯的出现，虽然意外，但其特殊的感知能力和对求生的渴望，或许能成为计划中的一个变数，一个积极的变数。
龙渊开始向巴克斯简略地说明部分情况，主要是关于样本存储区的基本结构和守卫分布，以及他计划中需要利用的几条关键管道。他没有透露少女的具体信息和自己最终的目的，只强调需要潜入样本存储区获取关键物资（他将其描述为一种能干扰基地监控系统的装置）。
巴克斯听得既紧张又兴奋，能够和一个看起来如此强大、冷静的人合作，无疑大大增加了他生存的希望。他毫不犹豫地表示配合。
两人在狭窄的管道中达成了脆弱的同盟。龙渊根据新的情报——尤其是即将到来的严密搜查和那段对话中揭示的“共鸣频率”可能存在的线索，开始飞速调整原有的计划。
他原本打算慢慢恢复，寻找最稳妥的路径。但现在，必须冒险，必须更快！
“我们首先需要去一个地方，”龙渊在脑海地图上标定了一个点，“靠近能源枢纽的一条废弃管道节点，你提到那里可能是监控盲区。我们需要在那里暂时躲避即将到来的扫描，同时……我需要尝试感知一下，那个所谓的‘共鸣频率’。”
如果能够感知甚至模拟那种频率，或许……能在关键时刻，对那个禁锢少女的培养罐产生影响？这只是一个模糊的猜想，但值得一试。任何可能增加成功率的机会，他都不能放过。
狩猎前的阴影中，孤狼的身边，多了一个意外的同伴。隔墙有耳，窃听到了敌人的秘密，也为绝境中的行动，增添了一分微弱的、不确定的微光。
龙渊深吸一口管道中带着铁锈和尘埃味道的空气，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。
行动，提前开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