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幽弑神剑 第293章 煞气疑云

林风被丹堂弟子用担架抬走时，那苍白如金纸的脸色，那嘴角不断溢出的、带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血液，还有那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气息，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，狠狠地、深深地烙在了萧无涯的眼底、心头。擂台上，那摊尚未完全凝固的、刺目惊心的鲜血，在正午烈阳的照射下，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光泽，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刚才发生的暴行。

整个广场的气氛，因这突如其来的惨剧而变得凝滞、诡异。先前还为张奎那“干净利落”的胜利而欢呼的少数天枢峰弟子，此刻也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，声音戛然而止，面面相觑，脸上或多或少都浮现出一丝不自然。张奎那狠辣到近乎刻意废人修为的一击，以及得手后那毫不掩饰的、带着残忍意味的得意冷笑，像一根根毒刺，扎进了许多旁观弟子的心中。原本只是看热闹的中立弟子们，此刻看向张奎的目光中，已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厌恶，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，内容无一不是对张奎手段毒辣的指责。

然而，张奎本人却对这一切恍若未闻。他享受着来自某些特定角落投来的、心照不宣的赞许眼神，慢条斯理地擦拭了一下剑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，还剑入鞘，动作从容不迫，甚至带着一丝表演般的优雅。他悠然自得地走下擂台，在经过紫阳峰休息区域时，脚步刻意放缓，目光挑衅般地斜睨向如同石雕般僵立的萧无涯，嘴角那抹阴冷的笑意加深了几分，仿佛在说：“下一个，就是你。”

萧无涯站在原地，身体绷得如同千年寒铁打造的弓弩，每一块肌肉都因为极致的愤怒而痉挛般颤抖。紫阳真人那只沉稳有力的大手，依旧如同山岳般按在他的肩膀上，精纯温和的灵力如同潺潺暖流，源源不断地注入他几近沸腾的经脉，一方面帮助他压制那如同洪荒凶兽般左冲右突、渴望破体而出的狂暴煞气，另一方面，也像一道无形的枷锁，禁锢着他的行动，防止他在盛怒之下做出任何无法挽回的冲动之举。

“无涯，”紫阳真人的声音低沉而凝重，直接在他耳畔响起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，“小不忍则乱大谋。宗门大比，众目睽睽，规矩森严。他的恶行，自有宗门戒律裁定，今日之账，日后必有清算之时。你若此刻失控，非但救不了林风，反而会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！冷静，是你现在唯一能做的，也是必须做的！”

每一个字，都如同重锤，敲打在萧无涯几乎被怒火烧穿的理智上。他牙关紧咬，发出“咯咯”的声响，舌尖早已被咬破，浓郁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，双拳紧握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皮肉之中，刺痛的感觉让他勉强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。他强迫自己一点点、极其艰难地移开目光，不再去看张奎那令人作呕的得意嘴脸，而是死死地望向林风被抬离的方向，仿佛要将那道消失的身影刻入灵魂深处。他猛地深吸了一口气，那空气中混杂的血腥味和无数复杂的情绪，如同冰水般灌入肺腑，将那滔天的杀意与焚心的恨意，硬生生地、一点一点地压回心底最幽暗、最冰冷的角落，冻结成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。

“弟子……明白。”他从喉咙深处，用尽全身力气，挤出这三个嘶哑、破碎，却异常平静的字眼。这平静之下，是汹涌的暗流，是滔天的巨浪，是被强行冰封的火山。

紫阳真人深邃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，仿佛要看穿他冰封表面下的汹涌，最终，才缓缓地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，松开了手。他知道，有些东西，一旦被点燃，就很难再彻底熄灭。

经此变故，原本热烈的大比氛围仿佛被泼了一盆冰水，骤然降温，变得凝重而压抑。接下来的几场比赛，虽然依旧激烈，但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，观众们的喝彩声也显得有气无力，所有人的心头都仿佛压着一块石头。

很快，轮到了萧无涯再次登场。他接下来的对手，是一名来自缥缈峰的弟子。缥缈峰以轻功身法冠绝蜀山，其弟子皆如穿花蝴蝶，行动间诡变莫测，难以捉摸。

这位名叫云逸的弟子，显然仔细研究过萧无涯前几场的表现，尤其是对战金石峰石磊时那石破天惊的破防一击。他深知绝不能与萧无涯硬碰硬。因此，裁判长老刚宣布开始，他便将缥缈峰的绝学“云踪步”施展到了极致！

