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劫 第20章 落星孤影

冰冷刺骨的地下河水裹挟着我，在无尽的黑暗中不知漂流了多久。意识在极度的疲惫与刺骨的寒意中时而清醒，时而模糊。唯有怀中无字天书持续散发的温凉气息，以及紧握在手的青霄剑传来的一丝微弱共鸣，提醒着我必须保持清醒，坚持下去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前方那一点微弱的光亮逐渐放大，最终化为一个刺眼的洞口。湍急的水流将我猛地推出洞口，刺目的阳光瞬间洒满全身，让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。

“哗啦——！”

我重重地摔落在一条水流相对平缓的河滩上，冰冷的河水浸透全身，却也冲淡了淤泥和血污。我趴在鹅卵石上，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、带着泥土和青草芬芳的新鲜空气，剧烈的咳嗽起来，吐出几口带着血腥味的河水。

阳光温暖地照在背上，驱散了地下河的阴寒。我挣扎着坐起身，环顾四周。这里是一条宽阔河谷的浅滩，河水清澈，两岸是茂密的灌木和高大的乔木，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青山。天空湛蓝，白云悠悠，与迷雾沼泽中那终年不散的灰白死寂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
我……逃出来了？这里就是落星坡？

我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疼痛和虚弱，检查了一下自身状况。伤势在生生造化丹和雷罡的滋养下，已无大碍，但连番恶战和亡命奔逃带来的精神与身体的双重透支，却非一时半刻能够恢复。此刻的我，衣衫褴褛，满身污秽，气息萎靡，与逃难的乞丐无异。

我踉跄着走到河边，掬起清澈的河水，大口喝下，又仔细清洗了脸和手上的污垢，冰冷的水让精神为之一振。随后，我找了一处隐蔽的树丛，盘膝坐下，全力运转《九霄引雷真诀》，吸收着天地间稀薄的元气，同时消化生生造化丹残余的药力，尽快恢复状态。

直到日落西山，夜幕降临，我才缓缓睁开眼。虽然距离全盛状态还差得远，但至少恢复了行动能力，体内雷罡也恢复了三四成。我取出干粮，就着河水默默吃下，思绪却飞向了远方。

根据青霄子的地图和册子，落星坡是南疆边缘的一个三不管地带，也是通往中原的一条重要通道。这里龙蛇混杂，有逃避仇家的亡命徒，有追逐利益的商队，也有隐居避世的高人。墨先生若脱险，是否会来这里？或者，这里是否有关于“葬魂谷”和“幽冥鬼域”的线索？

我必须去探听消息。但以我现在的状态和这副尊容，贸然进入人多眼杂的地方，无异于自投罗网。黑风寨和幽冥道的势力，未必没有渗透到此地。

我沉吟片刻，从怀中取出那本由清水寨大祭司赠送的、关于南疆传说和异兽的笔记，借着月光仔细翻阅。其中果然有关于“落星坡”的零星记载，提到此地每逢星陨之夜，坡顶会有奇异流光，故而得名，且坡地深处有一种能微弱干扰灵觉的奇特矿石，使得此地成为一些需要隐匿行踪之人的暂避之所。

“干扰灵觉？”我心中一动。这或许是个可以利用的特点。

我又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物品：清水寨的干粮和丹药所剩无几；青霄剑需小心隐藏，以免惹人注目；无字天书和《镇煞箓》玉简是重中之重，必须绝对保密；还有那枚“云客令”和几块碎银。

整理妥当后，我决定趁夜行动。我撕下较为干净的里衣布料，简单包扎了肋下已经结痂的伤口，又将破烂的外袍尽量整理，遮住面容，这才沿着河谷，向着有人烟灯火的方向小心摸去。

走了约莫半个时辰，前方出现了零星的火光。靠近一些，可以看到一个依山傍水、由简陋木屋和帐篷组成的聚集地。规模不大，只有几十户人家，外围用粗糙的木栅栏围着，入口处有两人值守，看起来颇为警惕。一些帐篷前挂着幌子，似乎是酒肆和客栈。

这里应该就是落星坡的聚居点了。

我没有直接进入，而是绕到聚集地侧后方的一处高地，潜伏下来，仔细观察。聚集地内人影绰绰，能听到隐约的喧哗声和酒碗碰撞声。守卫看似松散，但眼神锐利，不时扫视着黑暗中的动静。

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，我看到一队风尘仆仆、带着货物的马帮商队吵吵嚷嚷地进入了寨子，守卫并未过多盘问便放行了。看来，对于商旅，此地还是比较开放的。

又过了一会儿，一个穿着破烂、背着药篓的枯瘦老者，颤巍巍地走向寨门。守卫似乎认识他，随意检查了一下药篓便让他进去了。

我心中有了计较。伪装成落魄的采药人或者受伤的旅人，或许是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。

我悄悄退后，在河边再次整理了一下仪容，将青霄剑用布条紧紧缠好，藏在背后，又将脸色弄得更加憔悴一些，这才低着头，步履蹒跚地向着寨门走去。

“站住！什么人？”一名守卫横过长矛，拦住了我，语气不善。

我抬起头，露出疲惫而惶恐的神情，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：“这位大哥，行行好……俺是进山采药的，不小心摔下了山崖，好不容易才摸到这里，想讨碗水喝，找个地方歇歇脚……”说着，我还故意晃了晃身子，显得虚弱不堪。

另一名守卫凑过来，借着火光打量了我几眼，又看了看我空空如也的药篓和破烂的衣衫，皱了皱眉：“采药的？这年头兵荒马乱的，还敢一个人进山？看你这样子，也没啥油水……进去吧，别惹事！西头老孙头的破屋子好像空着，你自己去找地方窝着！”

“多谢大哥！多谢大哥！”我连连道谢，低着头，快步走进了寨子。

寨子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杂乱，道路泥泞，空气中混合着酒气、牲口味和汗臭味。一些敞开的帐篷里，粗豪的汉子们正在喝酒赌钱，喧闹不堪。也有几个看起来行踪诡秘的人，独自坐在角落，阴影遮住了面容。

我按照守卫的指点，找到西头那间摇摇欲坠的破木屋。木屋没有锁，推门进去，一股霉味扑面而来。里面只有一张破床和一地杂草，但至少能遮风避雨。

我关好门，靠在冰冷的土墙上，长长舒了一口气。第一步，总算混进来了。接下来，就是如何不动声色地打探消息了。墨先生，你到底在哪里？葬魂谷，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？

夜色渐深，落星坡的喧嚣渐渐平息，只剩下零星的犬吠和不知名虫豸的鸣叫。我躺在冰冷的草铺上，望着从屋顶破洞漏下的稀疏星光，心中充满了对未知前路的思索与一丝难以排遣的孤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