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华律》的编纂与军队的整编尚在艰难的推进之中,另一项关乎新朝统治能否真正落地生根的艰巨任务——向全国各州县派遣官员,接管地方政权,推行新政——也迫在眉睫地展开了。
紫禁城的政令堂皇而出,一队队身着新朝官服、怀揣印信与《新政纲要》、《华律(草案)》摘要的官员,在少量军队的护卫下,如同奔流的血液,从北京这个心脏向着帝国的四肢百骸涌去。他们带着新朝的权威,也带着皇帝陛下的殷切期望,更带着革除旧弊、开创盛世的雄心壮志。
然而,他们很快便发现,理想照进现实的道路,布满了荆棘和陷阱。北京城的改天换地,并不意味着天下的自然景从。在那些远离权力中心的广袤乡村和州府,旧时代的幽灵依旧强大,盘根错节的旧势力,为新政的推行筑起了一道道无形却坚固的藩篱。
第一道阻力:阳奉阴违的旧吏胥。
新官上任,最先接触的往往是衙门里那些世代相传、熟悉一切潜规则和账目往来的胥吏和师爷。他们表面上对新老爷毕恭毕敬,满口“遵命”、“照办”,背地里却完全是另一套。
“清丈田亩?”一个干瘦的老吏房接到新知县的命令,脸上堆满谄媚的笑,“老爷放心,小的这就去取鱼鳞册(土地登记册)……只是……”他话锋一转,面露难色,“老爷您有所不知,本县地况复杂,许多山地、滩涂界限模糊,且历年战乱,册籍多有损毁遗失,恐需时日细细核对厘清……”
他嘴上说着核对,实则打定主意磨洋工,或者拿出一些早已过时、混乱不堪的旧册籍来糊弄。因为他们深知,清丈田亩,触动的是本地豪强和他们这些胥吏通过隐瞒田产所带来的巨大利益。
推行新税制?“摊丁入亩?妙啊!陛下圣明!”户房的书吏同样满口称赞,随即就开始倒苦水,“只是……如今人丁册混乱,各家人口增减难以核实,若骤然施行,恐生不公,激起民怨……是否容小的们先重新造册,徐徐图之?”
总之,任何触及核心利益的改革,到了这些“地头蛇”手里,总能找到一千个“需要从长计议”的理由,用拖延、隐瞒、歪曲甚至伪造数据的方式,软绵绵地将其化解于无形。新官往往人生地不熟,公务千头万绪,若离了这些胥吏,几乎寸步难行,极易被架空。
第二道阻力:豪强士绅的联合抵制。
地方豪强士绅,是旧秩序最坚实的维护者和受益者。他们掌控着大量的土地、财富,往往族中有人在朝为官(即使现在可能已失势),在地方上拥有极高的威望和号召力。新政的诸多条款,如清丈田亩、抑制兼并、甚至兴办新式学堂(可能动摇他们对知识的垄断),无一不在刨他们的根基。
他们不会像胥吏那样阳奉阴违,而是采取更“高明”的抵制。
有的摆下“鸿门宴”,对新任官员软硬兼施,许以重利,试图将其拉拢腐蚀。“大人初来乍到,何必如此急切?这些泥腿子懂什么?只要大人行个方便,本乡士绅必感念大人恩德,日后定有厚报……”
有的则发动舆论攻势,勾结当地文人,散布流言,诋毁新政。“什么摊丁入亩?分明是巧立名目,加税于民!”“兴工商?那是与民争利,败坏风气!”“新学堂?读那些杂书,是想让孩子不认祖宗吗?”
更阴险的,则暗中煽动不明真相的百姓闹事。当新官派人清丈土地时,突然就有一群“义愤填膺”的农民跑来哭诉,说官府要夺他们的“命根子”,甚至发生小规模的冲突,让新政工作无法进行。
第三道阻力:迷茫而恐惧的普通百姓。
对于绝大多数底层百姓而言,“皇帝”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概念。谁当皇帝,他们并不真正关心,他们只关心今年的收成,衙门的税赋,地主的租子。新朝?新政?听起来很美,但谁知道是不是换汤不换药,甚至变本加厉?
他们被豪强煽动,并非完全出于愚昧,更多的是源于对未知的恐惧和对旧有生活模式的惯性依赖。他们害怕清丈田亩后,隐藏的土地被查出,要缴纳更多的税;他们害怕新学堂会像以前的徭役一样,强征他们的孩子;他们甚至害怕那些新奇的火器和新式军队。
因此,他们对新政大多持观望、怀疑,甚至抵触的态度。官府来人,他们闭门不出;询问情况,他们噤若寒蝉。这使得新派官员难以了解真实民情,推行政策更是难上加难。
冲突,在各地不断上演。
在山东某县,一位年轻气盛的新任知县,试图强力推行清丈田亩,触怒了当地最大的豪强。结果,他派出的丈量队伍屡遭骚扰,账册夜间莫名被焚毁。不久后,该知县竟在深夜回衙途中,被一群“蒙面匪徒”袭击,打成重伤,虽然性命无忧,但清丈工作彻底停滞。
在江南某府,新任知府欲兴办官督商办的纺织工坊,推广新式织机,却遭到当地传统手工织户的集体抗议,他们担心机器会夺走他们的生计。豪绅在背后推波助澜,最终酿成砸毁机器、冲击衙门的骚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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