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劫 第41章 篝火夜话

墨先生那个手势像根针，一下子把我定在原地。我猫着腰，缩在溪边一丛茂密的凤尾蕨后面，连大气都不敢出。溪水哗啦啦地响，反而衬得四周格外安静。篝火噼啪跳动，映着墨先生和阿虎的脸，两人的表情都绷得紧紧的，眼神不时扫向漆黑的林子深处。

阿虎靠在一块大石头上，脸色还是不太好，但手里紧紧攥着苗刀，警惕的样子像只受伤的豹子。墨先生拨弄火堆的动作很慢，耳朵却微微动着，像是在捕捉风里每一丝不寻常的动静。

他们在防备什么？难道追兵还没甩掉？或者……有别的危险？

我心里七上八下的，不敢贸然出去。过了好一会儿，墨先生似乎确认了周围安全，才朝我藏身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。

我这才松了口气，手脚并用地从蕨丛后钻出来，踩着溪水里几块冒尖的石头，三两步跳到了对岸。

“先生！阿虎大哥！”我压低声音，喉咙有点发干。

“林劫！”阿虎看到我，眼睛一亮，想站起来，却牵动了伤口，咧了咧嘴又坐了回去，“你可算来了！我们还以为……”

墨先生抬手止住他的话，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圈，尤其是在我掌心那道淡金色的疤痕和隐隐流转的雷罡上停留片刻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欣慰。“没事就好。先坐下说。”

我挨着篝火坐下，暖和多了。墨先生递过来一个水囊和一块烤得焦香的肉干。我也顾不上客气，接过来大口吃喝。热乎乎的食物下肚，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下来。

“你们怎么逃出来的？伤怎么样了？”我边吃边问。

阿虎叹了口气，扯开肩头的布条给我看，伤口已经结了一层黑红色的痂，但周围还有些发肿。“别提了，那帮孙子追得紧，石老断后，引开了一部分人。我和先生绕了老大一圈，差点栽进一个毒沼里，好不容易才甩掉尾巴，找到这个鬼地方。先生给我用了药，死不了，就是使不上劲。”他看向墨先生，眼神里带着感激和后怕。

墨先生淡淡道：“幽冥道和万魂宗联手了，布下了天罗地网。我们能脱身，已是侥幸。”他看向我，“你呢？在雷鸣涧遇到了什么？你身上的雷罡……变化很大。”

我放下水囊，把进入雷鸣涧后的事情，包括无字碑传承、雷液湖泊、被两派高手追杀、最后借助龟甲和暗河逃脱的经历，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，只是隐去了无字天书自主飞出的细节。

听到我引动雷尊残像击退黑袍人、在雷液中悟道、甚至初步掌握了【化生印】的领域之力时，墨先生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震惊之色。阿虎更是张大了嘴巴，看我的眼神像看怪物。

“雷尊遗刻……化生雷域……”墨先生喃喃低语，眼神深邃，“没想到，你竟真的得到了这份机缘。看来，天意如此。”他深吸一口气，神色变得无比凝重，“林劫，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？”

我摇摇头。

“意味着，你已正式踏入这场跨越万古的棋局中心。”墨先生的声音低沉而有力，“幽冥道欲开鬼域，万魂宗觊觎雷尊遗泽，他们的目标早已不仅仅是南疆一隅。而你，身负雷尊传承和雷钥，已成为他们必除之而后快的目标，也是……阻止这场浩劫的关键。”

我心里一沉，虽然早有预感，但被墨先生如此直白地说出来，还是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压在肩上。

“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？”阿虎忍不住问道，“总不能一直躲着吧？”

墨先生拨弄了一下火堆，火星溅起。“躲，解决不了问题。我们必须主动出击。”他看向我，“林劫，你获得传承，是好事，也是催命符。幽冥道和万魂宗绝不会给你时间成长。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，找到彻底关闭黄泉裂隙的方法。”

