守村人地府转正记 第32章 哎！这该死的执念

市第三人民医院住院部七楼，特有的肃穆与消毒水气味混合在一起，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。704病房的门虚掩着，透出里面仪器规律而冰冷的“嘀…嘀…”声，像生命倒计时的节拍器。

董福喜深吸一口气，指尖触及眉心微热的红印。就在刚才，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气息如同微风拂过，他清晰地“感觉”到白无常那独特的、如同月华凝结般的意志降临。紧接着，一段“合理”的记忆如同种子般植入他的脑海：他是邵一伟所在中学新来的、负责特殊学生心理关怀的实习老师，姓董。

而病房内，那位面容憔悴、眼窝深陷的邵妈妈，在恍惚间也“回忆”起了这位年轻的董老师曾在家访时给予过一伟不少鼓励和支持。

“是董老师吗？快…快请进！”

邵妈妈看到门口的福喜，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，红肿的眼睛里勉强挤出一丝光亮，声音沙哑得厉害。

病房里光线柔和，却掩盖不住生命垂危的压抑。病床上，一个瘦弱的少年静静地躺着，脸色苍白如纸，与雪白的床单几乎融为一体。他的鼻子里插着氧气管，胸口贴着监测电极片，各种颜色的管线连接着旁边闪烁跳动的仪器。他的双眼紧闭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，胸膛随着呼吸机的工作微弱起伏，整个人仿佛一尊易碎的琉璃人偶，只有仪器上跳动的数字证明他还在生死线上挣扎。

最刺眼的是，被子下，他双腿的位置异常平坦，甚至有些塌陷。

福喜的心猛地一沉，这与轮椅少年魂体那模糊扭曲的双腿影像瞬间重叠。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，走到床边，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在阴阳两界都承受着巨大痛苦的少年。

“邵妈妈，一伟他…还是老样子？”福喜的声音放得很轻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，符合他“心理关怀老师”的身份。

邵妈妈抹了把眼泪，重重地叹了口气，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助：“是啊，董老师…一点反应都没有。医生说…说是深度昏迷，脑电波活动微弱…能不能醒…全靠…靠奇迹了…”

她哽咽着，说不下去，只是紧紧攥着儿子冰凉的手。

“一伟这孩子…太苦了…”

“邵妈妈，能说说一伟同学腿的事情么？”

邵妈妈调整了一下呼吸，开始讲述，更像是压抑太久后的倾诉，“您也知道，几年前那场车祸…他爸…当场就没了…一伟命大，捡回一条命，可这腿…”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，摇了摇头，“医生说，损伤太严重，这辈子…都站不起来了。”

“可这孩子，他…他比我们大人还坚强！”邵妈妈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骄傲的心疼，“刚知道结果那会儿，他不哭不闹，就咬着牙，一声不吭。后来复健疼得浑身是汗，也没掉一滴眼泪。我们都以为他…他接受了。他把所有精力都扑在学习上，以前调皮捣蛋坐不住，现在能一动不动在书桌前坐一天！这次中考，全市第三！好几所重点高中都抢着要他，学费全免，还有奖学金…多好的事啊…”

她的声音再次哽咽，充满了巨大的落差和不解，“可…可为什么…为什么偏偏这时候…”

福喜静静地听着，目光落在邵一伟床头柜上。那里除了水杯和药瓶，赫然堆放着几本与病房环境格格不入的书籍：《周易入门》、《奇门遁甲探秘》、《民间招魂术考》、《风水与人体磁场》…书页翻卷，显然被主人反复摩挲阅读过。

邵妈妈看到福喜看着这些书，无奈地说道：“知道一伟喜欢这些，我没事的时候给他读读，医生说这样能刺激他，也许能出现奇迹。”

福喜点头，想着这些书名，像一把把钥匙，瞬间打开了福喜（和飘在病房角落的董盛顺）的思路！

... ...

黑暗。无边无际的黑暗。冰冷的金属挤压着身体，刺鼻的汽油味混合着血腥味。爸爸…爸爸在哪里？怎么没声音了？腿…我的腿呢？为什么感觉不到它们了？像两截不属于自己的木头…

刺眼的白光。消毒水的味道。一张张模糊而焦虑的脸。爷爷、奶奶、爸爸、妈妈…他们说什么？“脊髓…”“高位…”“再也站不起来了…” 这些词语像冰冷的针，一根根扎进耳朵里，扎进脑子里。

站不起来了？像废人一样？永远坐在轮椅上？看着别人奔跑、跳跃、踢球？不！不可能！一定是哪里搞错了！医生在骗人！对！一定是！

邵一伟死死咬住下唇，直到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。他不哭。不能哭。哭了，就代表承认了。承认自己是个废物。承认爸爸用命换回来的，是一个只能拖累家人的残废。

他把自己封闭起来。像一个坚硬的壳。壳的外面，是堆成山的课本、试卷、练习题。他疯狂地学，用尽所有力气去学。只有沉浸在那些逻辑严密的公式、浩瀚的历史长河、精妙的语言结构里时，他才能暂时忘记身体下方那片死寂的空洞，忘记那种灵魂被硬生生撕裂一部分的剧痛。成绩，成了他唯一能证明自己“还有用”的勋章。全市第三的光环，像一层脆弱的金箔，勉强包裹着内里千疮百孔的自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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