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毒水的气味裹着清晨的微凉,像一层细密的网,漫进单人病房的每一个角落。不是那种刺鼻的浓味,是稀释过的、混着晨间露水气息的淡涩,吸进肺里时,还带着点空调出风口的凉意,让林知夏的意识像沉在温水里的棉花,慢慢往上浮。
最先恢复的是听觉。监护仪“嘀嗒、嘀嗒”的规律声响,从床头柜方向传来,节奏稳得像钟摆,却又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细微嗡鸣,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撞在一起——是麻雀的叫声,短促又清脆,像是从病房楼下的梧桐树传来的。这些声音慢慢敲碎混沌的黑暗,可她的眼皮却重得像粘了胶水,每一次尝试睁开,都要耗尽全身力气,眼缝里只漏进一点冷白的光,又迅速被厚重的黑暗拉回去。
身体也开始恢复知觉。腰腹处传来隐隐的酸痛,是爆炸时被顾沉舟扑倒在地时撞的,虽然不重,却像有只手轻轻按着,提醒着那场惊魂未定的逃生。手腕还有点麻,是刚才无意识攥紧床单弄的,指节泛着淡淡的红。她想动一动手指,却发现指尖有点凉,像是血液还没完全流通。
“嗯……”
林知夏喉咙里溢出一声细微的气音,不是想说话,是喉咙干得发疼,像有砂纸在磨。她尝试着再开口,想叫“沉舟”,可声音刚到喉咙口,就变成了嘶哑的气声,连自己都听不清。可就是这一点微弱的动静,却像按下了开关,窗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——是金属椅子被挪动的声音,很轻,却足够清晰。
顾沉舟几乎是瞬间清醒过来。他原本坐在靠窗的金属椅上,脑袋微微垂着,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,像是睡着了,可林知夏知道,他没真睡。她能看到他的肩膀还保持着轻微的紧绷,左手搭在椅柄上,指节因为长时间用力而泛白,连垂头时睫毛都在轻轻颤动,显然是一直在留意她的动静。
听到她的气音,他猛地抬头,眼底还带着刚被惊醒的惺忪——眼尾有点红,瞳孔微微放大,像是还没完全聚焦,可在看到她睁开的那道眼缝时,那层朦胧瞬间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惊喜,连原本紧绷的下颌线都软了几分,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,却又因为动作太急,牵扯到侧脸的纱布,疼得他轻轻蹙眉。
“醒了?”
顾沉舟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,不是平时沉稳的低音,是有点干涩的、带着疲惫的质感。他起身时动作刻意放轻,右腿先轻轻挪了挪——昨晚爆炸时小腿被碎石砸到,现在还泛着青,稍微用力就疼,可他没让林知夏看出来,只是借着调整椅子的动作缓了缓。脚步落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响,像怕踩碎什么易碎的东西,一步步走到病床边。
他没有立刻说话,而是先俯身,伸出右手,掌心轻轻覆在她的额头上。顾沉舟的掌心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,蹭过她额头时,带着点粗糙的触感,却异常温柔,温度比她的额头稍高一点,刚好能驱散些许凉意。他的指尖轻轻蹭了蹭她的太阳穴,像是在确认有没有发烧,眼神专注得像在做什么重要的任务。
“没烧。”确认她体温正常后,顾沉舟的肩膀微微下垂,松了口气,连呼吸都轻了些。他的目光扫过她的脸,从眼睛到嘴角,又落到她盖着被子的手,声音放得更柔:“感觉怎么样?腰腹还疼吗?爆炸时你被气浪推了一下,医生说可能有点软组织挫伤。”
林知夏没有回答,只是缓缓抬起左手。她的手臂还有些无力,抬到一半就开始发抖,肌肉因为长时间没活动而发酸,指尖微微蜷着,像刚学抓东西的小孩。她的目光牢牢锁在顾沉舟的侧脸,落在那道贴着纱布的伤痕上——纱布是浅灰色的,有点硬,边缘粘着透明胶布,能看到纱布下隐约的红,那是基地爆炸时,碎石划破皮肤留下的,当时他只顾着护着她,连伤口流血都没察觉,还是护士后来给他处理时,她才从昏迷前的余光里看到那片刺目的红。
指尖终于触到纱布时,林知夏的动作瞬间顿住。纱布下能清晰摸到伤口的轮廓,不算太深,却足够长,从颧骨延伸到下颌线,她甚至能感觉到纱布下细微的凸起,是伤口愈合时的结痂。记忆突然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——火光冲天的基地走廊里,顾沉舟将她狠狠按在身下,后背对着坠落的碎石,每一颗砸在他风衣上都发出沉闷的“咚咚”声;钢筋横梁掉下来时,他抱着她猛地翻身,用右侧身体去挡,她能清晰听到“咔”的骨裂声,还有他闷哼时胸口的震动;烟尘弥漫时,他死死捂着她的眼睛,掌心的汗湿蹭在她的眼睑上,声音沙哑却坚定:“别看,有我在。”
心疼像潮水般涌上来,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,堵得她喘不过气。林知夏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纱布边缘,力道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易碎的珍宝,眼眶却不受控制地泛红,眼泪在眼尾慢慢聚集,越来越多,终于顺着脸颊往下淌,滴在枕头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
顾沉舟察觉到她的颤抖,没有躲开,反而微微俯身,调整了姿势——他右腿稍微弯曲,左肩下沉,让她的手不用抬得那么累,刚好能舒服地贴在自己脸上。他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尾,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,眼底闪过一丝愧疚,像是在怪自己让她担心了。然后,他伸出左手,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腕,动作轻得像握住一片羽毛,慢慢将她的手拉到自己唇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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