只见他身形一晃，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缕没有实质的青烟，又像是阳光下无数跳跃的光斑，在偌大的擂台上拉出了数十道真假难辨的残影！这些残影交错闪烁，忽左忽右，忽前忽后，将“翩若惊鸿，婉若游龙”诠释得淋漓尽致，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，根本捕捉不到其真身所在！

他的攻击方式更是将“诡谲”二字发挥到了顶点。绝不与萧无涯做任何正面接触或缠斗，总是如同幽灵般从最刁钻、最意想不到的视觉死角悄然闪现，手中那柄细长柔韧的软剑如同毒蛇吐信，或刺向咽喉，或点向后心，或削向脚踝，角度歹毒，速度奇快！而且，无论这一击是否奏效，哪怕只是堪堪擦着衣角掠过，他也绝不停留，一击之后，立刻远遁，再次融入那令人头晕目眩的漫天残影之中，消失不见。

其战术意图**而明确——极尽骚扰之能事，像一块甩不脱的牛皮糖，最大限度地消耗萧无涯的心神、体力与灵力！他不求速胜，只求将萧无涯拖垮、拖疲、拖到精神崩溃！

若是全盛时期的萧无涯，凭借《剑心通明》赋予的超凡灵觉和动态视觉，未必不能在这纷繁复杂的残影中，精准捕捉到那一丝真身移动时产生的微弱气流波动或能量轨迹。但此刻，他神魂因强行破除苏芷柔的幻阵而受创不轻，识海依旧隐隐作痛，反应远不如平时敏锐；加之挚友林风重伤濒死的景象如同梦魇般不断在脑海中回放，强烈的愤怒、担忧、自责交织在一起，如同毒蚁啃噬着他的理智，让他的心绪根本无法平静。

一时间，他竟然被云逸这种无赖却极其有效的战术弄得有些束手无策！那神出鬼没的剑锋，好几次都险之又险地擦着他的身体掠过，将他紫色的弟子袍划开了好几道口子，虽然并未伤及皮肉，但那份被戏耍、被压制的感觉，以及台下渐渐响起的些许嘘声和议论，让他心中的烦躁与憋屈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。

“看！他被完全压制了！”

“云师兄好样的！就这样耗死他！”

“哼，看来他之前不过是仗着那股诡异力量逞威，一旦被针对，就原形毕露了！”

“状态果然差了很多，反应慢得像蜗牛，看来幻月峰那一战和刚才的刺激，影响太大了！”

这些议论声，如同魔音贯耳，不断刺激着萧无涯本就紧绷的神经。尤其是当他眼角余光似乎瞥见远处天枢峰区域，张奎正抱着双臂，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笑容，对着他指指点点时，一股难以抑制的暴戾之气如同岩浆般猛地冲上了头顶！

恰在此时，云逸的真身又一次如同鬼魅般，从他视线最难触及的右后方死角悄然闪现！这一次，云逸似乎觉得时机已到，攻势更加凌厉！那柄细剑之上灌注了更强的灵力，剑尖颤抖，发出“嗡嗡”的轻响，带着一股锐利无匹的气息，如同闪电般直刺萧无涯的后颈要害！这一剑，速度、力量、角度，都达到了一个巅峰，显然是打算毕其功于一役！

一直被戏耍、被压抑的怒火，对林风伤势的担忧，对张奎及其背后势力的滔天恨意，在这一刻，被这致命的一剑彻底点燃！萧无涯心中那根名为“理智”的弦，终于不堪重负，“崩”的一声彻底断裂！

“滚开！！！”

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从萧无涯喉咙深处爆发！他甚至没有完全转身，只是凭借着一种本能的反感和积压到极致的暴戾，反手一剑，毫无花巧地向着身后撩去！

嗡——！

他手中的煞影剑，仿佛感受到了主人那沸腾的杀意与失控的情绪，骤然发出一声兴奋而嗜血的剧烈嗡鸣！一直被他小心翼翼约束在经脉深处的**黑金色煞气**，如同挣脱了牢笼的凶魔，轰然爆发！浓烈如实质的煞气如同熊熊燃烧的幽冥烈焰，瞬间缠绕包裹了整个剑身！

这一剑，因煞气的加持，速度与力量瞬间暴涨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恐怖程度！剑锋掠过之处，空气仿佛都被抽干，发出一种被强行撕裂、扭曲的尖锐悲鸣！那股阴冷、凶戾、霸道绝伦、仿佛要吞噬一切生机的恐怖气息，如同失控的潮水，毫无保留地向着四面八方席卷开来，让靠近擂台的弟子们齐齐打了个寒颤，脸色发白！

