帝国朝堂上的风云变幻,预算案的争吵,海军衙门的疑云,如同北海汹涌的波涛,不断拍打着紫禁城的红墙。然而,在乾清宫东侧,一座相对僻静的宫殿——端本宫内,却进行着另一场无声却同样惊心动魄的战争。这场战争,关乎着帝国的未来,其核心,是年仅十二岁的皇长子,也是帝国默认的储君,江宸。
江辰处理完一日朝政,带着一身疲惫,踏着月色来到端本宫时,已是亥时三刻。宫院内寂静无声,只有巡夜太监提着的灯笼在廊下投下晃动的光影。他挥手制止了欲要通传的内侍,独自悄然走向书房。
书房内,灯火通明。小小的身影几乎被巨大的紫檀木书案淹没。江宸穿着杏黄色的常服,背对着门口,肩膀单薄,正伏案疾书。他的侧脸在灯下显得有些苍白,眼圈下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淡青阴影。书案上,左边堆着《尚书》、《春秋》等传统经籍,右边则摊开着《几何原本》、《基础物理》等新学教材,旁边还有一张未完成的大胤疆域地图作业。
江辰静静地站在门口,没有立刻进去。他看着儿子瘦弱的背影,心中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。那是他的长子,是他血脉的延续,也是他倾注了无数心血、寄予了超越泰山之重厚望的帝国继承人。
作为父亲,他何尝不心疼?别的王公子弟,这个年纪或许还在斗蟋蟀、放纸鸢,而江宸,从启蒙识字起,每日的日程便被严格规划到了刻钟。寅时即起,晨读经史;辰时习武,强健体魄;巳时学习新学算数、格物;午间小憩后,又是兵法策论、政务案例分析;晚间还要练习书法,阅读各地奏报摘要……周而复始,几无喘息之机。
江辰记得,有一次江宸感染风寒,高烧不退,迷迷糊糊中抓着他的手,小声啜泣:“父皇……儿臣……儿臣想睡一会儿,就一会儿……”那一刻,铁石心肠如他,也几乎要落下泪来。他轻轻拍着儿子的背,哼着连他自己都陌生的、不成调的摇篮曲,直到孩子沉沉睡去。但天未亮,他还是狠心让太医用了猛药,待烧稍退,便督促其继续完成因生病落下的功课。
“慈母多败儿,朕……不能心软。”他当时对自己说,更像是一种自我催眠。他是皇帝,他的儿子,未来要驾驭的是一个由他亲手加速改造、新旧势力交织、充满未知风险的庞大帝国。平庸,即是原罪;软弱,便是毁灭。他必须将江宸培养成一个兼具传统帝王心术、又能理解并引领科技潮流的“超人”。这份期望,沉重得几乎能压垮一个成年人,何况是一个孩子。
作为帝王,他更深知皇储教育牵动的政治神经。端本宫的师傅们,本身就是各方势力的缩影。负责经史的子矜老学士,是传统儒家文臣的代表,他看向新学教材时那难以掩饰的轻蔑,江辰心知肚明。而教授格物、算学的年轻博士,则是新兴技术官僚的翘楚,他们渴望未来的君主能成为他们最坚实的靠山。还有那位不苟言笑、教授兵法的退役老将军,代表着军方的期待。江宸的每一句回答,每一次策论,甚至一个眼神,都可能被这些师傅们解读、放大,传递到他们背后的势力耳中。
江辰甚至怀疑,皇子身边那些看似恭顺的内侍、宫女,又有多少是各方势力安插的眼线?他一方面要确保江宸接受最全面、有时甚至是互相矛盾的教育,以锻炼其思辨和平衡能力;另一方面,又必须如同最精密的过滤器,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信息的流入,避免儿子过早地被某一方势力完全影响。这种在培养与保护之间的走钢丝,其凶险程度,不亚于面对朝堂上的明枪暗箭。
他深吸一口气,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,迈步走了进去。
听到脚步声,江宸猛地回头,看到是父亲,眼中闪过一丝慌乱,连忙放下笔,起身行礼:“儿臣参见父皇。”动作标准,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
“平身。”江辰走到书案前,目光扫过摊开的作业。那是一篇策论,题目是《论新政与民生》。江宸的字迹工整,引经据典,也提到了铁路、工厂带来的变化,但观点略显稚嫩,四平八稳,看得出是在努力平衡传统“仁政”思想与新式“效率”观念。
“今日功课如何?”江辰拿起那篇策论,语气平淡。
“回父皇,经义已温习,《春秋》大义略有心得。格物课学习了杠杆原理,算学解了三道应用题。兵法推演……”江宸一一禀报,条理清晰,像个小小的官员在汇报工作。
江辰听着,心中那份愧疚与心疼再次泛起。这孩子,太过早熟,太过克制,少了些孩童应有的天真烂漫。他放下策论,指着地图作业上一条新规划的铁路线:“这条线路,为何要绕过此处的山区?虽节省了里程,但连接的人口腹地却少了。”
江宸显然思考过这个问题,立刻回答:“回父皇,绕过山区,工程难度大减,造价可降低三成,且能更快联通港口。儿臣以为,效率优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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