废弃厂房的钨丝灯像濒死的飞蛾,忽明忽暗地挣扎着,每一次闪烁都把昏黄的光砸在满是划痕的木桌上,溅起细碎的光斑。桌角缺了一块,露出里面的朽木,是早年被重物砸过的痕迹,此刻正托着林知夏摔下来的黑色文件夹,“啪”的一声脆响后,文件像受惊的蝴蝶般散了一地,最上面那张“走私军火交易明细”摊开,落款处“林正宏”三个字用蓝黑墨水写就,笔锋凌厉,却像三根淬了毒的针,直直扎进林知夏的眼睛里。
那是她找了二十二年的亲生父亲。是她五岁时趴在膝头听《海的女儿》,会把剥好的水果糖悄悄塞进她口袋的父亲;是她十岁生日时,用硬纸板做了只歪歪扭扭的帆船,说“等爸爸忙完,就带你去海边看真船”的父亲;是她十七岁时收到匿名包裹,里面装着她最爱的樱花书签,却只敢在信里写“照顾好自己”的父亲。可现在,这双手写的不是家书,不是牵挂,是警方追查了半年的“夜鹰”团伙核心交易明细,是沾满血腥的反派罪证。
“不可能……”林知夏的指尖冰凉得像裹了层薄霜,她蹲下身,指尖先碰到文件边缘,又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,反复几次,才敢用指腹轻轻蹭过“林正宏”三个字。父亲的字迹她太熟悉了,右下角那道细微的勾笔,是他写“宏”字时特有的习惯,小时候她总学不会,父亲还握着她的手教过,说“写字要稳,就像做人一样”。可现在这“稳”字,却成了刺向她的刀,剜得她心口发疼。
她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指尖攥着文件的边角,几乎要把纸页捏碎。记忆突然像决堤的洪水,顺着指尖的触感翻涌上来——去年她被老陈的人绑架时,电话里那道刻意压低的沙哑嗓音,当时她就觉得耳熟,却只当是错觉;三个月前仓库火拼时,那个戴黑框眼镜、左手虎口有疤的接应人,她当时注意到那道疤和父亲早年说“干活时蹭的”疤痕位置一模一样,却被顾沉舟转移了注意力;还有上周整理父亲旧物时,发现的那本空白账本,里面夹着一张写着“夜鹰”字样的便签,她当时问顾沉舟,他只说“可能是误会”。
所有被她忽略的细节,此刻全串联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,把她困在原地。她踉跄着后退,脚后跟踢到散落的文件,整个人往后倒去,后背重重撞在身后的铁柜上。“咚”的一声闷响,铁锈味混着陈年灰尘的味道扑进鼻腔,酸意瞬间涌上来,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地上的文件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,刚好盖住“交易数量:100把制式手枪”的字样。
“知夏!”
熟悉的声音从厂房后门的阴影里传来,带着夜风的凉意。顾沉舟几乎是从阴影里冲出来的,深色风衣的下摆扫过地上的碎石,发出“沙沙”的响,衣肩上还沾着未干的夜露,甚至能看到几滴水珠顺着衣缝往下滴,落在地上的文件旁。他显然是一路跟着她过来的——下午林知夏说要去“确认点东西”时,眼神里的慌乱就没逃过他的眼睛,他怕她出事,开车跟在后面,看到她进了这处废弃厂房,就一直守在后门,直到听见里面的响动。
看到林知夏瘫坐在地上、眼泪砸在文件上的模样,顾沉舟的脚步猛地顿了顿。他的眉头瞬间皱紧,眼底的冷硬被心疼取代,原本急促的步伐放慢了些,怕惊到已经崩溃的她。走到她身边时,刚好看到她身体一软,要往地上滑去,他伸手稳稳圈住她的腰,掌心带着常年握枪的薄茧,却刻意放轻了力度,连手指都微微弯曲,避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——早上医生刚叮嘱过,刚满六周的孕肚要格外小心,不能受外力撞击。
林知夏像抓住救命稻草般,本能地往他怀里钻,随即又剧烈挣扎起来。她的拳头狠狠砸在顾沉舟的后背,力度不大,却带着绝望的发泄,第一下砸在他肩胛骨的旧伤上,顾沉舟闷哼了一声,却没躲开,反而把她抱得更紧。“骗人的!”她的声音破碎得像被撕碎的纸,每一个字都带着哭腔,“他明明是我爸爸……小时候还带我去人民公园放风筝,放的是只红色的大金鱼,线断了他还爬树去捡,手上划了道口子都没说疼……怎么会是反派?怎么会是‘夜鹰’?”
泪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,很快浸湿了顾沉舟的衬衫,温热的触感透过棉质布料传过来,烫得他心口发紧。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胸腔的剧烈起伏,还有她攥着他衬衫的指尖——指节泛白,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,却又在触到他后背那道未愈的枪伤时,突然松了力道,指尖轻轻顿了顿,像是怕弄疼他。
顾沉舟没有动,只是将手臂收得更紧,让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胸口,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的心跳。他的掌心带着薄茧,轻轻抚过她颤抖的后背,动作慢而轻,从肩胛骨滑到腰侧,再绕回来,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。“我在。”他的声音低沉沙哑,贴着她的发顶落下,带着熟悉的雪松味,“我知道,我都知道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下午你出门时,我看到你口袋里装着父亲的旧照片,就跟着你来了,我怕……怕你看到不想看的东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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