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劫 第8章 清水寨

一夜的亡命奔逃，耗尽了我最后一丝气力。当晨曦透过茂密的凤尾竹叶，洒下斑驳的光点时，我和阿幼朵终于支撑不住，瘫软在一处较为干燥的土坡下，再也动弹不得。

肺部火辣辣地疼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酸痛的肌肉。阿幼朵的情况更糟，她本就带伤，又经历了这一番惊吓和奔逃，此刻脸色惨白如纸，靠着一根粗壮的竹竿，紧闭双眼，胸口微弱地起伏着。

我强撑着坐起身，从腰间解下那个装着初雷殿雷池之水的水囊。幸好，之前为了救治墨先生，我装满了这蕴含生机的灵液。我小心地扶起阿幼朵，将水囊凑到她干裂的唇边。

清凉的、带着微弱电流感的液体滑入她的喉咙。阿幼朵的睫毛颤动了一下，缓缓睁开眼，眼中恢复了一丝神采。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，小口小口地啜饮着。

我也喝了几口，灵液入腹，一股温和的暖流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，疲惫感稍稍缓解，枯竭的雷罡之气也开始缓慢复苏。这雷池之水，果然是疗伤恢复的圣品。

“这里……是哪里？”阿幼朵的声音依旧虚弱，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。

我环顾四周，摇了摇头：“不清楚，只顾着逃，早已迷失了方向。但墨先生让我们向东，说或许能遇到清水寨的人。”

“清水寨……”阿幼朵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，“那是我们黑水寨的盟友，寨主白岩阿叔为人正直，大祭司婆婆也很仁慈。如果……如果能找到他们，我们就安全了。”

盟友？这无疑是个好消息。但在这茫茫林海中，如何找到他们？

休息了约莫半个时辰，感觉恢复了些许力气，我站起身，决定寻找出路。不能一直待在这里，黑风寨的追兵随时可能搜过来。

我让阿幼朵留在相对隐蔽的土坡后休息，自己则攀上一棵较高的凤尾竹，极目远眺。四周是望不到尽头的绿色海洋，山峦起伏，根本无从辨别清水寨的方位。

正当我一筹莫展之际，怀中的无字天书再次传来了微弱的温热感。这一次，温热感并非指向某个具体方向，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、仿佛与周围环境共鸣的波动。

我福至心灵，取出天书。只见空白的书页上，此刻竟隐隐浮现出一些极其淡薄、如同水纹般的线条，勾勒出附近山势的简易轮廓！而在某个方向上，有一个微小的光点在闪烁！

是天书在指引方向！它似乎能感应到附近相对平和、充满生机的聚集地？

我心中大喜，连忙记下光点指示的方位，滑下竹竿。

“有方向了！”我对阿幼朵说道，搀扶起她，“跟我走，天书在指引我们。”

阿幼朵看着我手中的无字天书，眼中露出敬畏之色，但没有多问，只是信任地点了点头。

我们沿着天书指引的方向，在密林中艰难前行。这条路并不好走，时常需要绕过深涧、穿过荆棘丛。我一手搀扶着阿幼朵，一手不时施展【涤尘印】驱散挡路的毒虫瘴气，或是用微弱的雷罡惊退一些窥伺的野兽。

一路上，阿幼朵断断续续地告诉我一些事情。原来，桑吉婆背叛黑水寨后，与黑风寨勾结，企图掌控整个千苗禁地周边的势力。她偷偷返回寨子想报信，却被黑风寨的巡逻队发现擒获，幸好被我们救下。

“林劫，谢谢你。”阿幼朵轻声说道，眼神真诚。

“是我们连累了你。”我摇摇头，心中对黑风寨和幽冥道的恨意又深了一层。

走了大半天，当天色再次渐暗时，我们终于听到前方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声，空气中那股令人不安的腥燥气息也淡了许多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新的水汽和淡淡的草药清香。

穿过最后一片竹林，眼前豁然开朗！

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蜿蜒而过，溪流两岸，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原始丛林，而是开垦出的一片片整齐的梯田，种植着各种奇异的谷物和草药。远处的山坡上，依山而建着许多吊脚竹楼，楼顶升起袅袅炊烟。竹楼之间，有身穿蓝黑色苗服、头戴银饰的男女在劳作，孩童在溪边嬉戏，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。