“先生有线索了？”我急忙问。

墨先生从怀里取出一张残破的兽皮地图，铺在火堆旁。地图很旧，上面用朱砂标注着几个点，其中一个正在葬魂谷深处，旁边写着几个古苗文。

“这是我从阴风峡一处遗迹中找到的。”墨先生指着那个点，“根据古籍记载和我的探查，葬魂谷深处的‘幽冥眼’，才是黄泉裂隙的真正核心。幽冥道和万魂宗目前活动的区域，只是外围。他们似乎在等待某个时机，或者寻找某种东西，才能完全激活‘幽冥眼’。”

他顿了顿，目光锐利地看向我：“而那样东西，很可能与雷尊有关。你的雷钥和传承，或许是唯一能对抗甚至封印‘幽冥眼’的力量。”

我握紧了怀中的雷钥，冰凉坚硬的触感传来一丝镇定。“我们要再去葬魂谷？”

“不是现在。”墨先生摇摇头，“葬魂谷现在是龙潭虎穴，硬闯是送死。我们需要准备，更需要情报。”他看向阿虎，“阿虎的伤势需要时间恢复。我们也需要清水寨的帮助。白岩寨主和大祭司应该已经知道了部分情况。”

“回寨子？”阿虎有些犹豫，“会不会把麻烦带回去？”

墨先生沉吟片刻：“清水寨有祖灵结界和地利，比我们在外面流亡安全。而且，我们需要寨子里关于葬魂谷和上古传说的更多记载。更重要的是……”他看向我，“林劫需要时间巩固传承，熟练掌握新的力量。否则，就算到了幽冥眼，也是徒劳。”

我点点头，确实，【化生印】和雷感都只是初窥门径，需要大量练习。而且，怀里那龟甲和种子，也得弄清楚是啥。

“那……刚才你们在防备什么？”我想起刚才的紧张气氛。

墨先生和阿虎对视一眼，神色又凝重起来。阿虎压低声音说：“我们甩掉追兵后，在这附近发现了不止一拨人的踪迹。除了幽冥道和万魂宗的杂碎，好像还有别的势力在活动，行踪很诡秘，不像南疆这边的路数。”

还有第三方？我心里一紧，想起了黑水沼泽那个黑袍人提到的“古神之眼”和万魂宗。

墨先生补充道：“南疆的水，比我们想象的更深。在弄清楚所有敌人之前，必须万分小心。今晚我们轮流守夜，明天一早，动身回清水寨。”

计划定下，心里反而踏实了些。夜色渐深，篝火也渐渐微弱下去。阿虎吃了药，靠着石头沉沉睡去，鼾声粗重。墨先生盘膝坐在火边，闭目调息，气息悠长。

我却没有睡意。靠着另一块石头，仰头看着被树冠切割成碎片的夜空，星星很亮。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龟甲，冰凉的感觉让头脑格外清醒。从离开林家村到现在，不过短短数月，却仿佛过了几十年。认识了墨先生，到了清水寨，学了雷法，经历了这么多生死搏杀，现在又莫名其妙成了什么“关键”……

肩膀上的担子沉甸甸的。但奇怪的是，心里并没有太多害怕，反而有种……就该这么做的感觉。是因为雷尊的血脉在影响我吗？还是这一路走来，看到的、经历的，让我没法再置身事外？

掌心那道闪电疤痕微微发热。我抬起手，心念一动，一丝紫金色的电火花在指尖跳跃，乖巧得像只宠物。看着这缕雷光，想起雷鸣涧那毁灭与生机并存的景象，想起无字碑里感受到的、雷尊守护这片天地的决绝意志。

我轻轻握拳，雷光湮灭。

也许，这就是我的路吧。

夜深了，林子里传来不知名夜枭的叫声。我换下墨先生守夜，抱着青霄剑，坐在篝火旁，耳朵捕捉着黑暗中的每一丝声响，直到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。

新的一天，新的征程，就要开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