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幽弑神剑 第67章 清虚的旧物

暴雨过后，清风观周遭的空气被洗刷得格外清新，混合着泥土与草木的湿漉漉的气息。阳光穿透尚未散尽的薄云，洒下缕缕金辉，照亮了屋檐滴落的水珠，也照亮了后院那片历经劫难、正在缓慢恢复生机的小菜地。

新加固的篱笆稳稳地立在原地，其上隐约残留的煞气沉淀下来，与木材、泥土融为一体，反而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守护力，使得那一片土地显得格外坚实。萧无涯每日都会去看一看，清理残枝，扶正幸存的菜苗，心中那份因毁灭与重建而生的感悟也日益沉淀，化作对力量掌控的更深理解。运用煞气加固篱笆的成功，让他隐约触摸到了一条不同于单纯压制或恐惧的全新路径。

山外的威胁依旧如芒在背，但萧无涯的心境已大为不同。《静心咒》的真意融入日常，令他多了几分这个年纪少有的沉静。他依旧每日观察院中桃树，感受空气的细微变化，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魔气征兆，但不再像最初那般惶惶不可终日。

这日午后，清虚道长并未像往常一样督促萧无涯练功或诵经，而是将他唤到了自己居住的静室。

静室陈设极为简朴，一床一桌一蒲团，墙上仅挂着一幅墨色已有些黯淡的太极图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旧书卷的气息，宁静而肃穆。

清虚道长示意萧无涯在蒲团上坐下，自己则走到床榻边，从一个看起来年代颇为久远的旧木箱底部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物件。

那是一个以深蓝色粗布包裹着的小包，布面已经洗得发白，边角处甚至有些磨损，但却干干净净，叠得整整齐齐，显见其主人对它的珍视。

萧无涯安静地看着，心中有些好奇。他很少见清虚道长拿出与日常修行、生活无关的私人物品，更别提是如此郑重其事。

清虚道长拿着布包，走到萧无涯面前，并未立刻打开，而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粗布的纹理，目光变得有些悠远，仿佛穿透了时光，看到了久远的往事。静室内一时间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。

“无涯，”良久，清虚道长缓缓开口，声音比平日更显低沉温和，“你入观已有八年，如今也算半个小大人了。”

萧无涯坐直了身子，认真点头：“是，道长。”

清虚道长看着他日渐坚毅的眉眼和逐渐抽高的身形，眼中流露出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，有关怀，有欣慰，有期许，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……不舍与担忧。

他轻轻叹了口气，终于开始解开那蓝布包上的结。动作很慢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。

布包打开，里面并非什么神兵利刃，也不是什么道法典籍，而是一块玉佩。

更确切地说，是半块玉佩。

那玉佩质地温润，色泽是极好的白玉，即便在静室不甚明亮的光线下，也隐隐透着内敛的光华。雕工极其精美，边缘是流云纹，中间似乎曾雕有某种玄妙的图案或字符，但因为只有一半，难以辨明全貌。断口处光滑而略显陈旧，显见断裂已久，并非新伤。玉佩顶端钻有小孔，穿着一条同样有些年头的红色丝绳。

清虚道长将这半块玉佩托在掌心，递到萧无涯面前。

“这是……”萧无涯的目光被那玉佩吸引。它虽不完整，却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朴、纯净的气息，与他平日接触的煞气截然相反，让人观之便觉心宁神安。

“这是我一位故友所赠。”清虚道长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怀念，还有一丝极淡的怅然，“已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。”

他没有细说这位故友是谁，也没有提及过往的故事，只是凝视着那半块玉佩，仿佛在看一段尘封的岁月。

“此佩并非凡物，乃以上古灵玉精心雕琢温养而成，自有清心宁神、辟邪护身之效。”清虚道长继续道，他的指尖轻轻拂过玉佩光滑的表面，“只可惜，如今只剩了这半块。”

