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幽弑神剑 第120章 旧友梦中现

突破练气二层，并初步摸索出“化煞为用”的凶险法门后，萧无涯的生活陷入了一种极致的紧绷与疲惫。白日的杂役、听讲、练剑一样不少，夜晚则几乎全部奉献给了那如履薄冰的修炼。

每一次引导煞气，都如同在神魂层面进行一场精疲力尽的战争。成功，则换来微乎其微的效率提升和灵力凝练；失败，则需承受经脉刺痛、气血翻涌之苦，甚至偶尔还会受到轻微反噬，咳出几缕血丝。他的精神始终高度紧张，眉宇间的疲惫日益深重，唯有那双眼睛，因执念而愈发灼亮。

阳佩似乎感知到他身体与精神的双重耗损，散发温凉之意的次数明显增多，尤其在每次修炼结束后，那暖流总能稍稍抚平他经脉中的隐痛，带来些许慰藉。但这并不能完全消除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倦意。

这一夜，或许是连日来的心力交瘁达到了某个临界点，他刚运转完最后一个周天，将那一丝被“驯服”的煞气艰难地压回丹田角落，甚至来不及躺下，便靠着冰冷的墙壁，沉沉睡去。

睡眠如同黑色的潮水，瞬间将他吞没。而意识的深海之中，久违的、温暖的光亮悄然浮现。

……

溪水潺潺，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梢，在水面上洒下碎金般的光斑。空气里弥漫着青草与水汽的清新味道。

“无涯哥！快看！好大的螃蟹！”

熟悉无比的、带着雀跃的童音在耳边响起。萧无涯猛地转头，看见小石头挽着裤脚，站在清凉的溪水里，小手兴奋地指着一块大石头底下。那张小脸晒得黑红，眼睛亮得像星星。

他下意识地低头，发现自己也光着脚丫，站在沁凉的溪水中。这种感觉如此真实，水流漫过脚背的触感，阳光照在身上的暖意，甚至鼻尖萦绕的、独属于山野的气息……一切都鲜活得让他心脏微微抽痛。

“来了！”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久违的轻松，几步蹚水过去。

小石头已经笨拙地搬开了石头，一只半个巴掌大的青蟹惊慌失措地横着逃窜。小家伙手忙脚乱地扑捉，水花溅得老高，咯咯的笑声在山涧回荡。

好不容易，小石头才用两只小手死死捏住了那只最大最凶的青蟹，得意洋洋地举到他面前，蟹钳还在徒劳地张合。

“无涯哥！给你！这只最大最肥！晚上让道长给我们蒸蟹吃！”小石头的笑容纯粹而灿烂，带着毫无保留的分享欲，“你以后要是成了厉害的神仙，可别忘了这溪里的螃蟹啊！”

萧无涯怔怔地看着那只挥舞着钳子的螃蟹，又看向小石头那毫无阴霾的笑脸，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，半晌，才涩声道：“好…不忘。”

画面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，骤然转换。

不再是阳光明媚的溪边，而是变成了清风观那株老桃树下。暮春时节，桃花早已凋谢，枝叶郁郁葱葱。

清虚道长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道袍，坐在树下的石凳上，面容清癯，目光温和。他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套粗陶茶具，动作舒缓而专注。

萧无涯坐在他对面，感觉自己似乎变小了些，正捧着道长为数不多的一本藏书，笨拙地认着上面的字。

“无涯。”道长放下茶杯，声音平和地开口，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，而是透过稀疏的桃叶，望向远方的天空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。

萧无涯抬起头：“师父？”

“修行之路，漫漫长途，急不得。”道长缓缓道，声音如同山间清泉，流淌入心，“执念过盛，易生心魔。报仇……固然是支撑你走下去的念想，但莫要让它蒙蔽了你的灵台，吞噬了你的本心。”

他转过头，深邃的目光落在萧无涯脸上，带着看透一切的慈和与了然：“无论将来遇到什么，得到何种力量，需记得，先要守住自己。守住你心里那片桃花源，莫要让它……变成了血海炼狱。”

“守住…自己？”萧无涯喃喃重复，似懂非懂。

“嗯。”道长轻轻颔首，拿起茶壶，为他面前的空杯斟上清茶，水汽袅袅，“力量无分正邪，人心才有善恶。你若迷失，即便将来手刃仇敌，又与那魔头何异？不过是以暴制暴，徒增杀孽罢了。”

“先守住自己。”道长的话语一字一句，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深处，“唯有本心不泯，你所求的力量，才有意义。”

……

“无涯？”

“无涯哥！”

两个声音似乎交织在一起，逐渐远去。溪水、阳光、桃树、道长的面容……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，如同褪色的画卷，被无形的力量拉扯、消散。

“不！师父！石头！”萧无涯在梦中急切地呼喊，伸出手想去抓住那即将消散的光影，却只捞到一片虚无的黑暗。

猛地，他惊醒过来！

剧烈的喘息声在寂静的甲辰舍内格外清晰。心脏狂跳不止，如同要撞出胸腔。眼角一片冰凉的湿意，伸手一摸，枕巾已然被泪水浸透了一大片。

窗外，依旧是沉沉的夜，距离天亮尚早。

梦中的景象历历在目，小石头递过螃蟹时灿烂的笑脸，清虚道长语重心长的教诲，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让他心口发疼。那短暂的温暖与安宁，与现实中的孤寂、仇恨、凶险修炼形成了尖锐的对比，带来一阵强烈的酸楚与怅惘。

他缓缓坐起身，抱紧双膝，将脸埋在臂弯里，无声地承受着这潮水般涌来的思念与悲伤。

过了许久，情绪才渐渐平复。

他抬起头，眼神依旧湿润，却少了几分惊醒时的慌乱，多了几分沉静。梦中师父的话语，如同警钟，在他耳边反复回响。

“先守住自己。”

“莫让执念蒙蔽灵台。”

“本心不泯，力量才有意义。”

这些话语，像是一盆清凉的泉水，浇灌在他那因仇恨而灼热、因急切而焦躁的心田上。他最近是否太过执着于“化煞为用”的提升，而忽略了其中的凶险？是否因为对力量的渴望，而有些迷失了方向？

复仇是目标，但不能是全部。更不能为了复仇，变成自己憎恶的那种人。

他深吸一口带着屋内潮湿霉味的空气，又缓缓吐出。下意识地，他伸手摸向胸口。

那枚阳佩静静贴着他的皮肤，传来一阵稳定而令人心安的温热，仿佛梦中故人留下的余温尚未散去，又仿佛是它一直在无声地陪伴与守护。

指尖感受着那温润的触感和清晰的轮廓，萧无涯躁动不安的心绪渐渐沉淀下来。孤独感依旧存在，仇恨并未消失，前路依旧艰险，但此刻，他仿佛重新找到了锚点。

师父和石头，从未真正离开。他们活在他的记忆里，活在他的誓言中，也活在这枚看似普通却蕴藏着温暖的玉佩里。

他不再是完全孤独的。

重新躺下，却再无睡意。他睁着眼睛，望着屋顶模糊的黑暗轮廓，一遍遍回味着梦中的情景与师父的教诲。

直到天色微明，晨钟响起。

他起身，用冷水洗了把脸，看着镜中那张依旧稚嫩却写满疲惫与坚毅的脸庞，轻轻拍了拍。

“守住自己。”他低声对自己说。

然后，他推开门，迎着初升的朝阳，再次走向那充满挑战与未知的新一天。步伐似乎比往日更加沉稳了几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