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败的窝棚门扉,仿佛一道无形的界限,将外界的喧嚣、震撼、嫉妒与探究短暂隔绝。门内,第十火的士卒们瘫倒在冰冷的地上,喘息声粗重如牛,极度的疲惫和后怕如同迟来的潮水,终于淹没了短暂的兴奋。手指抚摸着身上冰冷的蛮族皮甲,触感真实,却依旧带着几分如梦似幻的恍惚。
荣归?是的。震撼全军?无疑。
但在这死寂的休整中,一种更深的不安开始弥漫。火长冰冷的话语点醒了他们——泼天的功劳背后,是泼天的风险。校尉大人那深邃难测的目光,王麻子那毒蛇般的嫉恨,以及其他各火军官们复杂难言的眼神,都像是一根根无形的绳索,悄然缠绕上来,越收越紧。
然而,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,预期的雷霆审问或新一轮的刁难并未立刻降临。
翌日清晨,一名校尉亲兵来到了第十火的窝棚外,传达的命令却并非质询,而是——赏赐。
“校尉大人有令:第十火巡防遇敌,临阵果决,力战破敌,斩获颇丰,更俘获活口,探得重要军情,功绩卓着。特赏:粟米五石,肉干二十斤,盐五斤,伤药两瓶。另,擢升火长江辰,暂代队副一职,协理本队防务,望尔等再接再厉,莫负厚望!”
命令宣完,不仅第十火的士卒们愣住了,连闻讯赶来围观的其他各火士卒也都是一片哗然!
粟米肉干盐巴伤药!这都是实实在在的紧俏物资!尤其是对于第十火这种长期被克扣的“后娘养”的火来说,简直是雪中送炭!更骇人的是那“暂代队副”之职!虽然有个“暂代”,但那是实实在在的擢升!意味着江辰从此不再仅仅是一个管十人的火长,而是有了协助管理上百人队的权力和身份!
这可是黑山墩戍垒近年来少有的、如此快速和厚重的赏赐!
王麻子听到这个消息时,正在喝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,当场就把碗摔了个粉碎,脸色铁青得吓人,胸膛剧烈起伏,几乎要喷出血来!暂代队副?!那小杂种爬得比他当年还快!校尉这是怎么了?难道真的被那点军功和鬼话糊弄住了?!
而窝棚内,江辰平静地接令谢恩,脸上看不出丝毫欣喜,仿佛那赏赐和擢升只是寻常。他心中雪亮,这绝非简单的论功行赏,而是周卓更高明的驾驭之术——既示恩拉拢,稳住自己,又将自己捧得更高,放在更显眼的位置,同时那“暂代”二字,也留下了随时可以收回的后路。
但无论如何,物资是实实在在的。他立刻下令,将粟米肉干按需分配,优先保证伤者和体力最弱者的供给,盐巴和伤药则由他亲自掌管。有了这些补给,第十火的体能恢复和战斗力维系将得到极大改善。
更让江辰在意的是“协理本队防务”这个职权。这给了他名正言顺勘察整个戍垒防务、调动更多资源(哪怕只是理论上)的机会。
接下来的几日,风平浪静得有些诡异。周卓没有再召见江辰,仿佛那日的赏赐之后便对他失去了兴趣。王麻子也异常地沉寂下去,只是那阴冷的目光时不时掠过第十火的窝棚,令人不寒而栗。
江辰却不敢有丝毫松懈。他利用“暂代队副”的身份,以熟悉防务为名,更加频繁地在戍垒各处行走、观察。他登上了垒墙,仔细查看垛口、警铃、擂石滚木的布置;他巡查了库房,默默清点着库存的兵甲粮草;他甚至借口整饬军纪,观察了其他各火的操练情况和士卒状态。
这一切,都悄然落入了周卓的眼中。他站在望楼的阴影里,看着江辰一丝不苟、目光锐利地巡查着那些他再熟悉不过的防务细节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唯有手指在城墙砖上无意识地敲击着。
“他在看什么?想什么?”周卓心中疑云更甚。寻常军官得了赏赐和擢升,要么志得意满,要么忙于巩固权力,鲜少有人像江辰这般,仿佛无事发生,反而更专注于这些“琐事”。
数日后,周卓突然下令,举行一次小规模的夜间防袭演练,检验戍垒应对突发状况的能力。
演练过程乏善可陈。警报响起时,各火反应迟差不齐,有的慌乱不堪,有的慢吞吞集结,甚至发生了士卒在黑暗中撞在一起、互相斥骂的混乱场面。唯有第十火,在江辰短促有力的口令下,虽显仓促,却是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了披甲、持械、集结的过程,并按照指令迅速占据了指定防御位置,整个过程沉默而迅速,与其他各火的混乱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周卓站在暗处,默默地看着这一切,目光尤其在第十火那虽然破旧却异常齐整的队列上停留了许久。
演练结束后,周卓将几名队正和暂代队副的江辰召至队正营房。
他先是沉着脸,将各火在演练中的混乱和迟钝狠狠训斥了一番,骂得几个老牌队正抬不起头。王麻子(虽被革职,但仍以老资格身份列席)更是脸色难看,因为他的旧部表现最为差劲。
最后,周卓的目光落在了江辰身上,语气依旧严厉,但内容却截然不同:“唯有第十火,反应尚可,号令严明,可见平日操练并未懈怠。江队副,你暂代队副之职不久,便能将一火残兵整顿至此,倒是让本尉有些意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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