鸟鸣自北坡传来,短促两下,停顿,再一声。
艾琳睁开眼,右手仍握着磨刀石,指节发白。她没有起身,而是将左手缓缓从地面移开,掌心沾着湿土与草屑。风吹动谷仓顶的陶罐,发出轻微晃动声,但她已听出不同——刚才那声鸟叫,不是野雀惯常的警讯节奏。
她站起时动作极轻,木锹还插在身侧土里,刃口朝外。她没去拔它,只低头看了一眼左臂伤口渗出的血痕,随即转身走向谷仓后门。晨光刚照进村口林缘,雾气未散,正是飞鸟低掠的最佳时机。
三日前,这只灰羽鸟第一次出现。那天她正巡视北坡哨岗,在矮墙缺口处听见扑翅声。抬头见一只体型瘦小的灰鸟贴树冠飞行,腿上缠着布条。她当时以为是候鸟误入,可次日同一时辰,它又来了。昨日更是绕村半圈,落于东屋残梁片刻才离去。
村民开始议论。有人说这鸟翅膀不对称,像是被人剪过;有人发现它总避开花丛,专挑石台、墙角这类人造物停留。补网妇人私下问她:“是不是他们派来的?”
她没答。但今早这声鸣叫,与前两日分毫不差。
艾琳沿着林边潜行,借雾掩护靠近村口石台。那里曾是她设伏野猪的地方,如今埋了响石阵。她在石缝间拉起一根细麻绳,一端连着陶罐,另一端系在手腕。随后取出一小块风干的鱼肉,放在石面中央。
半个时辰过去,林间寂静如常。就在她准备撤离时,空气微颤,一道灰影自高处俯冲而下,直扑石台。
鸟喙刚触到肉块,艾琳猛然扯动手腕。陶罐倾倒,巨响炸开。灰羽鸟惊飞,却撞进提前悬于空中的轻网兜中,扑腾几下便被缠住。
她上前一手按住鸟身,另一手迅速解开其腿上布条。布条与上次相同,绘有进军路线标记,写着“清障令下,不留余火”。可当她翻转布条背面,指尖摸到一处折叠夹层。
展开后,八个字赫然浮现:**团长病重,新首立功心切。**
她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,呼吸未乱,心跳却沉了下来。这不是命令,是泄露的军情。若非传信者急于完成任务疏忽大意,便是内部已有裂痕,消息管控松动。
她将布条收入怀中,手指抚过灰羽鸟胸前羽毛。那片灰白区域边缘整齐,明显经人工修剪。脚环磨损均匀,应是长期佩戴。这不是野生鸟,是训练过的信使。
她轻轻托起鸟翼,观察飞行肌腱的张力。这鸟还能飞,但若强行放归,可能带回虚假情报。她犹豫片刻,最终将鸟装入随身布袋,封好口子,转身朝谷仓走去。
太阳刚升过屋顶破洞,老村长已在残墙下等她。他没说话,只递来一碗温水。艾琳摇头,从怀中取出布条,摊在墙上战术图旁。
老村长看清字迹瞬间,脸色骤变。“他们换头了?”他声音压得极低,“这种时候换将……要么是内斗,要么是撑不住了。”
“也可能是想用一场胜仗稳住位置。”艾琳说,“新首领需要证明自己比前任强。而我们,正好是他最可能下手的目标。”
“所以他敢写‘血洗山村’?”老村长盯着那八字,“因为他急着立威?”
“不。”艾琳摇头,“他不敢真打硬仗。要是真有把握,昨晚就不会只射一封信进来。他会连夜调兵,趁我们疲惫突袭。可他没动,说明兵力不足,或顾虑太多。”
她指向布条上的“立功心切”四字:“一个怕失败的人,才会拼命强调胜利。他怕的不是我们多强,是怕自己第一次出手就折损太多,镇不住底下的人。”
老村长沉默良久,终于开口:“那我们就该缩回地道,等他攻上来耗尽力气。”
“不行。”艾琳断然否决,“躲只会让他更确信我们虚张声势。我们要让他觉得,我们不仅不怕,还巴不得他来。”
“怎么让他信?”
艾琳目光落在墙上战术图上。村口主道已被她划为第一防线,两侧坡地设陷坑与火油桩点位,林缘高点预留了望组位置。一切尚未动工,但标记清晰。
“我们不需要真的布置完。”她说,“只需要让他知道我们在准备,而且准备得很充分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假象?”
“不是假象。”艾琳纠正,“是展示决心。他在试探我们的反应,那我们就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——我们不是在防守,是在等着他送死。”
老村长眉头紧锁:“万一他不管真假,直接强攻呢?带着炮车碾过来,我们连退路都没有。”
“那就看他敢不敢赌。”艾琳语气平静,“一个新上位的人,最怕的就是开局失利。他若带大队来,粮草辎重都要跟上,行军痕迹瞒不住。我们只要在山口发现踪迹,立刻点燃烽火,五村联动。他若孤军深入,兵力有限,攻不下就是耻辱;若大军压境,后勤拖累,进退两难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更低:“他知道我们烧过据点,救过孩子,截过信使。他知道我们不再被动挨打。现在他收到的情报里,若全是‘敌村严阵以待’的消息,他会怀疑自己是否低估了我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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