校场合练的惊艳表现,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,激起的涟漪远远超出了第一百人队本身,甚至超出了校尉所在的这个营盘。
边军体系庞大而层级分明,一座营盘的风吹草动,尤其是涉及“兵事”这等核心要务,总会通过各种渠道,或快或慢地向上传递。
合练后的第三天,一骑快马顶着凛冽的寒风,冲入了位于后方数十里外、防御更为森严的边军主力大营。骑手背着的信筒里,装着校尉呈送给更高层级将军的例行军务简报。在这份简报中,校尉用比往常更多的笔墨,客观描述了合练情况,并特别提到了第一百人队“阵伍严整,号令森然,进退有度,迥异侪辈”,虽未直接为江辰请功,但赞誉与重视之情,已跃然纸上。
这份简报,依照流程,首先呈送给了负责日常军务的副将。副将浏览时,目光在描述第一百人队的段落稍作停留,眉毛微挑,想起了些什么。他提笔在简报旁空白处批注:“此队队正,似为前番黑山墩、野马原立功之江辰?可留意。”随即,这份带着副将批注的简报,被送往中军大帐,呈递至这座大营的最高统帅——镇北将军,卢怀远将军的案头。
卢怀远将军,年约五旬,面容清癯,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,仿佛能洞穿人心。他出身将门,并非全靠祖荫,而是实打实在北境与蛮族的血战中一步步擢升上来的,军功赫赫,在边军中威望素着。他治军虽不如江辰那般条规细密到骇人,但同样以严谨、沉稳着称,尤其看重部队的实战能力和将领的带兵之能。
此刻,他正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军务。边境看似平静,实则暗流涌动。蛮族虽经上次挫败,但据“夜不收”拼死送回的情报,那位新继位的年轻可汗雄才大略,正大力整合各部,其兵锋再次南指,只是时间问题。朝廷的粮饷总是慢半拍,且时有克扣,军中械甲修补、冬衣储备、粮秣周转……千头万绪,无一不耗费着他的心神。
他拿起校尉送来的简报,快速浏览。当看到副将的批注和关于第一百人队的描述时,他翻阅的动作停了下来。
“江辰……”卢将军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,这个名字他有印象。黑山墩孤军血战预警,野马原奇袭蛮族后勤,以寡击众,缴获颇丰。这两份战功报上来时,都曾让他颔首。尤其是野马原之战,战术刁钻,胆大心细,以一支偏师搅动局势,是个可造之材。他还记得当时自己批了“擢升队正,以观后效”的话。
只是边军之中,勇将不少,一时侥幸立功者亦不乏其人,他日复一日忙于军务,并未对此投入过多关注。
但这次校尉简报里的用词,“阵伍严整,号令森然,迥异侪辈”?这评价可就不同了。勇将易得,强兵难求。一支能在日常操演中展现出如此素养的部队,其战斗力绝非寻常。
“短短时日,能将一队补充了大量降兵和新卒的队伍,操练至此等地步?”卢将军低声自语,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,“是校尉夸大其词,还是此子确有非凡之能?”
他沉吟片刻,扬声唤道:“来人。”
帐外亲兵应声而入。
“传令,命斥候营都尉赵莽,即刻来见我。”
“是!”
不多时,一名身材魁梧、面带风霜之色、眼神如鹰隼般的军官大步进入帐内,抱拳行礼:“将军,赵莽奉命前来!”此人便是卢将军麾下最得力的耳目,斥候营都尉赵莽,负责所有侦察、谍报事宜,其人心细如发,对边境乃至军中的情况了如指掌。
“赵莽,你对左前营第一百人队队正江辰,了解多少?”卢将军开门见山,将那份简报推了过去。
赵莽接过,快速看完,脸上露出一丝了然之色:“回将军,此人,末将确实留意过。”
“哦?细细说来。”
“江辰,原为左前营一普通小卒,约半年前于一次巡逻遭遇战中表现异常悍勇,后似开窍般,屡有奇谋。黑山墩、野马原之功,已报与将军知晓。此人确有非凡之处,不仅个人勇武,更擅练兵、制器。”赵莽显然做足了功课,汇报条理清晰,“据报,他改良了军中火药,威力大增,曾于黑山墩以此阻敌。其所部装备之弩箭、盔甲,乃至士卒所携之干粮,皆与别部不同,更为精良。尤其是军纪……”
赵莽顿了顿,脸上露出一丝复杂之色:“其颁布所谓‘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’,条款极其严苛,动辄斩首,但赏赐亦极为丰厚。初时军中怨言不小,但其执法如山,甚至重责了有功老兵,如今其部令行禁止,如臂使指,战力飙升极快。左前营校尉对其颇为倚重。”
“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?”卢将军眼中精光更盛,“改良火药?自制军械?还有这等事……”
边军虽大,但各项军需皆有定制,一个底层队正,竟能自行改良火药、打造军械?这背后意味着什么?是惊人的才华,还是……不安分的野心?
卢将军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,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。赵莽垂手而立,他知道将军正在权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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