锵！！！！

下一瞬，一声刺耳到极致的金铁断裂巨响，震撼了整个演武场！

云逸那柄以百炼精钢糅合秘银打造、以轻灵迅捷、坚韧不易折断着称的细剑，在与缠绕着狂暴煞气的煞影剑接触的刹那，竟如同遭遇了克星的枯朽树枝，连半息都没能支撑住，便应声而断！半截剑身旋转着飞上半空，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凄凉的弧线！

这还没完！

那恐怖的煞气劲力，如同附骨之疽，沿着断裂的剑身，如同汹涌的暗流，狠狠冲击在了云逸的胸膛之上！

“噗——！”

云逸脸上的得意和狠辣瞬间凝固，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痛苦与难以置信的惊骇！他感觉像是被一头洪荒巨兽正面撞中，护体灵力如同纸糊般破碎，胸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碎裂声！他猛地张开嘴，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狂喷而出，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破败木偶，毫无反抗之力地倒飞出去，后背重重地撞击在擂台边缘那坚固的防护光罩上，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，然后软软地滑落在地，连哼都没哼一声，便直接昏死过去，手中只剩下一个光秃秃、显得无比滑稽的剑柄！

整个演武广场，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！

所有的声音，所有的动作，都停滞了！

死一般的寂静，笼罩了数千人聚集的场地！

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、霸道凶戾到极致、与之前战斗风格截然不同的一剑惊呆了！那一闪而逝、却足以让人灵魂战栗的阴戾煞气，那毫不留情、直接斩断对方法器、重创其身的狠辣手段，深深地冲击着每一个旁观者的心神！

短暂的、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，是如同火山喷发般的巨大哗然与惊呼！

“煞气！是那股黑色的煞气！他果然用了！”

“我的天！好可怕的力量！云师兄的‘流云剑’竟然……竟然断了！”

“只是一剑！仅仅一剑啊！这……这根本不是切磋，这是要杀人啊！”

“他疯了吗？！宗门大比，怎能下如此重手！”

“我早就说过！他之前的胜利来得太诡异！果然藏着这种见不得人的邪恶力量！”

“这等凶戾之气，绝非正道所为！掌门和长老们绝不能姑息！”

看台之上，一直微阖双目、仿佛神游天外的玉衡真人，猛地睁开了眼睛！那双平日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，此刻精光爆射，如同两柄利剑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怒与审视，死死钉在擂台中央的萧无涯身上！他身旁的几位长老也纷纷脸色大变，彼此交换着震惊而凝重的眼神，低声急促地议论起来。

紫阳真人负在身后的手，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，随即紧紧握成了拳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无奈与化不开的忧虑。他最担心、最不愿看到的一幕，终究还是无可避免地发生了。这股力量，是一把双刃剑，伤敌，亦能伤己，更能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。

高台最中央，一直面色平静、仿佛万物不萦于心的掌门玄胤真人，那如同古潭般深邃的眼眸中，也终于泛起了一丝清晰的波澜。他微微侧过头，目光落在身旁的紫阳真人身上，声音平和，却带着一种重若千钧的份量，清晰地传入紫阳真人以及附近几位峰主的耳中：“紫阳师弟，此子身负之力，霸道凶戾，煞气冲霄，已非寻常旁门左道可比。其心性……可能驾驭这等力量，而不为其所噬，不堕魔道？”

萧无涯孤身站在擂台中央，周身那骇人的黑金色煞气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，收敛入体。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，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无数道目光，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，狠狠地刺在他的身上。那目光中，充满了恐惧、震惊、质疑、厌恶、乃至是****裸的敌意**！他低头看了看地上那断成两截、灵光尽失的细剑，又看了看昏迷不醒、被丹堂弟子匆忙抬走的云逸，最后目光落在自己手中那柄已然恢复平静、却仿佛仍在微微嗡鸣的煞影剑上。

心中，并无半分胜利的喜悦。

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重，如同万丈深渊下的寒冰。

他知道，自己一直极力隐藏的、也是最大的秘密与隐患，终于还是在情绪的失控下，彻底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，暴露在了整个蜀山剑派的面前。

“煞气”的疑云，如同浓重的、带着血腥味的迷雾，已然彻底笼罩而下，将他推向了风口浪尖。前路，注定更加凶险，更加莫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