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难发音的名字 第7章 病号饭

晨光穿透薄纱帘，在地板上投出模糊的亮斑。李意浓盯着雪过天晴后难得的大太阳，听着手机里和言舢一起秋游的录像声音，终于伸手点击暂停键，企图戒掉痴迷于看那张脸的爱好。分手那天晚上，言舢为她温的那碗南瓜粥还摆在桌上，介于发霉和发酸之间。

她的眼睛又转去了鞋柜上肩并肩挂在一起的两把钥匙串，越看越生气，猛的站起来，冲过去，抓起鞋架上的米色拖鞋，狠狠扔进垃圾桶！只剩下她自己的绿色拖鞋还安然无恙套在脚上，像两只被踩扁的甲虫。

言舢很少做家务，却总记得在她洗衣服前替她翻一翻口袋中遗落的零七八碎。所以这会儿她看到阳台上挂的那条沾满纸巾碎屑的牛仔裤，就气不打一处来！

轮休日的上午，因为失恋而变得漫长如急诊室的夜班。李意浓机械的擦着已经发亮的餐桌，擦来擦去也没舍得把那碗南瓜粥倒掉。鬼使神差的，李意浓掏出了手机。

李意浓：［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熬南瓜粥？］

李意浓：［味道还不错。］

系统提示：［言舢发来位置信息，请点击查看。］

言舢：［在这家店买的，你喜欢喝的话可以订外卖。］

从来没有如此刻般自嘲过，李意浓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笑话，赌气似的把手机扔到沙发上，又撒气似的把手机捡回来。

李意浓：［你凭什么先开口说分手？］

李意浓：［犯错的人是你，应该是我抛弃你才对！］

2分钟后……

言舢：［明明是你说的分手，我没说。］

退出聊天页面，李意浓觉得自己下一任女朋友至少情商不能比言舢低！

手机再次震动时，李意浓还在盯着那碗外卖粥生闷气。

褚攸宁：［你不在医院？］

李意浓：［轮休。］

褚攸宁：［可以请你吃顿饭吗？］

李意浓：［你能出得了病房？］

褚攸宁：［我昨天就转普通病房了，主治医生说可以在医院范围内自由活动。］

李意浓：［恭喜。］

李意浓：［想吃什么？给你庆祝一下。］

褚攸宁：［想吃的东西很多！］

李意浓：［仅限住院楼负1层的那家病号餐厅。］

褚攸宁：［也行。至少比护士每天送进ICU来的那些饭好一些。］

李意浓：［护士给你端进去的饭，也出自病号餐厅。不过堂食的饭会比“ICU特供”稍微丰盛一点点。］

病号餐厅的不锈钢桌椅还带着冬日的凉意，褚攸宁坐在李医生对面，指尖反复摩挲着不锈钢水杯。

在只有半页内容的菜单里努力点出一顿午饭，褚攸宁的手语比平时慢了许多，每个动作都带着犹豫：〖那天你赶走我妈，谢谢。〗

李意浓尴尬的笑了笑：“别这么说，好像我是匪徒一样。”

褚攸宁：〖你一个月救了我3次。〗

“下周该拆线了吧？”李意浓夹起一朵西兰花，下意识避开对面过于专注的目光。

蒸汽从紫菜蛋花汤里升腾起来，模糊了褚佳宁的视线，让她拿不准李医生有没有看见自己在点头，赶紧放下筷子，腾出双手打起手语：〖是的。〗

李意浓没有再说话，因为不想让褚攸宁的双手无暇夹菜，也不想让褚攸宁的双眼一直盯着自己的嘴唇看，第一次感受到和聋哑人相处是件不太方便的事情。

后厨里不知道哪位大力士把一整筐不锈钢餐具倒进了不锈钢洗碗池，互相碰撞的声响在前厅显得格外清晰。李意浓和其他顾客一样，很不喜欢听这种噪音，自然而然皱起了眉头。

褚攸宁赶紧放下筷子：〖怎么了？是因为饭不好吃吗？〗

李意浓莫名其妙：“什么？你在问我吗？我刚才没有说话。”

褚攸宁：〖我知道你没有说话，我看见你在皱眉。〗

李意浓：“哦，被后厨噼里啪啦的噪音吵到了。”

好像做错事情一样，褚攸宁默默低下头。

好像说了不太合适的话一样，李意浓欲言又止。

直到蘑菇炒青菜的盘子里只剩下几颗花椒粒，褚攸宁再次放下筷子：〖那天我不想和妈妈回家，不仅仅因为我讨厌那个家，也因为我喜欢呆在学校里。我从入学到现在，一直在读听障班，其实有听障的人在一起相处更舒服、自在一些。我身边有很多同学都不喜欢和正常人交朋友，认为彼此都不自洽。妈妈总说……我毁了她的社交圈……〗

其实李意浓很想问问她是几岁失聪的，没有足够的勇气开口，转而问：“你学的什么专业？”

这次皱眉头的人换成了褚攸宁，感觉李医生的手语词汇量肯定没覆盖到自己要用的词，只能拿出手机、点开聊天页面：［用户界面设计。］

从手机屏幕前抬起头来，李意浓脸上有难掩的好奇：“我没有想到残疾人学校会有这个专业。是软件系统的用户界面设计吗？就是软件开发团队里的UI岗位，对吧？”

确定李医生此刻在看着自己，褚攸宁点了点头。

“那挺好的呀，UI岗貌似很好找工作，反正现在软件公司遍地开花。”一边说着，李意浓一边默默评估自己的话里有没有踩到雷。

褚攸宁：［我毕业后大概只能在学校的校办软件公司工作。］

果真有雷，李意浓极力的笑出些若无其事的轻松感：“你们学校还有校办软件公司吗？主要做哪方面的软件？”

褚攸宁：［残疾人专用软件，所以由残疾人做UI设计也很合适。］

从来没有聊过这么心累的天，李意浓开始尝试不把褚攸宁当做需要格外关照的弱者，尝试用平等的心态发言：“比如说呢？”

褚攸宁：［视障人群用的手机读屏软件、导航软件、图片转语音软件，肢残人群用的轮椅导航软件，其实还挺多的。］

“你向往自己未来的职业吗？”

安安静静的垂目想了好一会儿，褚攸宁才对李医生打出手语：〖向往过。〗

其实只要沿着这句话再多追问两句，大概就可以把话题引向面前这位小姑娘轻生的原因，但是李意浓没有追问，因为她拿不准自己有没有能力把控住这场谈话，也很担心自己扯开小姑娘心里的伤口后没本事止血。

选了个相对更稳妥一些的话题，李意浓问：“你手机上有听障人群专用的软件吗？可以给我教一下吗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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