溪流入口处，立着一座高大的竹制寨门，门上悬挂着一块木匾，用苗文和汉字共同书写着三个大字——清水寨。

寨门两侧，有手持长矛、腰挎弯刀的苗人战士在守卫。他们看到我们这两个衣衫褴褛、满身狼狈的外来人，立刻警惕地围了上来。

“站住！你们是什么人？”为首一名身材精悍、脸上带着一道疤痕的苗人战士厉声喝道，长矛指向我们。

阿幼朵连忙上前一步，用苗语快速解释着。她提到了黑水寨，提到了自己的身份，也提到了被黑风寨追杀的经历。

那些守卫听到“黑水寨”和“黑风寨”，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。疤痕战士仔细打量了一下阿幼朵，似乎认出了她，态度缓和了一些，但目光落在我身上时，依旧充满审视。

“他是我的朋友，救了我的命！”阿幼朵急切地用汉语补充道。

就在这时，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，一位头发花白、面容慈祥、手持藤杖的老婆婆在一名中年苗人男子的陪同下走了过来。老婆婆身穿绣有繁复符文的长袍，气息沉静，眼神深邃，显然地位尊崇。

“阿幼朵？真的是你？”中年男子看到阿幼朵，惊讶道。他身材魁梧，面容刚毅，腰间挎着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弯刀，气势不凡，应该就是寨主白岩。

“白岩阿叔！婆婆！”阿幼朵看到来人，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，扑了过去。

白岩寨主扶住她，目光锐利地扫过我，然后看向那位老婆婆。老婆婆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，尤其是在我腰间那隐隐散发出雷罡气息的方向看了看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。

“先进寨再说。”老婆婆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，“阿虎，带他们去我的竹楼，准备伤药和吃食。”

“是，大祭司。”疤痕战士阿虎恭敬应道，然后对我们做了个请的手势。

我和阿幼朵跟着阿虎，在寨民们好奇和警惕的目光中，走进了清水寨。寨内干净整洁，竹楼错落有致，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清香和食物的香气，与外面危机四伏的丛林仿佛是两个世界。

来到寨子中央一座最大的竹楼，大祭司让我们坐下，有寨民端来了热腾腾的肉汤和清水。阿幼朵狼吞虎咽地吃起来，我虽然也饥肠辘辘，但还是保持着警惕，小口吃着，同时观察着周围。

大祭司让其他人都退下，竹楼里只剩下我、阿幼朵、白岩寨主和她四人。

“孩子，慢慢吃，别急。”大祭司慈祥地对阿幼朵说，然后目光转向我，语气平和，“年轻人，你身上的气息很特别。雷霆之力，却蕴含生机，与寻常雷修截然不同。你……来自中原？”

我放下碗，恭敬地行了一礼：“晚辈林劫，确从中原而来。因故与师父墨先生流落南疆，遭黑风寨与幽冥道追杀，幸得阿幼朵姑娘相助，才侥幸逃到此地。”

“墨先生？”白岩寨主眉头一挑，“可是那位‘青衫墨剑’墨先生？”

“正是家师。”我点头道。

白岩寨主和大祭司对视一眼，眼中都露出了然和凝重的神色。

“墨先生之名，我等早有耳闻，是位侠义之士。”大祭司缓缓道，“黑风寨与幽冥道勾结，祸乱南疆，我们清水寨亦深受其害。你们能逃脱至此，实属不易。只是……”她顿了顿，目光深邃地看着我，“你所背负的东西，恐怕比黑风寨的追杀，要沉重得多啊。”

我心里一凛，知道她可能看出了天书或《镇煞箓》的些许端倪。

“婆婆，墨先生为了掩护我们，独自断后，现在下落不明，生死未卜！求您派人打探一下消息！”阿幼朵急切地哀求道。

白岩寨主沉声道：“阿幼朵放心，我已经派人去查探了。黑风寨的人还在附近山林活动，墨先生修为高深，应该能脱身。眼下最重要的是你们的安危。”他看向我，“林劫，你们先在此安心养伤。清水寨虽不比从前，但护住客人周全的骨气还是有的。”

“多谢寨主，多谢大祭司！”我由衷地感谢道。经历了连番追杀，这片刻的安宁显得弥足珍贵。

大祭司点了点头，对阿幼朵说：“你先去休息，你的伤需要静养。”然后又对我说道：“林劫，你随我来，我有些话要单独问你。”

我心中一紧，知道真正的交谈现在才开始。我站起身，跟着大祭司走向竹楼的内室。这位看似慈祥的老人，眼神却仿佛能看透一切。她究竟知道多少关于天书和“天之痕”的事情？

新的谜团，或许将在这宁静的寨子中，被缓缓揭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