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味儿还没完全散去,正月里的山海屯依旧沉浸在走亲访友、吃喝玩乐的悠闲氛围中。张西龙家更是门庭若市,来拜年的乡亲络绎不绝,一是张家如今在屯里地位不同往日,二来也是想尝尝张家那与众不同的野味年货。
然而,一份从县城辗转寄来的加急电报,如同一声惊雷,再次打破了张西龙家的平静。电报是其其格发来的,内容简短却石破天惊:
“西龙大哥,思之再三,无法忘怀。不求名分,只愿常伴左右。若姐姐同意,我愿做小。其其格。”
这封电报先是送到了屯部,好奇的文书一看内容,眼睛都瞪圆了,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,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山海屯!
“啥?那个蒙古姑娘要给西龙做小?”
“我的老天爷!这……这成何体统!”
“现在都新社会了,咋还有这事儿?”
“西龙这是走了啥桃花运?不对,是桃花劫啊!”
屯里顿时炸开了锅。有羡慕张西龙艳福不浅的,有鄙夷其其格不知廉耻的,更有同情林爱凤遭遇的。各种议论、猜测、甚至是一些不堪的流言蜚语,开始在屯子里悄悄流传。
当张西龙从屯部干部那里,面色古怪地接过这封电报时,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,拳头捏得咯咯作响。他万万没想到,其其格竟然会偏执到这个地步!做出如此惊世骇俗、不计后果的事情来!
“胡闹!简直是胡闹!”张西龙气得额头青筋直跳,一把将电报揉成一团,狠狠摔在地上。他感觉一股邪火直冲脑门,这不仅是对他家庭**裸的挑衅,更是将其其格自己置于一个非常不堪的境地!
他铁青着脸,大步流星地往家走。路上遇到相熟的乡亲,对方眼神闪烁,欲言又止的样子,更让他心头火起。
回到家,王梅红和林爱凤显然也听到了风声。王梅红一脸担忧和气愤,连连念叨:“造孽啊!这姑娘咋这么糊涂!这话传出去,她以后可咋做人?” 林爱凤则坐在炕沿上,低着头,默默垂泪,肩膀微微耸动,显然受了极大的委屈和刺激。
张西龙看到妻子这副模样,心疼得像刀绞一样。他走过去,揽住林爱凤的肩膀,沉声道:“爱凤,别哭!为这种不着调的事,不值当!我张西龙是什么人,你还不清楚吗?”
林爱凤抬起泪眼,看着丈夫坚定而愤怒的眼神,心里的委屈稍减,但担忧更甚:“西龙,可是……可是这话传出去,对你的名声……咱们家以后在屯里还咋抬头?”
“身正不怕影子斜!”张西龙语气斩钉截铁,“我这就去公社,给她家里发电报,把这事说清楚!让她家里人赶紧把她管好,别再出来害人害己!”
就在这时,院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。张西龙眉头一皱,走出屋去,只见不少乡亲围在院门口,指指点点,议论纷纷。福海、栓柱、铁柱等猎队兄弟也闻讯赶来,站在院门口,面色不善地盯着那些看热闹的人。
“都围在这干啥?没事干了?”张西龙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压抑的怒火。
围观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不少,有些人讪讪地散开了,但还有几个长舌妇踮着脚往里瞅。
栓柱凑过来,低声道:“西龙哥,这事闹的……用不用我们去‘说道说道’?”他眼神瞥向那几个还在嘀嘀咕咕的妇女。
张西龙摆了摆手,强压下火气:“清者自清,浊者自浊。跟她们计较,没得降低了自己的身份。”他知道,这种事越是解释、越是压制,反而传得越快。唯一的办法,就是用实际行动和态度来证明。
他转身回屋,对王梅红和林爱凤说:“娘,爱凤,你们就在家,该干啥干啥。我这就去公社发电报。”
他推上自行车,刚要出门,老支书背着手走了过来,脸色也不太好看。
“西龙啊,这事我听说了。”老支书叹了口气,“年轻人,感情冲动可以理解,但这事做得太出格了!现在屯里风言风语不少,你得处理好,可不能影响家庭和睦,也不能坏了咱们屯的风气!”
“支书,您放心!”张西龙郑重地说道,“我张西龙行的端做得正!绝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!我这就去跟她家里联系,彻底断了她这念头!”
“嗯,你办事,我放心。”老支书点点头,又压低声音道,“不过西龙啊,经过这事……屯里有些人对你,怕是会有想法了。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啊。你往后,行事得更谨慎些。”
张西龙心中一凛,知道老支书这是在点拨他。人红是非多,他这段时间风头太盛,难免会招人嫉妒,这次的事,正好给了那些人嚼舌根子的由头。
“谢谢支书,我明白了。”张西龙感激地点点头。
他骑着自行车,顶着正月里的寒风,一路疾驰到了公社。找到邮局,他斟酌词句,给其其格的父亲乌力罕发了一封言辞恳切却又态度鲜明的电报。在电报里,他先是再次强调了救人之事纯属偶然,无需挂怀,然后严厉斥责了其其格这种不顾礼法、不计后果的荒唐行为,指出这不仅严重伤害了他的家庭,更会毁掉其其格自己的名声和未来。他强烈要求乌力罕严格管教其其格,彻底断绝其不切实际的念头,并表示以后不希望再有任何联系。
发完电报,张西龙心里的怒火才稍稍平息了一些。他知道,以其其格家族的势力,乌力罕看到电报后,绝不会任由女儿如此胡闹下去。
回到屯里,张西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,该干嘛干嘛。有人旁敲侧击地问起,他就板着脸回一句“子虚乌有,别再以讹传讹”,便不再多言。他带着栓柱等人继续去饮马河冬捕,收获依然丰硕;他在家陪着孩子,帮着媳妇做家务,对林爱凤愈发体贴;他去给屯里几位长辈拜年,态度恭敬,礼数周全。
他的沉稳和坦然,以及那份对妻子毫不掩饰的维护和爱意,渐渐压下了那些流言蜚语。大多数人还是明事理的,知道这事归根结底是其其格一厢情愿,张西龙并无过错。加上张家平日与人为善,猎队兄弟也力挺张西龙,那些不和谐的声音很快就小了下去。
几天后,乌力罕的回电到了。电报里,乌力罕语气极其羞愧和愤怒,连连向张西龙道歉,表示已经严厉禁足了其其格,并会尽快给她安排婚事,绝不再让她来打扰张西龙的生活。他还随电汇来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钱,说是赔偿张西龙家的“名誉损失”,被张西龙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。
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,终于渐渐平息。但其其格这“惊世骇俗”的举动,却成了山海屯历史上一段令人唏嘘的插曲。它像一面镜子,照出了人性的复杂,也考验了张西龙与林爱凤之间感情的坚固。经过这次事件,张西龙更加深刻地认识到“树大招风”的道理,行事愈发低调稳妥。而他和林爱凤的感情,也在经历了这次外在的冲击后,如同被烈火淬炼过的真金,变得更加熠熠生辉,不可动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