浊欲墟,血饮盟总坛。
与其说是殿堂,不如说是一座掏空了半座黑山的巨大石窟。
粗粝的岩壁上凿出无数蜂巢般的孔洞,里面闪烁着或昏黄或惨绿的光,空气里弥漫着劣酒、血腥、汗臭。
石窟最深处,一方天然形成的黑石巨座,形如盘踞的恶兽脊骨。座上铺着一张鞣制粗糙、边缘带着利爪撕裂痕迹的庞大兽皮。满华老人就半躺在这张皮上。
他瘦,瘦得惊人,裹在一件浆洗得发硬、辨不出原色的麻布袍子里,像一具披着裹尸布的骷髅。皱纹深深刻进骨头的脸上,唯有一双眼睛亮得瘆人,浑浊的黄眼珠深处,沉淀着几十年在浊欲墟泥潭里打滚淬炼出毒蛇般的幽光。
枯槁如鸟爪的右手,正捏着一只小巧的类人骷髅酒杯——好像不是人类修士的头盖骨打磨而成。
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那光滑冰冷的额骨,发出“笃、笃、笃”的轻响。
石座下方,一个气息精悍、脸上带着数道深刻爪痕的汉子单膝跪地,头颅垂得很低,声音压得极沉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:
“盟主,西边林子里,线眼刚传回信儿。血丹宗那位筑基长老希思黎,带着他那个半死不活的师侄李天赐,还有个斗篷罩身的怪人,找上唐副盟主了。孙三…眨眼功夫,就化成了脓水,连块骨头渣子都没剩下。”
“希思黎?”满华老人敲击骷髅杯的枯指微微一顿,浑浊的黄眼珠转动了一下,掠过一丝混杂着忌惮与不屑的幽光。他端起骷髅杯,凑到干瘪的唇边,啜饮了一口里面猩红如血的劣酒,喉结滑动,发出蛇信舔舐般的嘶哑低语:“哼,丹魁子那条忠心耿耿的老毒蛇…唐狩那小子,这次可踢到铁蒺藜上了。疤脸蛟那蠢货的烂账,终究要算到他头上。”他咂摸了一下嘴,似乎在回味酒液的辛辣,又像是在品味唐狩即将面临的绝境。“血丹宗的人…不好惹啊。规矩?呵,他们的规矩就是谁的毒更狠,谁的拳头更大。唐狩…自求多福吧。”
他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、甚至有些乏味的事情。散修联盟?不过是因利而聚的蛇虫鼠蚁。唐狩的死活,远不如杯中这口劣酒来得实在。他闭上眼,似乎准备将这小小的插曲抛诸脑后,继续享受他这石窟里腐朽的宁静。
笃、笃、笃…枯指重新敲击起冰冷的头骨。
然而,仅仅过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。
石窟入口处,一道黑影几乎是翻滚着扑了进来,带起一股裹挟着外界湿冷瘴气的风。来人是个精瘦的年轻人,脸色惨白如纸,胸口剧烈起伏,嘴唇哆嗦着,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惊骇和一种近乎荒谬的茫然。
他连滚带爬地冲到石座下方,与之前那汉子并排跪下,声音尖利得变了调,带着一种破音的嘶哑,撕裂了石窟里沉闷的空气:
“盟…盟主。天…天浪山脉…血丹宗。血丹宗没了。。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,每一个字都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,“刚…刚传遍的消息。赤阳真人。是正阳宫的赤阳真人。驾着焚天舟…整个血丹宗山门…连山带人…全平了。寸草不留。丹魁子老祖……直接碾成了飞灰。全完了。血丹宗…被彻底抹掉了。”
“当啷——。”
一声刺耳的脆响。
满华老人手中那只盘磨得温润如玉的骷髅酒杯,从他枯槁的指间滑脱,砸在黑石座前坚硬的地面上,里面残余的猩红酒液如同粘稠的血浆,泼溅开来,染红了一小片粗糙的岩石。
石窟内,所有的嘈杂声浪,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然扼住喉咙,瞬间死寂。无数道目光,从那些蜂巢般的孔洞里,从阴暗的角落中,齐刷刷地聚焦到石座之上,充满了惊疑、恐惧和难以置信。
满华老人依旧半躺在兽皮上,姿势似乎都没变。但那双浑浊的黄眼珠,此刻却爆射出骇人的精光。他干瘪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,喉头发出“嗬嗬”的抽气声,如同破旧的风箱被猛地拉开。
“赤阳…焚天舟…寸草不留…”他嘶哑地重复着这几个词,那张枯树皮般的脸上,肌肉无法抑制地微微抽搐着,一层诡异的红晕,竟从深陷的颧骨下透了出来。
敲击声早已停止。那只枯槁的右手,此刻却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。不是因为恐惧,不是因为悲伤。
是一种被巨大的、突如其来的、令人晕眩的狂喜和贪婪狠狠击中的震颤。
血丹宗…那座压在散修头顶、如同毒瘴云般令人窒息的大山…就这么…塌了?丹魁子死了?希思黎…那条老毒蛇,他此刻还在黑松林里,为了他那个不成器的师侄和所谓的宗门颜面,跟唐狩拼命。
一个念头,如同闪电般劈开满华老人脑中盘踞了几十年的阴霾。
千载难逢!
他猛地从那巨大的兽皮石座上挺直了腰背。那瘦骨嶙峋的身体里,一股沉寂了太久、属于筑基修士的凶悍气息,如同苏醒的恶兽,轰然爆发。
“备…飞骨梭。”满华老人的声音依旧嘶哑,却带上了一种斩钉截铁、不容置疑的酷烈杀伐之意,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锋,“点齐‘血牙卫’。跟我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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