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带路。”
当杨汝成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,他手中的三八大盖,已经重新背回了身后。王二和虎子,也默默地收起了武器,站到了他的身后。
这个简单的动作,代表着一种信任的交接。
“好!爽快!”李大刚见状,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,瞬间变得真诚了许多。他将那杆早已熄灭的烟袋锅往腰间一别,整个人,仿佛都透出了一股与之前截然不同的、精悍利落的气息。
“不过,在走之前,”他指了指三人脚下那片被踩得凌乱的雪地,“咱们得先把屁股擦干净了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虎子不解地问道。
“意思就是,从现在起,你们三个,就当自己是三只兔子,走路,别给老子弄出熊瞎子一样的动静!”李大刚走到他们留下的脚印前,用脚,熟练地将那些痕迹,一一抹平,又从旁边,抓起一把干枯的、被风吹来的茅草,洒在上面。
“日本人养的那些狗,鼻子比鬼都灵。咱们得让他们,找不到北。”他一边做,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,“还有,从现在开始,一直到咱们进窝,所有行动,都听我指挥。我让你们走,你们就走。我让你们趴下,你们就是头顶上落刀子,也得给老子趴稳了!能做到吗?”
“能!”王二和虎子,齐声应道。
杨汝成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地,学着李大刚的样子,开始清理他们之前留下的痕迹。
“好小子,上道。”李大刚赞许地看了他一眼,咧嘴一笑,“走吧!跟紧了!今天晚上,我请你们,喝咱们抗联的‘珍珠翡翠白玉汤’!”
说完,他不再多言,身形一矮,如同一只灵巧的、熟悉地形的老猿,悄无声息地,就钻进了旁边一片更为茂密、也更为黑暗的原始森林之中。
杨汝成三人,立刻,紧随其后。
接下来的路,让杨汝成三人,第一次,真正见识到了,什么叫做“专业的”。
李大刚,就像一个天生的、丛林中的幽灵。
他从不走直线,也从不走任何现成的山路。他专门挑那些最难走、最复杂的路走。有时候,是贴着陡峭的、被冰雪覆盖的岩壁,艰难地横移。有时候,又是钻进一片连光都透不进来的、密不透风的白桦林。
他的脚步,轻得,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。他总能精准地,找到风向,走在山脊的背风面,让狂风,带走他们所有的气味和踪迹。
“都记住了,”他一边在前面带路,一边用只有他们四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,进行着最实用、也最残酷的战场教学,“小鬼子不是神,他们也是人。是人,就有惰性。他们巡逻,也喜欢挑那些好走的大路。所以,我们,就专门跟他们反着来!路越难走,就说明,我们离活命,越近!”
不知道走了多久,所有人都已经累得气喘吁吁,虎子更是好几次,都差点掉队。
“老……老李哥……”他扶着一棵树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“咱们……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?这……这都快走出黑瞎子沟了吧?”
“早着呢。”李大刚停下脚步,从怀里,掏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着的、硬邦邦的东西,扔给了他,“吃吧,补充一下体力。”
虎子接过来一看,是一块用粗粮和野菜混合在一起蒸出来的、黑乎乎的、看不出原材料的窝头。
他掰了一块,放进嘴里,那干硬的、拉嗓子的口感,让他忍不住,皱起了眉头。
“这……这就是你说的……‘珍珠翡翠白玉汤’?”
“怎么?嫌不好吃?”李大刚自己也拿出一块,面不改色地,大口大口地咀嚼着,“小子,我告诉你,就这么一块窝头,在我们营地里,那都是精贵东西!不到打仗的时候,都吃不上!平时,我们吃的,都是拿雪水煮的苞米茬子!”
“我们,不是占山为王的土匪,到处烧杀抢掠。”他看着杨汝成,缓缓地说道,“我们的每一粒粮食,都是从日本人的牙缝里,硬抢回来的。或者是,那些同样被日本人逼得活不下去的穷苦老百姓,从自己的口粮里,省出来,送给我们的。”
“所以,我们,不能浪费。更没有资格,挑三拣四。”
杨汝成沉默地,从王二手里,也接过了一块窝头,一口一口地,吃了下去。
他没有觉得难吃。
相反,他觉得,这块粗糙的、甚至有些发霉的窝头,比他之前吃过的任何东西,都要沉重。
“老李哥,”王二一边吃,一边问道,“你们抗联……到底,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?”
“好问题。”李大刚将最后一口窝头咽了下去,拍了拍手上的碎屑,脸上,露出了一丝自豪的神色。
“外面的人,都叫我们‘红胡子’,日本人,叫我们‘赤匪’。他们说我们,杀人放火,无恶不作。”
“放屁!”他往地上,狠狠地啐了一口。
“我告诉你,我们是什么人。”他看着三人,一字一句地说道,“我们,是一群,不愿意给日本人当亡国奴的,中国人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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