轮回第九十八世,他降生于一方香火零落的破旧道观,自幼便痴迷于那些泛黄丹经中的玄奥图箓与火候之说。
不婚不仕,隔绝尘俗,将本就微薄的家财尽数耗费在购置药石之上,终日只对着一尊残破不堪的丹炉,守着一膛不肯熄灭的炉火。
世人均讽其疯癫,笑其妄念,视其为不可理喻的痴人。
亲人屡劝无果,终至心灰意冷,与之断绝往来。
他衣衫褴褛如乞,常日食不果腹,瘦骨嶙峋,唯有一双眼睛,始终燃烧着异常明亮、近乎偏执的火焰。
他坚信自己能从那铅汞硝磺之中,烧炼出超越凡俗、印证“真我”的大药。
然而,大道无情,丹术险峻。
终有一日,因一味药石误配,他服下了自己亲手炼出的毒丹。
剧烈的痛苦瞬间侵蚀五脏六腑,令他蜷缩在冰冷的丹房地面,冷汗如浆,身躯抽搐。
生命飞速流逝,弥留之际,记忆如潮水轰然涌来,九十七世的轮回阅历与此刻的求道痴念轰然交融。
他挣扎着抬起眼,目光越过痛苦的扭曲,看向那依旧散发着刺鼻毒烟的破败丹炉,眼中非但没有半分悔恨与不甘,反而缓缓扯出一丝异常平静、乃至了然的微笑。
烟气缭绕中,他仿佛看到了那无数世追寻的答案,就在这飞蛾扑火般的执着里。
气若游丝,却字字清晰,带着一种跨越轮回的坚定:
“丹炉…焚我残躯…亦炼我真灵…”
“求道…纵死…心如铁…”
话音渐渺,最后一缕气息随那毒烟一同散入虚空。
那抹了然的笑意却凝固于嘴角,仿佛成了他对这第九十八世最决绝的注脚。
一点不灭真灵,裹挟着对“执念”与“证道”的更深体悟,再度跃入茫茫轮回。
轮回第九十九世,他灵窍未开,天生痴傻,自呱呱坠地便被视为不祥,弃于荒山破庙之外。
或许是天不绝他,几个自身亦在苦海中挣扎的老乞丐,动了些许恻隐之心,用讨来的残羹冷炙,有一口没一口地将他喂养长大。
他整日里嘻嘻哈哈,流着涎水,不知冷暖,不识荣辱。
世人视他为秽物,孩童朝他掷石,大人见他便驱赶,有时甚至拳脚相加,他也只是蜷缩着身子,发出嗬嗬的傻笑,仿佛那疼痛与羞辱都与己无关。
饥寒交迫是他生命的常态,与野狗在垃圾堆中争抢发馊的食物亦是他日常的经历。
可在那张总是污浊不堪、傻气四溢的脸上,眼眸深处,似乎总映着一种与这悲惨世界格格不入的、极其简单的快乐,一种不染尘俗的懵懂安然。
某个朔风凛冽的冬夜,一场数十年不遇的暴雪席卷了天地,也彻底覆盖了那座摇摇欲坠的破庙。
寒风如同刀子般从墙壁的破洞灌入,他衣衫褴褛,蜷缩在最为避风的角落,身体的热度随着呼啸的风声一点点流逝,渐渐冰冷,意识也如同风中残烛,明灭不定。
弥留之际,那双原本浑浊呆滞、倒映不出世间万物的眼睛,忽然间变得清澈无比,如同被这场大雪洗净了所有尘垢。
近百世的悲欢离合、执着挣扎、爱恨情仇,如同走马灯般在他清澈的眸中飞速闪过。
没有对今生凄苦的愤怒,没有对命运不公的不甘。
他那张冻得发青的脸上,反而缓缓露出了一抹超越痴傻、超越智慧、纯净得如同初生冰雪般的了然的微笑。
气息已如游丝,他却用极其微弱、却清晰无比、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层面的声音喃喃低语:
“众生皆苦…执着是苦,聪慧是苦,痴傻…原来…亦是一种苦…”
“然……此心……不染……尘埃……”
话音渐渐低不可闻,那抹纯净了然的微笑却永恒地凝固在他脸上,仿佛所有轮回的苦难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最终的安顿与释然。
他安然离世,如同沉入一场再无惊扰的长梦。
破庙之外,风雪依旧,掩盖了这微不足道的死亡。
唯有一点愈发澄澈通透的真灵,带着对“苦”之本质最直观的体悟,悄然脱离躯壳,准备着下一世的轮回。
第一百世,意识,自无边的混沌中缓缓苏醒。
他发现自己竟无躯无体,无口无耳,无眼无鼻,唯有一点纯粹的感知,被囚禁于一块冰冷、坚硬、死寂的巨石核心。
动弹不得,看不见,听不见,嗅不到,只有永恒的黑暗与绝对的孤寂将他紧紧包裹。
岁月于此失去了意义。
不知过去了多少春秋,唯有风吹日晒的温差、雨打雷劈的微弱震颤,提醒着外界时光的流逝。
巨石在这无尽的消磨中,表面渐渐斑驳,内部缓缓风化。
直至某一日,一声细微却清晰的迸裂之音,自巨石内部响起——
并非通过听觉,而是直接震颤了他的感知核心。
一道极细的裂缝,蜿蜒着穿透了亿万年沉默的岩石壁垒。
一缕微光,带着他从未“感受”过的温暖与色彩,如同利剑般刺入这永恒的黑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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