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色轿车碾过沿海公路的碎石时,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脆响,像咬碎了什么易碎的东西。碎石子偶尔会弹起来,打在车底的钢板上,“嗒嗒”声混着引擎的低鸣,在狭小的空间里漫开。车窗外的海风裹着咸腥味扑在玻璃上,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,像谁没擦干净的眼泪,林知夏盯着那些水痕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病危通知书——纸张被她反复捋平,边缘已经起了毛,纸角还沾着点上午哭落的泪痕,被海风从车窗缝隙卷得微微颤动,扫过她的指节,带着点痒。
她坐在副驾,后背贴在椅背上,却觉得浑身发冷。安全带勒在腰间,有点紧,可她没动,只是偏头看着窗外的海。墨色的海水在暮色里泛着冷光,远处的航标灯闪着微弱的红,像颗快要熄灭的星星。顾沉舟一路没说话,只有方向盘在他掌心偶尔转动,浅灰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,褶皱里还沾着点她上午的泪痕,淡褐色的,在浅灰布料上格外显眼。他握方向盘的手很稳,指节分明,偶尔会无意识地摩挲方向盘的真皮纹路,像是在思考什么,只有在过弯道时,眼角的余光会飞快扫她一眼,确认她没出事,又很快转回去,盯着前方的路。
车停在旧码头旁的货运大楼下时,海风突然变大,卷着海浪的声音扑过来,震得车门都有点发颤。顾沉舟率先推门下了车,黑色皮鞋踩在碎石地上,发出“咔嗒”的响。他绕到副驾门边,手指扣在车门把手上,顿了两秒,才轻轻拉开门——怕力道太大吓着她。“走私船的路线图,只有在这里能看清。”他的声音被海风刮得有些散,尾音飘在空气里,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。他伸手扶了她一把,指尖刚碰到她的手,就顿了一下——她的手太凉了,像刚从海里捞出来,他下意识攥紧了些,指腹蹭过她的指节,想把温度传过去,可转念又怕弄疼她,很快松开,只轻轻托着她的手肘,帮她稳住身体。
货运大楼的楼梯间积着厚厚的灰,扶手锈得发绿,林知夏扶着往上走时,指尖能摸到铁锈的粗糙感,蹭得指腹发涩。顾沉舟走在她前面,偶尔会回头拉她一把,比如遇到台阶太高的地方,他会伸手攥住她的手腕,轻轻往上提,力道刚好,不会让她趔趄。天台的门是虚掩的,推开时发出“吱呀”的刺耳声响,狂风瞬间灌进来,卷着她的头发糊在脸上,发梢还沾着点海雾的湿意,凉得她打了个寒颤。
天台没有灯,只有远处海岸线的航标灯,在墨色的海里闪着微弱的光,忽明忽暗。生锈的铁栏杆被狂风刮得“吱呀”响,像是随时会断掉,栏杆上的油漆大片剥落,露出里面暗红的锈,有的地方还挂着细碎的海草,是涨潮时被卷上来的。顾沉舟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折叠的地图,牛皮纸材质,边缘已经磨损,显然被反复折叠过。他刚展开,狂风就把地图吹得“哗啦”作响,边角往回收缩,像要卷起来。他不得不腾出左手死死按住地图的左上角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右手的食指指着图上用红笔标注的航线,笔尖划过纸面,留下一道浅痕:“你父亲生前一直在查这批走私军火,周医生失踪前,把最后锁定的路线标在了这——看到没,每晚十点,船会从东边的暗礁区绕过来,避开海关的巡逻艇,然后在旧码头的三号泊位卸货。”
林知夏的目光落在地图上,红笔标注的航线像条扭曲的蛇,从暗礁区延伸到码头,可她的脑子里全是父亲躺在监护室里的模样——他插着氧气管,眉头微蹙,手还无意识地攥着她的衣角,最后一次清醒时,还跟她说“知夏,别查了,好好过日子”。耳边的狂风像在嘶吼,搅得她心神不宁,连呼吸都变得急促。她往前凑了凑,想看清暗礁区的标注,脚下却突然被天台地面的裂缝绊了一下——那道裂缝很宽,是年久失修造成的,她的高跟鞋鞋跟刚好卡进去,身体猛地往前倾,整个人瞬间失重,只有指尖徒劳地抓了下空气,抓到的只有满手的风。
“小心!”
顾沉舟的声音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炸开,带着点破音的沙哑,像被什么东西呛到。下一秒,一只滚烫的手臂突然从身后箍住她的腰,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——他的小臂肌肉绷得硬邦邦的,能清晰感觉到肌肉的线条,隔着薄薄的衬衫,烫得她腰侧的皮肤发麻。他带着她往后踉跄了两步,皮鞋踩在碎石上,发出“咯吱”的响,直到把她狠狠按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,栏杆的冷硬透过连衣裙传过来,硌得她后背生疼,可他的胸膛抵着她的后背,剧烈的起伏透过衣料传过来,“咚咚”的,震得她心口发慌。
“林知夏!”顾沉舟的声音里没了往日的冰冷,只剩劫后余生的沙哑,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后怕。他低下头,下巴抵在她的发顶,呼吸里混着消毒水与海风的味道,还有点他身上惯有的雪松味,缠在一起,让她的鼻子发酸。“活着不好吗?”他的手臂收得更紧,几乎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,“你非要这样跟自己较劲,跟我较劲,跟你父亲的心血较劲?他用命护着你,不是让你这样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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