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乡故事 第321章 谁的青春没有热血

七月的太阳像个烧红的烙铁，把操场烤得冒起了热气。塑胶跑道泛着刺鼻的味道，踩上去软乎乎的，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化。

县一中的体育生们穿着被汗水浸透的训练服，贴在身上像层湿抹布，每跑一步都能听见布料摩擦的声响。

“再冲一圈！速度提起来！”教练拿着哨子站在终点线，声音被热浪裹着，传到耳边时都变了调。

小虎跟在队伍后面，双腿像灌了铅，每一次抬腿都要用上全身的力气。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，流进眼睛里涩得发疼，他却没工夫擦。

咬牙坚持。

视线里的跑道在晃动，耳边全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声，还有心脏“咚咚”狂跳的节奏，像要撞破胸膛。

跑到弯道时，他余光瞥见操场边的梧桐树，突然想起蒙蒙信里写她每天放学都会经过一条种满梧桐的路，还画了个小小的梧桐叶在信纸角落。

“郝俊亮！别走神！”教练的喊声拉回他的注意力，他赶紧收住思绪，咬着牙往前冲。冲过终点线的瞬间，他再也撑不住，扶着膝盖蹲在地上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。喉咙里像塞了团火，又干又疼，他拿起自己的水壶，拧开盖子猛灌了几口，凉水顺着喉咙往下滑，却浇不灭心底的热。

等这次体训休息，他一定要去省城，哪怕只有一天，也要见她一面。

只要一想到能见到蒙蒙，所有的热和累，好像都变成了奔向她的动力。

小虎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，额头上的青春痘被汗水浸得发红，像一颗颗即将炸开的小火星。

“集训队放假也不让外出？这破规定到底谁定的！”大强把篮球往地上一砸，篮球在滚烫的地面上滚了几圈，被小虎一脚踩住。

“你说什么？谁说的！”

“老师说的啊，难道是我说的？”

小虎只觉一股凉气直通脑门，连热得嗡嗡响的脑袋瞬间都清明了。

大家也想起来了，小虎不是说要去省城看他女朋友嘛！

小虎的心沉了又沉。

可那种想见她的冲动，像体训时的爆发力一样在胸腔里冲撞。

“靠！不能再等了。”小虎突然开口，声音沙哑，“再等下去，我感觉浑身的劲儿都要憋炸了。”

他摸了摸一脸的青春痘，这些日子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，满脑子都是见面时该说什么，痘痘就疯了似的冒出来，像是在替他宣泄无处安放的激情。

大强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：“你真要去？我们帮你打掩护！”

小虎认真地看着大强和同学们。

同学们纷纷点头。

“这次休息，不回家的同学要跟着文化课集训班上课，你哥哥不是在那个班里吗？让他在那边打掩护。体训班教练以为你在文化班，文化班以为你回家了，不就行了。”

大家一听，纷纷称是。

红兵拍了拍胸脯，“晚上查寝的时候，我把你的被子塞成有人睡的样子，再找个借口把宿管阿姨引开。”

旁边几个体训队的同学也围了过来，有人说回家时帮他把行李藏在校外的小卖部里，有人自告奋勇去打听翻墙的最佳位置。那处围墙下有块废弃的垫脚石，刚好能借力爬上去。 “小虎，你可真敢啊！”小个子阿杰满眼羡慕，“换我可没这勇气，蒙蒙要是知道你偷偷去找她，肯定又惊又喜。” “就是要惊喜才值得！”小虎攥紧拳头，热血在血管里奔腾。

他当天下午就开始收拾行李，一件换洗衣物，几包饼干，还有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，都塞进了一个旧帆布包。

然后来找小龙。

小龙看着他扭扭捏捏地把这事说完，心里是又敬佩又担心。

“万一被老师发现怎么办？”

“所以来找你帮忙啊！”

小虎如此这般地跟小龙说了体训队和他的计划。

“只要你帮我把这两天需要上交的试卷都完成了，证明我没有回家的这两天在文化班跟班学习了就行。宿舍里有人帮我瞒过去。”

计划听起来似乎是天衣无缝，但小龙还是觉得这事不妥，到底哪里不妥他也说不出来，就是觉得不妥。

看着小虎像蒸汽机一样“呼哧呼哧”冒热气的红脸膛，小龙把心里那点犹疑压了下去。

“好吧。”

夜里十点，熄灯铃响过后，宿舍里一片寂静。

小虎猫着腰溜出了宿舍。体训队的几个男生早已在操场角落等候，他们轮流望风，直到小虎跑到围墙下。

“小心点，出去后往东边跑，公交站就在路口。”大强压低声音叮嘱，手里还塞给他一张画得歪歪扭扭的路线图，“我已经帮你问好了，坐凌晨两点的头班车，三个小时就能到省城。”

小虎点点头，没多说什么，只是用力拍了拍兄弟们的肩膀。

他踩着垫脚石，双手抓住围墙顶端的砖块，肌肉因为紧张而紧绷。体训时练出的力量在此刻派上了用场，他咬牙一使劲，翻身越过了围墙，重重地落在了外面的草地上。

回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校园，小虎心里没有丝毫犹豫，只有按捺不住的激动。晚风拂过脸颊，带着夏夜的凉意，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热血。

他敲开小卖部的门，拿到帆布包，开始朝着公交站的方向狂奔，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

时间充裕，但他就是想跑起来。

就像第一次拿到蒙蒙回信的那天，在操场上狂奔那天，此时此刻，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澎湃又在他的心头涌动着，烧得慌。

这是他第一次独自去省城，第一次为了一个人如此不管不顾。

他不知道如果被老师发现会是会是什么后果，他不知道见面后会怎么样，蒙蒙看到他突然出现会是什么反应，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找到她信里提到的东大。

但这些都不重要了，青春里最动人的，不就是这种不管不顾吗？

在我们最热烈的年纪，总得有为一个人疯狂心动的感觉，总得有为一个人翻墙夜奔的经历。谁的青春没有热血？至少他的青春，正为了一场奔赴，燃烧得热烈而滚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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