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幽弑神剑 第247章 玉衡谈幽冥

蜀山之上，云海翻腾。自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事件过后，宗门以雷霆手段彻查肃清，赵家安插在紫阳峰的势力遭到严厉敲打，一时间风声鹤唳，往日里那些依附赵家的弟子无不战战兢兢，行事收敛了许多。就连紫阳峰内，那些原本若有若无投向“静心苑”方向的阴冷窥探目光，也如同被阳光驱散的雾气般，几乎消失不见。

萧无涯因此难得地度过了一段极为平静而专注的修行时光。他深知这份平静来之不易，更是暴风雨前短暂的间隙，故而将所有心力都投入到修炼之中，尤其是尝试将那日益精纯的煞气，更圆融、更猛烈地融入《流光剑》的瞬间爆发之中。

这一日，天光正好。静心苑内，剑气纵横，道道灰蒙蒙的剑光如同蛰伏的毒蛇，在方寸之地吞吐闪烁，每一次刺出都带着令人心悸的锐啸和一股深沉的寒意。萧无涯心神沉浸其中，不断调整着体内煞气与宗门正统罡元的配比，寻求着那种微妙而强大的平衡点。

就在他心神完全沉浸在剑法演变之际，院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。来人并未掩饰行踪，但步伐却比往日沉重急促了几分。

萧无涯骤然收剑，所有剑气煞意瞬间敛入体内，仿佛从未出现。他转头望去，只见周明师兄正站在院门口，面色带着一丝罕见的郑重，眉宇间似乎还凝结着一抹化不开的忧色。

“周师兄。”萧无涯拱手示意。

周明快步走进院内，目光快速扫过四周，确认并无他人后，才压低了声音道：“萧师弟，玉衡师叔要见你，此刻就在外事殿偏厅等候。”他言简意赅，语气中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。

玉衡真人相召？而且是在外事殿偏厅，而非其日常清修的洞府？萧无涯心中微微一动，隐约感到此次召见绝非寻常。他立刻将煞影剑归鞘，简单整理了一下因练功而略显凌乱的灰袍，沉声道：“有劳师兄亲自前来告知，我这就去。”

“师弟且去，师叔似乎……有要事。”周明欲言又止，最终只是拍了拍萧无涯的肩膀，眼神复杂。

萧无涯点头，不再多言，身形一动，便化作一道淡淡的灰影，迅速朝着外事殿方向掠去。

外事殿偏厅，气氛与往日的庄严肃穆有所不同，反而弥漫着一种更深沉的凝重的静谧。玉衡真人独自一人坐在主位之上，面前的红木茶几上放着两杯灵茶，茶烟袅袅升起，氤氲着淡淡的灵气，却驱不散厅内那股无形的压力。窗外透入的光线显得有些晦暗，将真人的身影拉长，更添几分威严。

见萧无涯进来，玉衡真人微微颔首，目光如电，在他身上扫过，似乎瞬间便洞察了他近期修为的进境。真人没有开口，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在下首的蒲团上坐下。

“弟子萧无涯，拜见长老。”萧无涯依言上前，恭敬地行了一个弟子礼，随后在指定的蒲团上正襟危坐，腰背挺得笔直，目光平静地迎向真人。

玉衡真人没有多余的寒暄，他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，发出规律的轻响，似乎在组织语言，又像是在斟酌如何开启一个沉重的话题。片刻的沉默后，他直视着萧无涯，开门见山，声音低沉而有力：“近日之事，让你受惊了。赵家跋扈，藐视门规，已然受到宗门严惩，短期内应不敢再对你妄动。此事，你可暂且放下。”

萧无涯微微欠身：“宗门公正，弟子感激。”

然而，玉衡真人话锋陡然一转，目光变得更加锐利，仿佛要刺入萧无涯的灵魂深处：“然，你需知，在这蜀山，在这天下，觊觎你、欲对你不利者，并非仅有赵家一门。”

萧无涯心神骤然一凛，下意识地坐得更直，全身肌肉微微绷紧：“请长老明示。”他脑海中瞬间闪过黑风岭的魔修、血魂罗盘，但直觉告诉他，真人所指的，恐怕是更深层次、更可怕的威胁。

玉衡真人指尖停止敲击，沉吟了片刻，仿佛那个名字本身就带着某种不祥的力量，最终缓缓地、清晰地吐出了三个字：“你可知……幽冥教？”

