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幽弑神剑 第69章 新学的辨识术

自那日清晨雾中惊魂后，清风观内的气氛无形中又绷紧了几分。萧无涯虽然接受了道长关于“山魈影子”的说法，但内心深处那丝疑虑并未完全消散，尤其是当他偶尔看到清虚道长独自立于院中，凝视山林时那无比凝重的侧脸。

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，沉甸甸地压在心头，比之前单纯的恐惧更多了几分亟待认清现状的焦灼。敌暗我明，最大的恐惧源于未知。若连对手如何靠近、以何种方式出现都一无所知，那所谓的警惕与防守，便如同蒙眼御敌，徒劳而致命。

这日，清虚道长将萧无涯唤至院中那株老桃树下。时节已入仲夏，桃树枝叶繁茂，绿意盎然，在阳光下舒展着生机。

“无涯，”清虚道长开门见山，神色肃然，“近日山间异动，想必你也有所察觉。蛰伏等待并非怯懦，而是蓄力。然蓄力之余，亦需擦亮双眼，磨锐感官。今日，我便教你一些辨识魔气的基础法门。”

萧无涯精神一振，立刻敛容屏息，专注聆听。他深知，这将是比任何煞气运用法门都更关乎性命安危的知识。

清虚道长并未直接阐述玄奥道理，而是指向他们身旁的老桃树：“你看此树，枝叶青翠，脉络清晰，生机勃勃。此乃天地清灵之气滋养之象。”他的手指轻轻拂过一片桃叶，“而一旦有污秽魔气侵染，其征象往往最为直观地呈现于这些生灵草木之上。”

他目光扫向道观外围的山林：“魔气阴秽，最喜侵蚀生机。其过之处，草木虽未必立刻枯死，却会率先失去光泽，叶脉之间会隐现不祥的乌黑之色，如同被墨汁悄然浸染，且往往伴有异常的枯萎、扭曲。”

萧无涯立刻想起那日暴雨后，自己检查桃树时，曾隐约看到几片叶子背面有极微小的黑点，当时未曾在意，如今想来，莫非……？他心中凛然，将“草木发黑”这一特征牢牢刻印在脑中。

“其次，乃‘气’之感。”清虚道长继续道，他闭上双眼，微微仰头，仿佛在感受周遭的空气，“天地之气，运行不息，虽有寒暑温凉之分，却自有其自然韵律。而魔气逼近，则会扭曲、污染这片区域的气息。”

他示意萧无涯也闭上眼睛感受：“你细体会。寻常山风，清新凉爽，或带草木土石之味。而魔气所携之‘气’，则是一种迥异于常的‘阴凉’，并非体感之冷，而是一种直透神魂、令人心悸发怵的寒意，往往还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腐朽、腥甜或其他令人作呕的异味。一旦周遭空气无故泛起此种阴寒秽恶之感，便需万分警惕。”

萧无涯依言闭目，放开感知。起初，他只感受到夏日阳光的暖意和微风的流动。但当他静下心来，摒除杂念，灵台渐趋清明时，感官似乎也变得敏锐起来。他确实能感受到风中蕴含的丰富气息——泥土的湿润、青草的芬芳、远处野花的淡香……这是一种生机勃勃的“活”的气息。他尝试想象，若有一股“死”的、阴寒的、带着恶意的事物闯入这片和谐，会是何等突兀与刺眼！

“最后，观‘生灵之兆’。”清虚道长睁开眼，声音低沉下去，“山间的飞鸟走兽，感知往往比人类敏锐百倍。它们对灾祸与不祥有着本能的恐惧。”

他指着远处惊起的一群飞鸟：“若见林间鸟雀无故惊飞，走兽慌乱奔逃，巢穴空空，虫鸣断绝……仿佛在拼命逃离某种它们能感知而人却未能察觉的危险之源，那便极有可能是魔气正在大规模逼近的征兆。万物有灵，它们的异常，往往是最准确的警报。”

草木发黑、空气阴寒、动物逃窜——清虚道长将这三条看似简单却极为实用的辨识之法，清晰深刻地印入了萧无涯的脑中。这并非高深道法，却是无数前辈在血与火的教训中总结出的宝贵经验。

“魔气形态万千，诡变莫测，高阶魔物甚至能极力隐匿自身气息。”清虚道长最后郑重告诫，“此法门虽不能尽窥所有邪祟，但足以让你对最常见的危险有所预判。切记，宁可信其有，不可信其无。一丝疑窦，便当万分警惕。”

传授完毕，清虚道长看着陷入沉思的萧无涯，缓声道：“从今日起，你每日起身后的第一件事，便是来此，仔细观察这株桃树。它是离你最近、也是最可靠的‘哨兵’。感受它的气息，记住它健康蓬勃时的样子。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，都可能传递出远方的信息。”

“是！弟子明白！”萧无涯重重点头，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责任感。他走到桃树下，伸出手，极其认真地抚摸树干，观察每一根枝条、每一片叶子的形态与色泽，感受着其下流淌的温和生机，努力将这一切刻入记忆最深处。

从此，观察桃树成了萧无涯雷打不动的每日功课。

清晨、午后、黄昏，甚至夜深人静时，他都会时不时来到树下，仰头观望。

阳光下的桃树，雨后的桃树，微风中的桃树，雾气笼罩的桃树……他熟悉着它每一种状态下的模样。

他不仅用眼看，更尝试学着清虚道长那样，闭上眼睛，去感受桃树周遭气息的细微流动，去倾听枝叶摩擦是否藏着不安的韵律。

几天后的一个清晨，萧无涯照例来到树下，忽然发现最低处一根枝条的末端，有几片嫩叶的边缘，似乎泛起了一缕极淡、几乎难以察觉的灰败色泽，不像枯黄，更近于一种黯淡的灰黑。他心中一紧，立刻屏息凝神，仔细感受——周围的空气似乎也比往日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凉，虽然极其微弱，却让他颈后的寒毛微微立起。

他猛地抬头，极目望向那片树叶所指的大致方向——那是通往山外的小径隐没的密林深处。

“道长！”他转身，快步向殿内走去，声音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，“东边林子，可能有点不对劲。”

清虚道长闻言，眼中骤然闪过一抹精光，他没有询问细节，只是微微颔首，身形一闪，已如轻烟般掠向观外。

片刻之后，清虚返回，面色平静：“几头被瘴气迷了心窍的野猪在那片拱地，已驱走了。”但他看向萧无涯的目光，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赞许与更深沉的忧虑。

萧无涯松了口气，知道自己没有误报。同时，他也真切地感受到，这门新学的“辨识术”，正如道长所授的《静心咒》一般，成为了他在这迷雾重重、杀机暗藏的山中，又一重珍贵的依仗。

他再次望向那株苍劲的桃树，心中默念：老伙计，往后，还请多多指教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