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陈武!”
李信的声音不高,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沸腾的油锅,让议事堂内刚刚因缴获而升腾起的热烈气氛瞬间凝固。
“末将在!”
兵曹主官陈武猛地挺直了腰板,甲叶碰撞,发出一声脆响。
“阵亡将士的缺额,即刻由预备役和安民营中的青壮优先补充!”
“尤其是磐石团!”李信的目光如刀,死死盯住陈武,“兵员、装备,给老子优先保障!死了多少,就给老子补上多少,只能多,不能少!”
“阵亡兄弟的甲胄、兵器,由你兵曹回收、修复,直接配发给新兵!”
李信站起身,踱了两步,声音里透出一股森然的寒意。
“告诉那些新兵蛋子,他们穿上的,不是一身普通的铁甲,那是袍泽的裹尸布!他们拿起的,不是一柄新刀,那是兄弟们临死前攥着的最后一点念想!”
“让他们每天穿着染血的甲,闻着那股子血腥味!告诉他们,对不起这身甲,就下去给死去的兄弟磕头谢罪!”
“得令!”
陈武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,脖子上青筋暴起,怒吼着应道。
“周大勇!李铁牛!赵猛!”
“末将在!”
龙骧团、骠骑营、神击团三位主将齐刷刷起身,杀气腾腾。
“各部,抓紧时间休整,舔干净自己的伤口,把被砸烂的工事给老子重新垒起来!”
“这一仗,我们是胜了,但不过是掰断了金帐汗国一根手指头!策妄阿拉布坦那条老狼,根基未损!他现在,恐怕正琢磨着怎么把我们连皮带骨吞下去!”
李信的话锋陡然一转。
“传我将令,犒赏全军三日!酒肉管够!让兄弟们吃饱喝足!”
“但是——”
他的声音骤然转厉,目光如冰冷的电光,扫过每一个将领的脸。
“休整期间,军纪加倍!给我往死里严!”
“凡有懈怠操练、酗酒滋事、骚扰军属者——”
李信一字一顿,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“斩!”
“各部主官,管好你们的兵!谁的兵犯了事,老子就先砍了你这个主官的脑袋,挂在辕门上给大家醒醒酒!”
“三日之后,恢复正常操演!伤亡再大,训练不能停!血流得再多,刀子也要给老子磨得更快!更锋利!”
“诺!”
三将心头剧震,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,齐声轰然应诺。
旅帅的治军之严,早已刻入他们的骨髓。
这恩威并施的手段,赏,赏得你热血沸腾;罚,罚得你魂飞魄散!
……
格物院。
这里已经不像是一个工坊,更像是一个巨大的、灯火通明的祭祀现场。
数十座熔炉不知疲倦地喷吐着赤红的火舌,将整个巨大的洞库照得亮如白昼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到呛人的味道——那是未散尽的血腥气、硝石的硫磺味、滚烫的金属机油味混合在一起的,独属于战争与工业的怪异气息。
一千二百余支缴获的罗刹燧发火铳,如同等待被献祭的牺牲,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排排特制的巨大木架上,乌沉沉的枪身在火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。
王希和王二,就像两个最虔诚、最狂热的信徒,正俯身在一张铺着厚牛皮的宽大工作台前。
他们的面前,一支被完全拆解开的罗刹燧发枪,上百个零件在灯火下闪烁着致命而精密的光泽。
枪管、枪托、燧发机、扳机、主弹簧、火药锅盖……每一个细小的部件,都被按照结构顺序,小心翼翼地摆放着,仿佛那不是冰冷的钢铁,而是神明的骨骸。
王希的眼珠子布满血丝,他甚至没有眨眼,手里攥着一个从西洋商人那里高价买来的三寸放大镜,整个人几乎要贴在那个结构最复杂的燧发击发机上。
他的指尖,正用一种近乎抚摸的动作,轻轻拨动着击锤。
“咔。”
一声轻响,燧石夹随之精准地转动,模拟着撞击火药锅的动作。
“神迹……这他娘的就是神迹!”王希的喉咙里发出梦呓般的喃喃自语,眼中燃烧着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痴迷与癫狂,“看到没有!这个燧石夹的角度,这个簧片的力道,还有这火药锅盖闭锁的严丝合缝!这不是工匠,这是鬼斧神工!比我们那套傻大黑粗的玩意儿,简洁了不止十倍!可靠性更是天差地别!”
而在他旁边,铁匠出身的副院正王二,则完全是另一番光景。
他捧着一块从枪托内侧小心刮下来的木屑,先是放在鼻尖下,闭上眼睛狠狠嗅了一口,眉头时而舒展,时而紧锁。
随即,他又用一把随身携带的、磨得锃亮的小锉刀,从一个不起眼的金属护铁上刮下一点点粉末,就着灯火,用粗糙的指腹捻着,仔细观察。
“这木头……是北地的核桃木,还是上好的桦木?他娘的,又韧又硬,泡过桐油,还做了防潮处理……”
他又捻了捻那点金属粉末,脸色变得无比凝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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