幽冥教？

萧无涯微微一怔。这个名字，他似乎在宗门藏经阁某些极其古老、布满灰尘的杂闻秘录残卷中看到过寥寥数笔的记载，被描述为一个极其神秘、行事诡谲莫测、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的上古魔道宗门，记载语焉不详，多归于传说轶闻。他摇了摇头，老实回答：“弟子只在某些古籍残卷中见过名号，知其乃上古魔道，似乎早已消亡，详情不知。”

“湮灭？呵。”玉衡真人嘴角勾起一抹冷冽而带着嘲讽的弧度，“那不过是用来安抚人心、骗骗外界修士的说法罢了。幽冥教，从未真正消失过。它们只是转入了更深的黑暗，如同蛰伏在九幽之下的毒蛇，收敛爪牙，隐藏踪迹，却始终冰冷地窥视着这个世界。近百年来，乃至数百年来，修真界发生的许多惊天惨案、那些查不出缘由的诡异事件、乃至一些名门大派天才弟子的莫名陨落，背后或多或少，都隐约有它们的影子在晃动。”

萧无涯屏息凝神，连心跳都似乎放缓了。他知道，真人即将揭示一个远超他想象的、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巨大秘密。

“而它们……”玉衡真人的目光骤然变得无比锐利，如同两把实质的剑，牢牢锁定萧无涯，一字一句地道出了石破天惊的真相，“之所以对你如此‘感兴趣’，甚至可能比赵家更想将你除之而后快，根源便在于你体内那东西——”

“弑神剑胚！”

轰！

这四个字，如同四道九天神雷，接连狠狠炸响在萧无涯的脑海之中！震得他神魂摇曳，识海翻腾！

他身体猛地一震，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，几乎难以置信地看向玉衡真人，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震惊与骇然！

弑神剑胚！这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、绝不容外人知晓的秘密！是他一切苦难的根源，也是他力量的依仗！除了已然仙逝的恩师清虚道长，他确信自己从未对任何活人提起过半字！玉衡真人如何得知？！而且听其语气，似乎对此知之甚详，甚至……了若指掌！

“很惊讶老夫如何得知？”玉衡真人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，语气放缓了些许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，“是清虚道友。他临终之前，以某种损耗极大的灵魂秘法，将关于你以及剑胚的部分最关键信息，凝聚成一道神念，跨越千山万水，送回了蜀山。否则，你以为蜀山剑宗为何会如此轻易地收留一个身负如此凶煞之物、来历不明的孩童？又为何这些年来，明里暗里对你多有回护，甚至默许你在紫阳峰修行？”

原来如此！竟是师父！萧无涯心中顿时掀起滔天巨浪，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感激之情汹涌澎湃，几乎淹没了他的理智。师父……即便在形神即将消散的最后时刻，仍在用他最后的力量，为自己铺路，为自己寻求一丝庇护之所！这份恩情，重如山岳！

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，深吸一口气，声音因为激动而略显沙哑，急声问道：“长老，弑神剑胚……究竟是什么？幽冥教又为何要因为它追杀我？”这个困扰他多年、如同梦魇般的谜团，今日似乎终于到了揭开真相的时刻！

玉衡真人神色变得无比凝重，声音低沉而肃穆，仿佛在诉说一个禁忌的传说：“据宗门最古老的秘卷记载，结合清虚道友留下的信息推断，弑神剑胚，并非凡间之物。它乃是上古神话时期，一柄名为‘弑神’的绝世凶剑，在一次难以想象的惊天大战中破碎后，其最核心、最本源的一点碎片所化。此剑……据古老传言，拥有斩灭仙神、屠戮妖魔、甚至破碎虚空、逆转乾坤的恐怖伟力！是真正足以颠覆三界秩序的禁忌之物！”

斩神弑魔！破碎虚空！颠覆乾坤！

每一个词都重如万钧神山，狠狠地砸在萧无涯的心头，让他呼吸骤然停滞，血液都仿佛瞬间冰冷！他从未想过，自己体内那需要时刻费力压制、带给他无尽痛苦与麻烦的东西，竟有着如此骇人听闻、近乎神话般的恐怖来历！这远远超出了他所有的想象！

“而幽冥教，”玉衡真人继续道，眼中闪烁着洞察世事的寒光，“它们信奉上古混沌魔神，其教义的终极目标，便是打破远古遗留的封印，迎接它们所信奉的魔神降临此界，重演混沌，统治万物。而弑神剑，传说中正是曾彻底重创、甚至斩杀过它们所信奉的某位至高魔神的可怕凶器！是刻印在它们血脉传承中最深的恐惧与仇恨！”

