托博尔斯克的风雪与屈辱,像一根根淬了毒的冰刺,扎在王希一行人的心底最深处。
他们带回来的,不只是几张残缺的图纸,几段模糊的记忆。
更是那座巨大水力车床投下的,令人窒息的阴影。
还有一股被死死压抑住的,近乎悲愤的倔强。
卧龙谷的炉火,必须烧得比西伯利亚的寒风更烈!烧得比那洋人的傲慢更烫!
李信没有片刻迟疑。
格物院旧址旁,一片更加开阔的土地被迅速清空。
地龙翻身般,地基被夯实,粗大的原木被一根根竖起,掺着碎石草筋的夯土墙拔地而起,带着一股蛮横的生命力。
一块崭新的乌木匾额被高高悬挂在门楣之上,上面是陈敬之亲笔题写的四个大字,笔锋锐利如刀——“汉工格物院”。
下方,另有一行小字,刻得入木三分:“究天工之妙,铸卫民之锋”。
院内区域划分清晰,井然有序。
冶铁坊、木工坊、机巧坊、火器坊……每一处都预留了足够的空间,仿佛一头嗷嗷待哺的巨兽,正张开大口,等待着被技术与心血填满。
王希,被李信擢升为格物院首任院正,统管全局。
而整个格物院最核心、最引人注目的地方,是火器坊深处,那个被单独隔离开,有汉军亲卫日夜把守的所在——“燧发枪研造部”。
李信亲自将一枚特制的青铜徽章,别在了王希粗布衣衫的胸前。
那徽章的图案,是交叉的铁锤与一把精密的游标卡尺,外围环绕着齿轮与升腾的火焰。
“王院正,此徽章,名为‘格物匠心’!”
李信的声音沉稳有力,回荡在刚刚落成的空旷工坊内。
“我望你,也望所有汉家工匠,以此匠心为魂,以格物为刃,为我汉军,劈开这火器落后的困局!”
“属下……万死不辞!”
王希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,眼中的血丝自从回到卧龙谷就没褪去过,此刻却像被泼了热油,燃起熊熊烈焰。
他抚摸着胸前冰冷的徽章,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。
研造部的核心团队,除了王希从托博尔斯克带回来的几名技术骨干,还有一个特殊的人物。
伊万·伊万诺维奇。
一个因为酗酒斗殴,被托博尔斯克中央工坊当作垃圾一样驱逐出来的俄国老工匠。
李信却派人找到了他,以重金和管够的烈酒,将这个酒鬼“请”回了卧龙谷,挂名为技术顾问。
伊万身材魁梧得像头熊,满脸乱糟糟的络腮胡几乎遮住了半张脸,一双蓝色的眼睛里,总是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傲慢与醉意。
第一次核心部件——燧发枪击锤的仿制,就在这种复杂而诡异的气氛中开始了。
伊万抱着酒瓶,靠在角落的柱子上,冷眼旁观。
王希则根据记忆和那些零碎的图纸,亲自掌锤,带领着最得力的工匠们,对一块块精铁反复锻打、淬火、打磨。
工坊里,除了“叮叮当当”的锤击声,和风箱“呼哧呼哧”的喘息,再无半点杂音。
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。
终于,第一枚外观上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击锤,被小心翼翼地装上了简陋的测试台。
王希深吸一口气,亲自上前,用手指缓缓拉开击锤,将其锁定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死死地钉在那枚小小的击锤上。
王希的手指,按下了扳机。
“咔嚓!”
一声清脆到令人心碎的声响!
那被寄予厚望的击锤头部,在撞击燧石的瞬间,应声崩裂!
一小块碎屑,旋转着飞了出去,在石地上弹跳了几下,发出绝望的轻响。
死寂。
工坊内落针可闻。
“哈哈……哈哈哈哈!”
角落里,伊万爆发出刺耳的笑声,他猛地灌了一大口劣质的伏特加,酒水从他杂乱的胡子里淌下,那张醉醺醺的脸上,写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弄。
“黄皮猴子!我就知道!我就知道!”
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,用脚尖踢了踢地上那块碎屑。
“你们只会用蛮力!像蠢驴一样敲敲打打!这击锤!要的是硬度!更要韧性!是硬度和韧性的完美平衡!”
“你们的铁,软得就像东方女人的腰!淬火?你们懂什么叫真正的淬火技术吗?废物!一群只会流汗的废物!”
“你他妈说谁!”
一个年轻的工匠气得满脸涨成猪肝色,热血上头,抡起拳头就要冲上去。
“住手!”
王希一声低喝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,喝止了冲动的下属。
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枚崩裂的击锤碎片,那刺眼的断口,像是在嘲笑他所有的努力。
他又缓缓抬起头,看向伊万那张因酒精和嘲弄而极度扭曲的脸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狂怒,如同火山熔岩,直冲顶门!
他猛地转身,一言不发,抄起锻造台上那柄最沉重的开山大锤!
“王头儿!”
“院正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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