徒二人采了一上午的药草,玉盒已装得满满当当。凛冽的寒风似乎也耗尽了力气,变得柔和了些许。
他们寻到一处背风的山坳,那里有一棵巨大的古松,虬劲的枝干如伞盖般撑开,竟在树下圈出一片干燥的空地,积雪只薄薄地覆盖在边缘。
“就在这里歇歇吧,吃点东西。”慕容诺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,但更多的是完成任务的满足。她解下厚重的雪狐裘斗篷,小心地铺在裸露的、带着松针清香的树根上,又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秦夜鸩坐下。
秦夜鸩依言坐下,动作依旧带着那份刻意的分寸感,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。他从随身的储物袋里取出用厚布包裹的食盒,里面是山下小镇买来的、尚有余温的肉包子和两碗用暖玉碗盛着的热汤。食物的香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散开来,带着人间烟火的暖意。
慕容诺婧捧起暖玉碗,小口啜饮着热汤,驱散着四肢百骸的寒意。她低头看着碗里袅袅升起的热气,吃着吃着,嘴角忽然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,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。
这笑声在寂静的雪后山林里格外清晰,带着纯粹的、回忆的愉悦。
秦夜鸩握着包子的手微微一顿,抬眼看向她。阳光透过稀疏的松枝缝隙,在她白皙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那笑容干净得如同初融的雪水,驱散了他眉宇间习惯性的冷峻,也让心底那份刻意维持的疏离感,出现了一丝微小的裂痕。
“夜鸩,”慕容诺婧抬起头,杏眼里漾着光,像是想起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,“你还记得吗?我们第一次在外面吃饭的时候。” 她特意加重了“在外面”三个字。
秦夜鸩喉结滚动了一下,低沉地应道:“嗯。” 他当然记得。那是他拜入她门下三年后的事情,也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离开宗门膳堂的饭食。
“那时候我才十二岁,”慕容诺婧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轻快,仿佛时光倒流,“你十三岁,来长安宗有三年,整天板着个小脸,比现在还闷。”她笑着瞥了他一眼,带着点促狭。
秦夜鸩没有反驳,只是默默听着,目光落在她因回忆而生动起来的眉眼上。长安宗就是她的家,她从小在这里长大,由族中长辈亲自教导修行,对于山下的世界,她熟悉又新奇。
她可以经常下山玩耍,但和一个“徒弟”单独在外面吃饭,却是破天荒头一遭。那次,是掌门,也就是她的父亲,特意嘱咐她带新收的徒弟秦夜鸩下山置办些东西,顺便“体验”一下。
“那天也是冬天,不过没下雪,就是特别冷。”慕容诺婧回忆着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暖玉碗壁,“爹让我带你下山买过冬的厚衣服,还有几味药铺里才有的辅药。事情办完都快晌午了,我肚子饿得咕咕叫,就拉着你进了镇上那家最有名的‘客来香’。”
她的眼睛亮晶晶的:“那是我第一次带‘徒弟’吃饭!感觉……嗯,特别新鲜,又有点紧张,生怕照顾不周,丢了师父的脸面。”她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,“我记得我点了一大桌子菜,都是我觉得最好吃的!酱牛肉、八宝鸭、清蒸鲈鱼、还有热腾腾的什锦暖锅……”
秦夜鸩的思绪也被拉回了那个喧闹温暖的酒楼。他记得自己被安排坐在那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“师父”对面,看着她努力摆出大人的沉稳模样点菜,手指却紧张地绞着衣角。
满桌的菜肴香气扑鼻,对于刚入宗门不久、习惯了粗茶淡饭的他来说,简直如同盛宴。但他当时只觉得局促不安,周围食客的目光,还有对面女孩那过分明亮和期待的眼神,都让他无所适从。
“结果你呀,”慕容诺婧拖长了语调,带着点嗔怪的笑意,“就那么直挺挺地坐着,筷子都不动一下!我问你‘夜鸩,这个好吃,你尝尝?’你就只会硬邦邦地说‘是,师父’或者‘谢师父’,然后夹一点点,跟吃药似的。我让你别拘束,多吃点,你就更紧张了,背绷得跟块铁板一样!”
秦夜鸩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,似乎也想起了自己当时的窘迫。那顿饭他吃得食不知味,满心都是“规矩”、“身份”、“不可逾矩”的念头,美味佳肴都成了负担。
他看着眼前笑得眉眼弯弯的慕容诺婧,那时的她,虽然努力端着师父的架子,但眼底那份纯粹的分享快乐的热切,却像冬日里的小太阳,笨拙地想要温暖他这个沉默寡言、满身戒备的徒弟。
“后来我实在没办法了,”慕容诺婧拿起一个肉包子,咬了一小口,腮帮子微微鼓起,含糊不清地说,“就……就学着我爹平时给我夹菜的样子,直接给你碗里堆了好多肉和菜,命令你‘吃完!不准浪费!’”
她模仿着当时自己强装严厉的语气,自己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:“你那时候的表情,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。又不敢违抗命令,又实在被撑着了,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咽……最后撑得走路都慢吞吞的,回山的路上还偷偷揉肚子,以为我没看见呢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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