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幽弑神剑 第90章 十五年的约定

山雾带来的沉重警告并未随着雾气散去而解除，反而如同无形的枷锁，更紧地箍住了清风观。萧无涯依言将干粮、清水和地图打包装好，那柄名为“惊蛰”的桃木古剑更是片刻不离90身。剑身传来的温润雷意与他心口沉寂的煞气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，既是一种安抚，也是一种时刻的提醒——危险已迫在眉睫。

他做好了随时突围逃离的准备，每一个夜晚都几乎和衣而卧，惊蛰剑就放在触手可及之处。阳佩依旧时常毫无征兆地变得温热甚至滚烫，仿佛有无形的眼睛在浓雾散去后的山林间持续窥视，寻找着大阵最细微的破绽。

清虚道长则变得更加深居简出，大部分时间都留在殿内，或是凝视那幅蜀山地图，或是默默擦拭保养着几件萧无涯从未见过的、散发着古朴气息的法器。观内的气氛压抑得如同绷紧的弓弦，仿佛一点轻微的触动就会引发雷霆般的爆发。

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高度戒备中，一个似乎被遗忘的日子，悄然来临。

清晨，萧无涯照例先观察院外桃树的情况（那几片乌黑的叶子范围又扩大了微不可察的一丝），然后开始日常的吐纳。当他结束修炼，走出偏房时，却意外地闻到一股淡淡的、熟悉的麦香混合着甜香。

只见清虚道长正站在院中那方小石桌旁，桌上放着两碗清澈的泉水，还有两个……刚刚烙好的、冒着丝丝热气的饼子。

那饼子做得并不精致，甚至边缘有些微焦，但却是用最好的细面混合了野蜂蜜烙成，金黄酥软，香气扑鼻。

更让萧无涯愣住的是，那两个饼子的正面，分别用模具清晰地印着一个字。

一个印着“守”。

一个印着“正”。

道长今日并未穿着道袍，只是一身干净的灰布衣衫，花白的头发也仔细梳理过。他看向萧无涯，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平和，甚至堪称温和的神情，仿佛外面步步紧逼的杀机只是幻影。

“无涯，过来。”道长招招手，声音里听不出一丝紧张。

萧无涯迟疑地走过去，目光落在那两个饼子上，心中莫名一酸。他忽然想起来了……今天，似乎是他来到清风观的……第十五年整？也是他的……生辰？

自从懂事起，每年的这一天，道长都会默默为他做两个饼， silent地陪他吃下，从无多言。年复一年，他早已习惯，甚至常常在紧张的修炼中忽略这个日子。可今年，在这风雨欲来的时刻，道长却依旧……

“今日，你满十五了。”清虚道长的声音证实了他的猜测，平和依旧，却似乎比往年多了一些什么，“十五年……真快。”

道长拿起那个印着“正”字的饼子，递到萧无涯面前，目光沉静而深邃地看着他：“吃了它。”

萧无涯默默接过，饼子温热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，他却觉得喉咙有些哽咽。

清虚道长自己拿起那个印着“守”字的饼子，却没有立刻吃，只是摩挲着上面清晰的刻痕，缓缓道：“十五及冠，在山下世间，便是成人之时。该明事理，担责任，走正道了。”

他抬起头，目光如同能穿透萧无涯的眼睛，直抵他灵魂深处：“无涯，你可知为师为何年年今日，只做这两个饼，只刻这两个字？”

萧无涯握着饼子，摇了摇头。他以前只以为是道长节俭或寓意简单。

“‘守’与‘正’，是为师对你唯一的期盼，亦是你能在这荆棘遍地的世间活下去，不至于迷失本心的根本。”清虚道长的声音不高，却字字千钧，敲打在萧无涯的心上，“守住你心中最珍贵的善念与底线，不为力量所惑，不为仇恨所蔽，不为磨难所屈。行走于世，无论际遇如何，无论身负何物，心都要走在正道上。如此，方对得起你娘拼死给你的生机，对得起小石头那份赤诚之心，也对得起……你我这十五年的师徒缘分。”

“娘……小石头……”萧无涯喃喃道，这两个名字如同钥匙，瞬间打开了他努力压抑的情感闸门。母亲的模糊温暖，小石头的鲜活笑脸，与他们的惨烈结局交织在一起，巨大的悲恸和委屈汹涌而上，冲得他眼眶瞬间通红，视线模糊。

他看着手中那个“正”字饼，仿佛看到了母亲期盼的眼神，看到了小石头递过石子时的真诚，看到了道长十五年来日日夜夜的教诲与守护。

清虚道长没有安慰他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流泪，目光中有怜惜，有痛楚，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托付与期望。

“吃吧。”良久，道长才再次开口，声音愈发温和，“吃了这个饼，便算是行了你的及冠之礼。往后之路，山高水远，魔劫重重，望你……永不忘今日之饼，今日之言。”

萧无涯重重点头，泪水滴落在饼子上，他张开嘴，狠狠地咬了下去。饼子香甜，混合着泪水的咸涩，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弥漫在口腔，也深深烙进他的心底。

他一口一口，认真地吃着饼，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。每一个咀嚼的动作，都像是在将“正”这个字，连同道长的嘱托、母亲的牺牲、小石头的友谊，一起吞入腹中，融入骨血。

清虚道长看着他吃完，脸上露出一丝极其欣慰的、淡淡的笑容。他也拿起那个“守”字饼，慢慢地吃起来。他的动作很慢，仿佛在品尝着某种即将逝去的滋味。

阳光透过稀疏的桃树枝叶洒下，照亮了石桌，照亮了两个沉默吃着饼的人。这一刻，仿佛外界的杀机、紧绷的气氛都被短暂地隔绝开来，只剩下这份沉重而温暖的传承。

吃完饼，饮尽泉水。

清虚道长站起身，轻轻拍了拍萧无涯的肩膀：“十五年了……你长大了。”

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观外，那平和渐渐敛去，重新被锐利和凝重所取代：“做好准备吧。他们……不会让我们等太久了。”

萧无涯握紧了手中的惊蛰剑，剑柄传来的雷意与他心中那被“正”字点燃的信念交融在一起。

十五年的约定，在这一天，以最简单却最深刻的方式完成。

从此，少年肩上，担起的不仅是自己的生死，还有逝者的期盼，和生者的嘱托。

前路艰险，但心中已有“正”字引路。

而风暴，终于在短暂的沉寂后，掀起了它的第一波巨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