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乡故事 第103章 生恩养恩

翠花一进屋，看到的场景是这样的：小虎被奶奶搂在怀里，扯着架势向外挣脱，眼泪鼻涕糊了满脸。小龙坐在炕上，静静地看着弟弟哭闹。

小虎一见翠花进屋，竟然伸出胖胖的两只小手，朝着翠花要抱抱。

翠花也不知被什么驱赶着，不由自主地上前，伸手把小虎接了过来。

小虎呜咽着，趴在了翠花的肩膀上，一点点安静下来。可能翠花的身上有熟悉的乳母的味道，小虎停住了撕心裂肺的呼喊，在翠花肩头上磨着蹭着。

翠花站在炕前，轻轻拍打着小虎的背。自己的儿子小龙就这么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抱着弟弟，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安详。

翠花看着儿子稚嫩的脸庞，心头竟然莫名涌上一股愧疚之情。

光辉和光荣进屋来，看着炕上和炕下的人，两人对望一眼，心里都想，“完了，这孩子算是赖上这个做大娘的了。”

翠花在屋里哄着孩子，众人在外屋面面相觑。

光明和李秀秀给大家坐蜡了。大过年的，这事该怎么解决，这两个家伙估计已经坐上了南下的火车，找是甭想找回来了。

光景垂着头坐在凳子上，他想不明白，光明为什么和李秀秀就这样抛家舍业地走了，两个儿子，一个8岁，一个2岁，就这样扔下不管了。

“你说这两口子心咋这么狠？是亲爹亲娘吗？孩子就扔了？”光荣气呼呼的。

“两人也不算死朝霸，知道把孩子各放各家。那个寡妇的前头婆婆也是这个庄的吧？”

光芒点点头：“徐家就在庄后头，有徐大徐二两个伯伯，都是本分人。鑫鑫......很懂事。”

光辉的男人问光景：“大哥，光明这段时间没表现出什么来吗？他说过要去南方讨生活的话吗？”

光景仔细想了想，“他没有说过这样的话，不知什么时候起的这个念头。”

光景又想起了光明前段时间跟光芒一起去胡家跟着学大棚种植技术，学得一包劲，怎么这会突然跑去南方了？

光芒试探着说：“二哥从出夫回来就没再去大棚里，叫他也不去，说是累着了。”光景想起来，光明从出夫回来后确实变化挺大的，一直憋在家里不出来，冬日里地里没活，很多人家都在家里猫冬，光景也没去找他。

“听说过了十五还有一拨人要去出夫。”光荣的男人说。

光景很吃惊，“你听谁说的？”

“听大队里干部说的。还是去北洼。过了十五一拨，出了正月还一拨。”

光芒和光景对望一眼，“他不是怕了出夫吧！”

两个姐夫觉得不可能，“不至于吧，能让出夫吓成这样？”

至于，真至于。

光景知道，这次出夫真把光明伤到了。不再是偷奸耍滑了，而是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。不喊苦不喊累，就是木木的，感觉魂魄都不在身上了。

原本以为他就是累着了，现在想想，光明回家以后就没大出来，总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，看样子是真累毁了。

感觉有点像娘以前的样子，没有心气了。

这次一听到还要去出夫，估计是吓崩了，既然逃不掉，干脆跑了。

可他也不能把孩子丢下啊！两个孩子一起丢下了！

众人沉默，大家都明白，光明是把小虎托付给翠花了。

翠花在屋里轻轻哄着两个孩子，小虎没有再哭闹，屋里一时安静祥和。但大家都知道，两个2岁多的孩子有多粘人。这会子是安静的，一会两个孩子一起哭起来，或是打起架来，那不得炸了屋。

尤其是两个男孩子。关键这个小虎是李秀秀的，那个寡妇从跟光明结婚起就没来过家里，娘还没有见过她，没认过这个媳妇。现在把小虎送过来，娘肯不肯给她看孩子？

小龙也只是有时吃饱喂好了放娘炕上帮着看一会的，现在让她看着两个孩子，她是铁定不干的。

如果让翠花看着两个孩子，家里的活计她还怎么干？

郝光明啊郝光明，你真是作大业了。

临近傍晚，两个闺女和女婿都回家了。

临走之前，光荣拉着翠花的手一脸歉意。光明这个家伙做事忒不地道，但光荣也帮不上什么忙，嘴里喏喏半天，也没说出什么话来。

翠花叹一口气，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
刘秀芳也看出了不对劲来，“光明呢，傍黑天了也不来接小虎。他两口子这是走娘家没回来吗？”

光景翠花都没说话，不知道该说啥。

光彩忍不住了，“郝光明和那个寡妇跑了！去南方打工去了，把小虎和鑫鑫都丢下不管了！”

刘秀芳惊讶地抬头，想了一会又低下头。显然已经明白了啥事。

光彩还是忿忿不平，“他俩不要脸地跑了，把小虎留在咱家，不就是让嫂子一个人看俩孩子吗？从一出生就想抢嫂子的奶水，便宜没让她占上，现在直接把孩子扔在这了。自己孩子不养，让大伯大娘养着算啥？”

光彩恨极了，近一年才不叫她寡妇，现在又重新叫起来了。在她口中，嫂子专指翠花，那个本是她二嫂的人，一律称“那个寡妇。”

“那个寡妇有娘家，把小虎送到她娘家去！”

刘秀芳白一眼光彩，“小虎也算是姓郝，没有比大爷大娘更亲的人了。她前边那个儿子呢？送徐家去了？”

光芒没想到娘什么都不管，竟然还知道李秀秀前夫姓徐。

“鑫鑫送徐家去了，二哥留下的纸条上是这么写的。”

刘秀芳点点头，“是这样没错，应该是让他大伯养着。”

光彩嘴比脑子快，“当然给他大伯养着，难不成还能别人养？”

说完才想起来，大哥大嫂也是小虎的大伯大娘，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？

光彩不说话了。

光景叹一口气，把睡着的小虎抱在怀里，“先养着吧，生恩不如养恩大，爹娘不成才，碍不着孩子。”

光景抱着小虎转身走了，翠花从炕上抱起小龙，跟在光景的身后也回了自己屋。

刘秀芳叹口气，“生恩不如养恩大，也得分人啊。”

光彩直勾勾地看着娘，“娘，小虎也是你孙子，你得帮忙看孩子。”

刘秀芳瞅了这个嘴巴不饶人的小闺女一眼，从鼻子里“哼”了一声，躺下睡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