艾琳的手指停在名册上“陈七”两个字的上方。文书官的脚步声刚消失在帐外,帐内只剩油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。她没有抬头,也没有动笔,只是盯着那名字看了几秒。
影行副官掀开帐帘进来时,脚步很轻,但还是惊动了灯焰。火光晃了一下,映在他脸上,显出几分急色。
“西线斥候带回消息。”他压低声音,“邻国大营昨夜彻夜点灯,将领全在帅帐聚集。守夜兵听见里面吵得很凶,有人喊‘强攻’,还有人说‘一举荡平’。”
艾琳慢慢抬起眼。她的脸在昏暗中显得很平静,只有眉尖轻轻一动。
“可有调动记录?”
“没有旗帜变动,也没发现粮草前运。”
“那为什么信这个消息?”
副官顿了顿:“一个牧民逃过来,说亲眼看见铁甲车队从王都方向南下,至少三百辆,车轮压过石道的声音传了十里。”
艾琳站起身,走到沙盘前。她的手沿着边境线滑过去,指尖在几个隘口停留片刻,最后停在西南谷地。
“他们之前派小队试探,是想摸我们的反应速度。”她说话很慢,“现在不试了,说明他们已经做出决定。”
副官点头:“不是骚扰,是准备动手。”
艾琳没再说话。她在沙盘前站了很久,直到灯油快尽,火光缩成一点暗红。然后她转身,声音很稳。
“通知影行队长,加派双倍密探,潜入邻国边境村落。重点查三件事:兵员是否集结,粮道有没有运输痕迹,军旗有没有更换。”
“是。”
“另外,把巡逻频次提高一等。东岭、北坡、西林岔口,这三处立刻增设暗哨。调回巡防小队,作为机动预备力量,驻扎主寨外五里。”
副官记下命令,正要退出去,又被叫住。
“封锁消息。”艾琳说,“只准核心军官知晓。不准传到民间,不准议论军情。”
“明白。”
帐内重新安静下来。艾琳回到案前,翻开新的日志本。她提笔写下第一条指令:今夜起,所有烽燧值守加倍,一旦见烟,即刻鸣鼓。
第二条:核查全部武器库存,登记损耗,上报可用数量。
第三条:召集所有百夫长,明日辰时于主帐议事,不得缺席。
写完三条,她合上本子,吹熄油灯。帐外风声渐起,刮过营地边缘的木栅栏,发出吱呀声。
她独自走出指挥帐,沿着石阶登上城墙。守城士兵见到她,默默让开一条路。没人说话,也没人问她来做什么。
她站在城垛边,望向北方。远处山影连绵,像一道黑铁铸成的墙。那片山谷里埋过敌军的尸体,也烧过他们的辎重。如今那里一片死寂,连火光都没有。
“上次大战是什么时候?”她忽然开口。
影行队长不知何时跟了上来,站在她身后半步:“三十年前,老领主击退北侵。”
艾琳点头。“那时他们觉得我们弱,打不过。现在呢?”
“现在他们觉得我们孤立无援。”
“对。”她低声说,“他们以为我们清完内鬼,就松懈了。以为我们惩了叛徒,就没人敢战了。”
她握紧城墙边缘的石头,指节发白。
“但他们忘了,一个人不怕死,是因为他有退路。一支军队不怕死,是因为它无路可退。”
影行队长没接话。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说话。
艾琳仰头看了看天。月亮被云遮住,星也不多。这样的夜不适合行军,但适合埋伏。
“你记得昨天抓的那个细作吗?”她突然问。
“科尔?”
“是他。他招供的时候说,邻国高层吵了很久,一直没定下出兵时间。有人说再等等,有人说不能再拖。”
“现在他们不等了。”
“对。”艾琳闭了会儿眼,“他们按不住了。试探失败,细作被清,计划被打乱。他们怕我们继续加固防线,怕我们联合南方小邦,更怕我们养精蓄锐反打过去。”
她睁开眼,目光落在边境线上那一片漆黑的林地。
“所以他们要赶在我们彻底稳固之前动手。用大军压境,逼我们仓促应战。”
影行队长低声说:“他们会选哪个方向?”
“不知道。”艾琳摇头,“但现在不是猜的时候。我们现在要做的,不是预判他们从哪来,而是让他们无论从哪来,都付出代价。”
她转身走下城墙台阶。脚步很稳,没有停顿。
回到指挥帐,她重新点亮油灯。火光跳起来的一瞬,照见墙上挂着的地图。边境线被红线勾出,几个关键点打了标记。
她拿起笔,在地图最北端画了一个圈。圈住那片通往主寨的唯一通路。
然后她取出一份空白令符,写下四个字:全境戒严。
令符封好,交给等候在外的传令兵。那人接过,立刻出发。
艾琳坐回案前,翻出伤亡名册。她一页页看过去,看到熟悉的姓名,看到阵亡日期,看到抚恤田庄的分配记录。
她想起那些跪在高台下的家属,想起他们在寒风中握紧孩子的小手,想起他们点头说“我愿让他走”的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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