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幽弑神剑 第41章 山中的野果

夏日的苍岚山，褪去了春日的柔媚，换上了一身浓翠而富有野性的绿装。阳光变得炽烈，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，在地上投下碎金般的光斑，林间弥漫着草木蒸腾出的、混合着泥土芬芳的浓郁生机。蝉鸣尚未达到鼎盛，但已开始试声，偶尔几声嘶哑的鸣叫，更衬出山林的幽深。

这一日，清虚并未如往常般让萧无涯在观中苦修，而是递给他一个编得细密的小竹篮。

“随我进山，识些果腹之物。”道人言简意赅，背上他那个旧药篓，便率先走出了观门。

萧无涯眼睛一亮，立刻提上小篮跟上。终日困守于清冷道观，面对不变的灰墙与桃树，能进入这充满生机的山林，本身就是一种难得的放松和探索。他深吸一口林间清新湿润的空气，连心口那惯常的沉闷感似乎都轻快了些。

清虚对这片山林熟悉得如同自家后院。他并未走向那些悬崖峭壁，而是穿梭在林木相对稀疏、阳光充足的坡地和林缘地带。他的脚步不快，目光敏锐地扫过灌木丛、藤蔓和乔木之下。

很快，他停在了一丛茂密的、长着尖刺的灌木前。那灌木上缀满了一簇簇圆溜溜、红艳艳的小果子，如同无数颗红色的珍珠，在绿叶间格外醒目。

“此乃野山楂。”清虚指着一簇果子，并未立刻采摘，而是仔细讲解，“秋日成熟后口感更佳，酸中带甜，可生食，亦可晒干入药，有消食化积之效。但需记得，”他语气微沉，“只采色泽饱满鲜红者，青涩未熟者，酸涩伤胃。”

他又拨开一片宽大的叶片，露出下面缠绕的藤蔓，上面结着一串串深紫色、表面覆盖着一层淡淡白霜的小浆果。“这是野葡萄，滋味酸甜，鸟雀极喜啄食。寻觅时需仔细，常有蛇类盘踞其下纳凉，惊扰不得。”

萧无涯认真听着，努力记下每一种野果的形状、颜色和特征。他看到清虚熟练地避开尖刺，采摘下那些熟透的红山楂和紫葡萄，放入他的小篮中。篮子渐渐有了分量，散发出混合的、清新的果酸香气。

这次进山，似乎与往日采药时那种沉肃紧迫的气氛不同，更像是一场生动的授课。清虚的话也比平日多了些许，虽依旧平淡，却多了几分引导的意味。

他们沿着溪流走了一段，清虚又指给他看几株挂满橙红色、灯笼般小果子的植株（沙棘），以及一些长在潮湿处的、黑紫色的莓果（悬钩子）。

然而，山林馈赠丰饶，却也暗藏杀机。

当萧无涯被一株灌木上几颗色泽格外艳丽、形似小葫芦的朱红色果实吸引，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触碰时，清虚的手却更快一步，轻轻挡在了他的前面。

“此果名‘相思子’，亦称鸡母珠。”清虚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冰冷，他小心地用一根树枝拨开枝叶，让萧无涯看清那美丽果实的同时，也看清其底部一点骇人的漆黑色斑，如同毒蛇的眼睛。

“**山里的东西，跟人一样，不能只看表面。**” **（金句）** 清虚的目光锐利如刀，扫过那几颗诱人却致命的果实，“越是鲜艳夺目，往往越是剧毒无比。此物微量便可致命，鸟兽不近，虫蚁不食，你需牢记其形，此生远离。”

萧无涯心中一凛，连忙缩回手，后背惊出一层冷汗。那“相思子”美丽的外表下，竟藏着如此恐怖的真相。

清虚并未停下，他又指向不远处一丛开着娇俏白色小花的植物（钩吻），其叶片青翠欲滴：“此物全身皆毒，花香久闻亦会头晕目眩。”甚至一些看似普通的蘑菇、色泽古怪的浆果，他都一一指出，告诫其危险性。

“世间毒物，千奇百怪，防不胜防。今日所教，不过万一。”清虚最后总结道，目光深沉地看着萧无涯，“记住，凡不认得、不确定之物，绝不可轻易入口，哪怕它再诱人，再像可食之物。一念之差，便是生死之隔。”

萧无涯重重地点头，将道长的每一句话、每一种毒物的特征都死死刻在心里。这山林课堂，远比识文断字更加惊心动魄，也更加刻骨铭心。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，这片孕育生机的土地，同样暗藏着无声的残酷与杀机。

回观的路上，他的小篮里装满了可食的野果，而他的脑海中，则装满了形态各异的、需要终生警惕的毒物影像。

傍晚，清洗干净的野山楂和野葡萄摆在了粗糙的木桌上。萧无涯拿起一颗红艳的山楂，小心地咬了一口，顿时酸得眯起了眼睛，唾液急速分泌，但那酸味过后，又泛起一丝淡淡的回甘。他又尝了一颗野葡萄，滋味更加丰富些。

这些山野之味，远不如记忆中小石头偷塞给他的烤蟹鲜美，也不如那最后一个野桃甜蜜，却带着一种自食其力的踏实感和一份对自然馈赠的感恩。

他看向对面默默吃着野果的清虚。道人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，但萧无涯却觉得，经过这一日，他对道长的认知又深了一层。道长不仅教他识字练功，教他静心守神，更在教他如何在这片危机四伏却也慷慨仁慈的山林中，辨认善意与恶意，学会生存。

“道长，”萧无涯咽下口中酸涩的果肉，轻声问，“您认得山里所有的果子和毒物吗？”

清虚动作未停，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：“苍岚山之大，物种之繁，无人可尽识。我所知，不过是以往教训换来的经验罢了。”

以往教训？萧无涯默然。他无法想象，道长那般人物，也曾有过因误认毒物而付出代价的“教训”。

夜色渐浓，山风送爽。

道观内，野果的清香尚未散去。

孩子的心中，除了经文与剑诀，又多了许多草木的形状与颜色，多了几分对自然的敬畏，与一份沉甸甸的、关于生存的谨慎。

他知道，未来的路，或许就像这山林，既有可口的馈赠，也有致命的美丽陷阱。而道长今日所授，便是教他如何辨认前路，活下去的第一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