真人的声音陡然提升，带着无比的严肃：“对于它们而言，弑神剑胚，既是极端恐惧、必须毁灭的存在，同时也是……极端渴望、想要掌控的力量！若能将其夺走、掌控，或许便能借此破解某些关键的上古封印，或者从中窥得对抗乃至克制其他神魔的力量；若不能掌控，则必须不惜一切代价，彻底毁灭其宿主，以免这克星般的剑胚成长起来，成为它们邪恶计划的最大阻碍与噩梦！”

“因此，它们对你，是既惧且贪！两种情绪都强烈到了极致！要么夺走剑胚，要么……就毁掉你这个宿主！这才是它们多年来一直追杀你的最根本原因！相比之下，赵家那点因私怨而起的杀意，根本不值一提，甚至可能只是被幽冥教暗中利用的一枚棋子！”

真相如同亿万载不化的寒冰所化的潮水，瞬间将萧无涯彻底淹没，令他通体冰寒，如坠冰窟！他一直以为，自己的仇家是血焰盟，是青州赵家，却万万没有想到，在更深远、更恐怖的黑暗里，还一直潜伏着一个更加古老、更加庞大、更加可怕的庞然大物！自己体内这莫名的剑胚，早已为自己树立了一个足以让整个修真界都颤栗的可怕死敌！

他的存在本身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，就是一个巨大的、吸引着无数恶意的靶子！

“剑胚……是武器？也是……我的宿命？”萧无涯喃喃自语，声音干涩无比，仿佛每一个字都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。他一直将剑胚视为需要镇压的隐患，是仇恨的根源，却从未想过，它本身竟牵扯着如此宏大而可怕的古老因果，关乎着甚至超越个人生死存亡的宿命。

“是武器，也是枷锁；是力量，也是诅咒。”玉衡真人语气沉重如山，每一个字都敲打在萧无涯的心上，“它选择了你，或许与你身负的血脉有着某种未知的关联，这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。它给你带来灾厄与追杀，但也或许……是未来应对更大灾厄、守护一些东西的关键钥匙。福兮祸之所伏，祸兮福之所倚。这就是你的宿命，萧无涯，无法逃避，只能面对。”

偏厅内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沉寂，只有那两杯灵茶的雾气仍在袅袅升腾、变幻，仿佛在演绎着无常的命运。

巨大的、难以想象的压力如同九天倾覆般压在萧无涯的心头，让他几乎喘不过气，感到自身的渺小与无力。但奇妙的是，在这极致的、几乎要将人压垮的压力之下，他所修炼的《清心诀》竟自发地加速运转起来，一股清凉之意自丹田升起，流遍四肢百骸，抚平躁动的气血与神魂，反而让他从最初的震惊与骇然中迅速冷静下来。

恐惧、茫然、震惊、无措……种种激烈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渐渐退去，沉淀下来的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。仿佛拨开了重重迷雾，终于看清了自己所站立的地方，以及将要前进的方向。

原来如此。

所有的苦难，所有的追杀，其背后最深层的根源，今日终于有了答案。

这条路，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，或许从他体内被植入剑胚的那一刻起，就已经注定，无可更改。

他缓缓抬起头，目光中的彷徨、犹豫已然消失殆尽，变得如同经过淬炼的寒铁，锐利而沉静，深处却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。他迎着玉衡真人深邃的目光，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：“弟子，明白了。多谢长老告知真相。”

玉衡真人看着他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，承受住这惊天秘闻带来的冲击，并迅速调整心态，眼中不禁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赞赏与欣慰：“告知你这些，并非要你陷入恐惧与绝望，而是要让你彻底清醒地认知到现实的残酷。你的敌人，远比你之前所知道的更强大，更狡猾，更隐蔽。未来的路，注定荆棘密布，杀机四伏。宗门会尽力护你周全，但最终，能依靠的，只有你手中的剑，和你自己那颗坚定不移的道心！”

“弟子，从未想过一味依靠他人。”萧无涯的声音平静无波，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、一往无前的决绝力量，“幽冥教也好，赵家也罢，不过是我磨砺剑锋的磨刀石，是我通往强者之路上的试炼。我的命，我自己争！我的路，我自己走！纵使前方是万丈深渊，幽冥血海，我亦一剑斩之！”

少年豁然起身，面向玉衡真人，拱手，深深一礼。眼神灼灼，如星辰璀璨，其中再无迷茫，唯有历经洗礼后的坚定与执着。

玉衡真人看着他挺拔如剑的身影，感受着那股初露峥嵘的锋芒与决心，缓缓地、重重地点了点头，吐出一个字：

“善。”

厅外，天光渐亮，云海奔涌，仿佛预示着一段新的征途，即将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