圣伊格尔历941年,11月20日。
战争已经结束了。
初雪,毫无征兆地降临了。
细碎的、冰冷的雪花,像是被神明打翻的盐罐,从灰蒙蒙的天空中簌簌落下,悄无声息地为广袤的喀麻草原披上了一层薄薄的、圣洁的白纱。
寒风卷着雪沫,吹过高耸的护民官之墙,发出呜咽般的声响。
莫德雷德站在墙头,将领主大氅的领口拉得更紧了一些。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中,让他那因连续处理繁琐后勤而有些昏沉的头脑,清醒了不少。
战争,暂时结束了。
那场惨烈的、赌上一切的决战落下了帷幕。
亡风大巫古日格的身死,让整个喀麻联军的指挥体系彻底崩溃,巴图的阵亡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如今,随着冬季的到来,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将不得不为了生存而奔波,再也无法组织起成规模的进攻。
这意味着,莫德雷德赢得了最宝贵的、长达小半个月的喘息之机。
他可以从容地巩固战果,消化这片新征服的土地,将繁星的旗帜,真正地、牢固地插在这片属于吉库巴部的草场之上。
“埃米尔,风大,该回去了。”
库玛米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,泥芙洛为这位身经百战的头马,接上了假肢。
但这依旧没能改变他在战场上残疾的事实。
“嗯。”
莫德雷德点了点头,目光却没有离开远处那片苍茫的雪原。
他知道,军事上的胜利,只是第一步。
接下来,才是更考验耐心的、真正的“战争”。
那场由他亲手点燃的、声势浩大的战争动员,不仅让繁星领的实力暴露无遗,也彻底摧毁了吉库巴部以及周边那些小部落原有的社会结构。
他们的埃米尔战死,他们的战士溃散,他们的营地被焚毁。
如今,在这片被冰雪覆盖的草原上,游荡着成千上万走投无路的牧民。他们失去了领袖,失去了家园,失去了过冬的储备。
伟大苏丹的荣光,照不亮他们饥饿的肚皮。
部落的古老传统,也无法为他们抵御刺骨的寒风。
当饥饿与寒冷成为比刀剑更致命的敌人时,他们会去哪里?
莫德雷德的嘴角,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。
“我的头马。”
他说道:
“传我命令,在墙外搭建临时的粥棚,每天两次,向所有靠近城墙的喀麻人,施舍热汤和黑面包。”
库玛米点了点头,他是个聪明人,他想到了莫德雷德想做的事情:
“大人,您是想……”
“马背上的民族,可是天生的游骑兵。”
莫德雷德转过身,向城墙下走去,风雪将他的背影衬托得有些萧索,但他的声音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。
“我只是觉得,繁星的粮仓里,陈年的麦子太多了,需要消耗一下。”
“而且,冬天这么冷,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冻死在自己家门口,对吧?”
………
……
…
正如莫德雷德所预料的那样。
第一场雪后的第三天,护民官之墙外,出现了第一批喀麻人的身影。
那是一个小小的部落残余,大约只有百来人,为首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。
他们衣衫褴褛,面黄肌瘦,牵着几只同样瘦骨嶙峋的马,在距离城墙很远的地方徘徊着,眼神中充满了畏惧、迷茫与挣扎。
他们看到了城墙外那几个冒着热气的粥棚,闻到了那股并不算诱人、却足以勾起腹中所有馋虫的麦香味。
但他们不敢靠近。
在他们的认知里,眼前的这座高墙,和墙后的那个繁星领主,是毁灭了他们家园的恶魔。
“长老……我们……我们真的要去求他们吗?”
一个年轻的牧人颤声问道,他的怀里,还抱着一个因为寒冷和饥饿而不断哭泣的婴儿。
白发长老看着远处那座巍峨的城墙,又看了看身边族人那一张张绝望的脸,浑浊的老眼中流下两行热泪。
他知道,如果再找不到食物,不用等到寒冬最深的时候,他们这些人,就会全部饿死、冻死在这片草原上。
“苏丹抛弃了我们,安黛因在召唤我们……”
长老用他那嘶哑的、如同被风沙磨损过的声音,悲哀地说道:
“现在,能救我们的,只有那个打败了我们的敌人。”
他拄着木杖,迈开了蹒跚的、却无比坚定的步伐,第一个,朝着那代表着未知命运的粥棚,缓缓走去。
他的身后,是沉默的、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族人。
当第一批喀麻人颤颤巍巍地从繁星士兵手中接过那碗滚烫的、足以暖透五脏六腑的麦粥时,这个消息,像一阵风,迅速传遍了整个被冰雪笼罩的草原。
越来越多的、走投无路的部落残余,开始向护民官之墙聚集。
他们放下了武器,放下了作为草原人的骄傲,只为了换取一口能活下去的热食。
城墙外,渐渐形成了一个规模庞大的、由无数破旧帐篷组成的临时难民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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