他顿了顿，抬起头，目光慈和而郑重地看向萧无涯：“今日，我将它拿出来，是想告诉你，这半块玉佩，日后便传予你了。”

萧无涯闻言一怔，连忙摆手：“道长，这太珍贵了！是您故友所赠，弟子不能……”

“收下吧。”清虚道长打断他，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，“旧物虽珍，更需传承。留在老道我这里，不过是徒然蒙尘。你身负煞气，此玉的宁神之效，或能于你日后修行有所助益。也算是我那故友……结下的一份善缘。”

他将玉佩又往前递了递，红色的丝绳轻轻垂下。

萧无涯看着清虚道长眼中那抹不容错辨的坚持与深意，迟疑片刻，终于恭敬地伸出双手，小心翼翼地从道长掌心接过了那半块玉佩。

玉佩入手，竟不似看上去那般冰凉，反而带着一种温润暖意，透过皮肤缓缓渗入，让人心神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。

然而，就在那玉佩稳稳落入他掌心的刹那——

嗡！

一股极其微弱、却清晰无比的异样感陡然从他心口传来！

仿佛是沉睡的剑胚被某种同源的气息轻轻触动，发出一声只有他能感知的、几近于无的轻鸣。心口那平日蛰伏的煞气，竟也微微一颤，不是躁动，也不是抗拒，更像是一种……难以言喻的共鸣与牵引，仿佛遇到了某种相隔已久、既熟悉又陌生的存在。

与此同时，掌中那半块温润白玉，似乎也微微一热，那暖意不再是均匀散发，而是隐约朝着他心口的方向凝聚。

这感觉极其短暂，细微得如同错觉，眨眼便消失不见。玉佩依旧温润，心口的剑胚与煞气也重归平静。

但萧无涯却愣住了，捧着玉佩，下意识地捂了一下自己的心口，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与惊疑。

刚才那是……？

清虚道长一直密切观察着他的反应，见状，眼中骤然爆出一抹极为锐利的光芒，但那光芒一闪即逝，迅速化为更深的、了然于胸的复杂情绪。他果然没有猜错……这玉佩与无涯，与那剑胚，确有渊源。

但他并未说破，只是仿佛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，语气平淡地问：“怎么了？”

萧无涯回过神来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如实说道：“刚刚……接过玉佩的时候，弟子心口突然感觉……有点发烫，很奇怪的感觉，一下就没了。”他无法准确描述那微妙的共鸣感。

清虚道长点了点头，面色如常地解释道：“无妨。此玉灵性十足，或许是感知到你体内力量的特殊性，自行产生的些许反应。日后你时常佩戴，慢慢习惯便好。”

这个解释合情合理，萧无涯虽觉似乎不止于此，但也点了点头，不再纠结。他低头仔细打量手中的半块玉佩，手指无意间抚过那光滑的断口，心中不禁猜想，另外半块如今又在何处？道长的那位故友，又是个怎样的人？

“贴身收好吧。”清虚道长温声道，“世间万物，各有其缘法。这半块玉今日到了你手中，便是它与你的缘。善用之，珍重之。”

“是，弟子谨记道长教诲。”萧无涯恭声应道，依言将红绳绕过脖颈，把那半块温热的玉佩小心翼翼贴身戴好。

玉佩贴上皮肤的瞬间，那股宁神安心的暖意再次缓缓弥漫开来，心口那一点因煞气而常存的阴翳感，似乎也被稍稍驱散了些许。而之前那奇特的共鸣感，却未再出现。

清虚道长看着他将玉佩藏入衣内，目光深邃，仿佛透过那半块玉，看到了某种早已注定、却依旧迷雾重重的未来。他拿出此物，既是提前为弟子留下一份护持，也未尝不是埋下了一线渺茫的希望与引信。

只是不知，当另一半玉佩出现之时，引来的又会是福是祸。

静室之内，檀香袅袅。

少年颈间的古玉温润生暖。

心口的剑胚沉寂无声。

一段跨越时光的缘，于此悄然系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