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把的光在湿冷空气中缩成一团,艾琳抬手抹去眉骨上凝结的露水。她没有回屋,而是转身走下高台,脚步直接落在通往西坡的碎石道上。阿壮已在路口等了半刻钟,身后跟着四名持矛民兵,人人裹紧粗布外衣,肩头压着夜寒。
“你真不歇?”阿壮低声问。
“西南没烟,北岭的人又刚走。”她没停步,“敌人若动手,不会等天亮。”
队伍沿山道上行,绕过焦土区边缘,转入密林小径。林间地势陡起,脚下腐叶厚积,踩下去悄无声息。艾琳挥手示意两支火把熄灭,只留一支由后排民兵举着,压低至腰际前行。树影渐密,火光映出前方蕨草微动,似有风掠过,却又无风。
阿壮忽然抬矛,矛尖指向十步外一丛倒伏的灌木。艾琳抬手按住他手腕,目光锁定那片阴影。人影轮廓缓缓显现,背靠树干蹲坐,衣衫破烂,肩头耸动,像是喘息,又像在哭。
“别出声。”艾琳从腰侧抽出短刀,刀身贴臂而行,缓步向前。其余人散开包抄,矛尖齐平,围成半圆。
距离五步时,那人猛地抬头,脸上沾满泥污,瞳孔在火光下剧烈收缩。他张嘴,声音嘶哑:“别……别杀我!我不是兵!”
艾琳未答,只向阿壮递了个眼神。阿壮会意,上前两步用矛柄挑开对方衣领——粗麻布衫,无徽记,腰带是旧皮绳打的死结。
“你是谁?从哪来?”艾琳问。
“镇上的……我叫李三根,在酒馆后院劈柴。”那人抖得厉害,“他们抓了我,逼我来探路……说要是我不来,就把我闺女扔进地窖喂老鼠。”
“谁逼你?”
“穿铁甲的官爷,还有几个黑脸汉子……前日押了二十多人进府衙,每人发一把铲子,说是挖壕沟。可那沟不对劲,又窄又浅,不像打仗用的。”
艾琳皱眉。她记得老猎户临终前提过一句:“他们在挖坑……不是攻城,是埋人。”
“你怎么逃出来的?”
“昨夜轮到我守夜,我趁人换岗,翻墙跑了。可我不敢回家,只能往这边躲……听说你们这儿有人反抗,我就想……能不能收留我?”
阿壮冷笑:“你说你是平民,谁能证明?说不定是敌军派来乱我们军心的。”
那人突然浑身一颤,猛地站起,双手扯住衣襟往下拽。粗布撕裂声中,后背暴露在火光下——一道道深褐色鞭痕交错盘踞,新伤叠旧伤,皮肉翻卷处尚未结痂。
他转过身,指着胸口一道月牙形疤:“这是三年前救火留下的,全镇人都知道。我老婆死在疫年,女儿叫招娣,才六岁,现在就在他们手里。”
艾琳盯着那道疤,片刻后开口:“你既是从镇上跑出,可知他们带了多少人?带什么器械?”
“至少五十个穿甲的,还有十几匹马拖着东西,盖着油布……我看不清,但听见有人说‘槌要架稳’。另外,他们在东门囤了陶罐,搬的时候叮当响,像是装了油。”
火油罐。艾琳心头一沉。上次黑甲指挥者来袭时就用了火攻,如今再来,必是冲着焚村灭口。
“你还看见什么?”
“我逃出来前,听见一个戴金边帽的官说:‘先放几个软货过去,让他们自乱阵脚。’我当时吓得腿软……我知道他们在说谁,就是像我这样被逼来的老百姓。”
艾琳沉默片刻。这类胁迫手段并不罕见——让无辜者打头阵,既能试探防线虚实,又能瓦解守方士气。若开弓射杀,民心必乱;若放行入村,恐藏奸细。
她转向阿壮:“绑手,蒙眼。”
阿壮一愣:“真带回去?万一他是诱饵呢?”
“正因可能是诱饵,才不能丢下。”艾琳语气沉定,“敌人想让我们猜疑每一个靠近的人。如果我们连受伤的平民都不敢收,那他们就赢了第一步。”
两名民兵上前,用麻绳将那人双手反绑,又取下头巾蒙住双眼。艾琳亲自检查绳结,确保不松不紧,既防挣脱,也不致勒伤。
“往北岭走。”她说,“去溶洞。”
队伍调转方向,沿陡坡下行。途中那人几次踉跄,都被民兵扶住。艾琳走在最后,手始终按在刀柄上,目光扫视四周林隙。她注意到那人虽脚步虚浮,但踏地时习惯性避开松动石块,显然是常走山路的脚力。
行至半途,那人忽然停下,蒙着眼低声道:“我能闻到……那边有股味。”
“什么味?”
“焦木混着铁锈……还有……像是烧过的肉。”
艾琳抬手止住队伍。她也闻到了——一丝极淡的腐腥随风飘来,来自东南方向,正是邻村所在方位。
她望了一眼被缚的男子,仍未松口令。
“继续走。”她说,“加快脚步。”
溶洞入口藏于北岭断崖下方,外覆藤蔓,需拨开枯枝才能看见。抵达时已是子时过半。艾琳命三人留守外围,其余人押着男子钻入洞口狭窄通道。内里空间渐宽,地上堆着粮袋与干草捆,墙上插着备用火把。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