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的十二个时辰,如同缓慢流淌的熔岩,灼烧着京城内每一个人的神经。紫禁城内,争吵、哭泣、绝望的死寂交替上演。宫墙之外,饥饿、恐惧和无声的怨恨在不断累积发酵。
江辰的最后通牒,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,高悬于所有人的头顶。它没有带来妥协,反而加速了内部的分裂和崩溃。
子时,皇城东南角,正阳门戍所。
几个守城的低级军官和一群面黄肌瘦的士兵围着一盏昏暗的油灯,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烧酒和绝望的味道。
“妈的……老子受不了了!”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队正猛地将手中的粗瓷碗摔在地上,碎片四溅,“当官的躲在皇城里吃香喝辣,让咱们在这挨饿受冻等死!外面黑水军的炮口指着,里面连顿饱饭都没有!这仗还打个屁!”
“王哥,小声点!”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士兵紧张地看了看外面,“让巡营的听见……”
“听见怎么了?砍头不过碗大个疤!”王队正眼睛赤红,压低声音却更加激动,“老子当兵吃粮,是为了保卫京城,不是给那帮老爷们当陪葬的!你们看看弟兄们,都饿成什么样子了?手里的刀还提得动吗?”
油灯的光芒映照着一张张麻木而菜色的脸。许多人下意识地摸了摸干瘪的肚子。配给的口粮早已减半,而且多是掺了沙子的陈米,根本吃不饱。
“可是……开城投降……那是杀头的罪过啊……”另一个老成些的士兵嗫嚅道。
“杀头?不开城,等黑水军打进来,咱们照样是死!还要连累家里的爹娘婆姨!”王队正猛地抓住老兵的衣襟,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,“老李,你忘了昨天南城为什么骚乱?就是饿的!再守下去,不用黑水军打,城里自己人就先反了!”
他环视着周围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,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:“江辰说了,只追究首恶,投降者不杀!开了城门,咱们还能有条活路,家里的老小也能有条活路!继续给里面那帮老爷卖命,只有死路一条!你们说,干不干?!”
沉默。死一般的沉默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城外隐约传来的刁斗声。
终于,那个被叫做老李的老兵重重叹了口气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然:“王哥……你说得对。这朝廷,不值得咱们卖命了。我……我跟你干!”
“我也干!”
“算我一个!”
“妈的,拼了!”
求生的**最终压过了对军法和皇权的恐惧。一股危险的暗流,在这漆黑的午夜,于绝望的士兵中悄然汇聚成型。
几乎同一时间,紫禁城,乾清宫偏殿。
一小群身着朱紫官袍的重臣,正围绕着几乎瘫软在龙椅上的年轻皇帝,进行着最后也是最激烈的争吵。
“陛下!不能再犹豫了!江逆的条件虽然苛刻,但至少能保全宗庙,保全皇室血脉,保全这满城百姓啊!若真顽抗到底,炮火一响,玉石俱焚,陛下您……您将成千古罪人啊!”礼亲王老泪纵横,跪在地上苦苦哀求。
“放屁!”一名身着戎装的老勋贵须发戟张,厉声反驳,“陛下!万万不可!祖宗基业,岂能拱手让人?逊位之事,奇耻大辱!我等世受国恩,正当以身殉国,岂能向反贼屈膝?京城城高池深,粮草尚可支撑,只要军民一心,未必不能等到四方勤王之师!”
“勤王之师?在哪?南方自顾不暇,北方蛮族入侵,哪还有勤王之师?!”一位文官尖声反驳,“城内军民一心?现在城里是什么样子,侯爷您难道看不见吗?人心早就散了!”
“就算战至一兵一卒,也要维护皇家尊严!”
“那是让全城人陪葬!”
“贪生怕死!”
“迂腐误国!”
争吵声几乎要掀翻殿顶。皇帝朱允昭双手捂着耳朵,脸色惨白如纸,身体剧烈地颤抖着。一边是退位亡国的奇耻大辱,一边是负隅顽抗的彻底毁灭,无论哪种选择,都让他感到无比的恐惧和痛苦。他就像一个被架在火上烤的傀儡,精神已处于崩溃的边缘。
“别吵了……都别吵了……让朕静静……让朕静静……”他发出微弱如呻吟般的声音,却被淹没在臣子们激烈的争吵中。
寅时三刻,正阳门。
王队正和他联系好的几十名核心弟兄,如同幽灵般悄然行动起来。他们先是假借巡夜,悄无声息地控制了几处关键哨位和通往瓮城的阶梯。动作干净利落,显示出老兵特有的狠辣和效率。
“谁?!”一名忠于职守的哨兵发现了异常,刚发出喝问,就被从背后捂嘴抹了脖子,身体软软地倒下。
血腥味在寒冷的夜风中弥漫开来,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。
“动作快!”王队正低吼,心脏狂跳,手心全是汗,但眼神却异常坚定。开弓没有回头箭!
他们迅速解决了瓮城内的少量抵抗,控制了绞盘。巨大的城门闸锁被缓缓松开。
与此同时,另一伙人冲向门洞,奋力去搬动那粗重无比的门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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