营指挥使的印信冰冷而沉重,安静地躺在枕边,象征着权力,更意味着如山般的责任。江辰的身体依旧被剧痛缠绕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未愈的伤口,但他的大脑却无法停止运转。那场惨败的景象,那尊最终炸裂的“震天炮”,如同梦魇,更如同最严厉的导师,时刻鞭策着他。
不能重蹈覆辙。绝不能。
“震天炮”的应急之法,证明了火炮概念的可行性,也将其致命的缺陷暴露无遗——结构脆弱、材料低劣、风险极高。它是一次成功的赌博,但战争不能永远依靠赌博。
必须造出更安全、更可靠、真正能用于战阵的火炮!
吸取的教训是血淋淋的。多层铁箍加固看似取巧,实则受力复杂,隐患无穷。生铁或劣质熟铁脆性大,难以承受火药爆炸的反复冲击。铸造工艺的粗糙更是原罪。
改良的方向,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清晰。
“张崮。” “大人!”张崮立刻凑近,他现在几乎是江辰的手和脚。 “去请周师傅,还有,把关内最好的铜匠也找来。悄悄的。”江辰声音低沉。
周师傅和一位姓钱的老铜匠很快被引来,两人脸上都带着敬畏和些许不安。这位新晋的营指挥使醒来后就没消停过,这次不知又要弄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。
江辰没有寒暄,直接切入主题,用炭笔在木板上画出简单的草图:“‘震天炮’的路子走不通了。我们要造新的炮。不用铁箍,要整体铸造。材料……”他看向钱铜匠,“用铜。”
“铜?”钱铜匠吃了一惊,“指挥使大人,铜料金贵,而且偏软,不如铁坚牢啊……”
“要的就是它的‘软’!”江辰眼中闪着光,“铜韧性远胜于铁,不易脆裂!爆炸时,铜炮身更可能膨胀而非炸碎!而且铜铸流动性好,更容易铸出形状复杂、内壁光滑的炮管!散热也快!”
他接着指向草图:“结构也要改。炮壁要加厚,尤其是药室部位,要呈瓮形,最厚实。炮身外部加上这几道加强箍环,一体铸出,不是后期捆绑。炮耳位置要重新计算,便于架设和调整射角……”
周师傅听得目瞪口呆,他打了一辈子铁,从未想过这些。钱铜匠则若有所思,似乎在琢磨铜水浇铸如此大件的可行性。
“难点在于……”江辰语气凝重起来,“如何铸出中空且内壁光滑的炮管?如何确保壁厚均匀?如何避免砂眼和气孔?”
这正是核心的技术壁垒。整体铸造一门中空的长管,在这个时代,是极高的工艺挑战。
三人陷入了沉默。周师傅是锻打高手,对铸造涉猎不深。钱铜匠主要铸造些钟、铃、佛像,从未铸过这等军国凶器。
“或许……可用泥范失蜡法?”钱铜匠迟疑道,“塑一泥芯,外包蜡模,刻出箍环炮耳等细节,再覆以外范,加热化去蜡模,得中空型腔,再浇入铜水……只是如此大件,泥芯固定、铜水灌注、排气皆是难题,极易失败……”
“那就试!”江辰斩钉截铁,“一次不行就十次!百次!需要什么材料,我想办法!需要多少人手,我给你调派!但必须尽快弄出来!我们要造的,不是‘震天炮’那样的自杀家伙,而是真正能让我军弟兄减少伤亡、克敌制胜的‘霹雳炮’!”
他给新炮起了名字,寄托着雷霆一击、荡涤妖氛的期望。
“霹雳炮……”周师傅和钱铜匠喃喃自语,眼中渐渐也燃起一丝工匠特有的、挑战难题的光芒。
说干就干。在江辰的全力支持下,一个更加隐秘的工匠作坊在营地角落建立起来。所需的铜料成了第一大难题。江辰动用了刚刚到手的赏银,又通过赵副将的关系,以“修缮关隘法器、铸造铜钉”等名义,从关内商户和周边城镇高价收购铜钱、铜器,甚至偷偷熔掉了两尊无人问津的破旧小铜佛。
孙昊的目光果然被吸引了过来。他手下的人发现营地在大量收集铜料,立刻报了上去。 “铜?”孙昊眯起眼,嘴角泛起冷笑,“看来咱们的江指挥使,是铁了心要一条道走到黑了。铸炮?哼,只怕是有命造,没命用!去,想办法探清楚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,尤其是那铸炮的法子……”
新的技术攻关在暗流涌动中展开。过程比想象中更加艰难。
第一次尝试,泥芯在浇铸时偏移,铸出的炮管一边厚一边薄,彻底报废。 第二次,铜水温度不足,未能充满型腔便冷却,形成大块缺陷。 第三次,排气不畅,炮身内部充满了气孔,如同蜂窝。 每一次失败,都意味着珍贵的铜料化为乌有,也消耗着工匠们本就不多的信心。
江辰心急如焚,却强迫自己冷静。他让张崮将自己的躺椅抬到作坊附近,忍着伤痛,全程观看铸造过程,结合自己有限的材料学知识,提出建议:调整泥范配方增加强度、改进烘范工艺、设计更合理的浇铸口和排气孔……
资金快速消耗,失败品堆积如山。流言蜚语再次悄然兴起。 “听说那位江大人又瞎折腾,熔了好多铜钱,全打了水漂……” “真是败家子!那些铜够打多少箭镞了?” “嘘……小声点,人家现在是指挥使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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