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幽弑神剑 第87章 最后的暖阳草

阳佩的测试让萧无涯对周遭环境的感知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。他仿佛时刻张开着一张无形的感知网，不仅留意着空气中最细微的魔气波动，也开始下意识地观察每一个接近者的气息、语调乃至最细微的情绪变化。这种高度警惕的状态极其耗费心神，却也让他变得更加沉静和内敛，如同一泓深潭，表面平静，水下却暗流涌动。

清虚道长并未让他一直沉浸在这种紧绷的状态中。这日清晨，天色微熹，山间弥漫着破晓前的寒雾。道长背起一个看起来比往常大了不少的药篓，手中拿着药锄，对刚刚结束晨练吐纳的萧无涯道：“今日随我进山一趟。”

萧无涯有些意外。自从黑袍人的威胁迫近，尤其是经历了影煞试探和魔气浸染桃树事件后，道长已严格限制他离开道观附近的范围，所有日常用度几乎都依靠货郎和樵夫带来。主动进山，还是数月来的头一遭。

“道长，我们去何处？”萧无涯一边迅速背起自己的小药篓跟上，一边问道。

“去西山阳坡的那片谷地，”清虚道长脚步不停，声音随着山风传来，“这个时节，最后一茬‘暖阳草’该成熟了。”

暖阳草？萧无涯心中一动。这是一种喜阳的灵草，性温和，能驱寒活血，稳固元气，是制作不少疗伤、固本丹药的基础药材，也是清风观常备的草药之一。往年这个时节，他们确实都会去采集一些，晒干储存，以备冬日之用。

只是，今年的气氛明显不同。道长的药篓格外大，脚步也比往年匆忙了几分。

师徒二人一前一后，沉默地行走在熟悉又略显陌生的山道上。萧无涯警惕地留意着四周，阳佩贴身戴着，并无异常反应，只有一贯的温润暖意。山林寂静，唯有早起的鸟雀在枝头啾鸣，露水打湿了他们的衣摆和鞋袜。

很快，他们来到了那片位于西山向阳坡的谷地。此时朝阳刚刚跃出远山，金色的光芒洒满山谷，将沾满露水的草木染得一片晶莹。在一片翠绿之中，点点鹅黄色的小花星星点点地绽放着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、令人舒适的暖香——正是成熟的暖阳草。

“就是这里了。”清虚道长停下脚步，目光扫过那片长势喜人的暖阳草，眼中却并无多少喜悦，反而带着一种审视与决断，“老规矩，取成熟植株，留好根茎，切勿竭泽而渔。”

“是，道长。”萧无涯应道，取出小药锄，熟练地开始寻找并挖掘那些年份足够、花色饱满的暖阳草。他动作轻柔而精准，尽量不伤及根须和旁边的幼苗。

清虚道长也在另一侧忙碌起来。他的动作更快，更有效率，仿佛不是在采药，而是在执行某项紧迫的任务。大片大片的成熟暖阳草被他小心采下，整齐地放入背后那个硕大的药篓中。

一时间，山谷中只剩下药锄接触泥土和草木折断的细微声响，以及师徒二人轻微的呼吸声。

阳光逐渐变得温暖起来，驱散了晨雾和寒意。萧无涯埋头采药，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。道长的药篓眼见着越来越满，远超往年同期采集的数量。而且，道长采摘的范围也极广，几乎将山谷中所有达到标准的暖阳草都纳入了篓中。

他忍不住直起身，看向道长那边。只见道长的药篓已然堆得冒尖，他甚至开始仔细地将草药压实，以便装入更多。

“道长，”萧无涯终于忍不住开口，声音带着一丝疑惑，“这次采的……是不是比往年多很多？我们……是不是很久都不会再进山采药了？”

清虚道长正在压实草药的动作微微一顿。他没有立刻回答，也没有抬头，只是沉默了片刻。山谷中的风似乎也在这一刻停滞了。

良久，他才缓缓直起腰，转过身，看向萧无涯。朝阳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圈光晕，让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模糊，但声音却清晰地传来，平静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沉重：

“嗯。冬日将至，山中气候莫测，变故亦多。多备些，总无坏处。”

他顿了顿，目光投向更远的、层峦叠嶂的山峰，声音低沉下去，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：

“或许……是很长一段时间，都不会再有机会，如此安稳地进山采药了。”

这句话，如同冰冷的山泉，瞬间浇透了萧无涯的全身。

很长一段时间……不会再进山……

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。为什么道长突然带他出来，为什么药篓如此之大，为什么采集得如此彻底……这根本不是在为过冬做准备，这是在为一场未知的、可能极其漫长的封闭或逃亡做准备！这是在囤积战略物资！

道长是在用最隐晦的方式告诉他，那个一直悬于头顶的威胁，那个看似平静的假象，可能很快就要被彻底打破了。清风观这片净土，或许即将不复存在。

萧无涯的心猛地沉了下去，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。他握紧了手中的暖阳草，那草药原本散发着的温暖香气，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股悲凉的味道。

他没有再追问“为什么”或者“什么时候”，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，重新蹲下身，更加用力、也更加仔细地开始挖掘剩余的暖阳草。

每一株，都可能是未来救命的稻草。

每一株，都可能承载着一段再也回不去的宁静时光。

他的动作依旧轻柔，避免伤及根茎，仿佛期待着有朝一日，还能重回此地，看到这片山谷重新被鹅黄色的花朵覆盖。但他的眼神，却变得和道长一样，冷静、克制，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。

师徒二人不再交谈，沉默而高效地将山谷中所有成熟的暖阳草采集一空。两个药篓都变得沉重无比。

当最后一株暖阳草被放入篓中，清虚道长仔细地系好篓口，环顾了一下这片变得空旷了些许的山谷，目光复杂难明。

“走吧。”他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，背起那硕大而沉重的药篓，转身向山下走去。

萧无涯背起自己同样满满当当的药篓，跟在道长身后。篓中暖阳草的暖香浓郁得几乎化不开，萦绕在他鼻尖，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中的冰冷与沉重。

这一次下山的路，显得格外漫长。来时未曾留意的崎岖山石，此刻都仿佛成了阻碍。阳光依旧明媚，山景依旧秀美，却再也无法流入他的心间。

他知道，这或许真的是最后一次，如此“寻常”地进山采药了。

这些暖阳草，将是他们为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暴，所准备的最后一批、也是最多的一批“温存”。

而当这些“温存”耗尽之时，真正的严寒与残酷，恐怕就要降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