瑷珲城内的驿馆,空气几乎凝固。
炭盆里的火烧得并不旺,却让整个屋子闷得人喘不过气。
兵部尚书杜臻端坐在椅子上,背脊挺得笔直,官服下的身体却早已被冷汗浸湿。
他对面,是沙俄远东总督戈洛文。
这个高大的罗刹人,穿着厚重的毛皮大衣,即便在室内也未曾脱下。他湛蓝色的眼珠里,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贪婪。
“尚书大人,我的条件已经说完了。”
戈洛文的声音低沉而粗糙,每一个字都通过翻译传进马齐的耳朵里,都像是一记重锤。
“黑龙江以北,外兴安岭以南的土地,必须全部划归我们沙俄帝国。”
“乌苏里江的通航权,必须向我们开放。”
“还有,允许我们的商队,进入你们的盛京。”
杜臻的手指在袖中微微颤抖。
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,缓缓开口。
“总督阁下,您的条件太过苛刻。”
“自古以来,黑龙江流域便是我大清的疆土,是我满洲龙兴之地,绝无割让的道理。”
戈洛文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,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。
“尚书大人,‘自古以来’这种话,是说给弱者听的。”
他身体前倾,一股浓烈的酒气混合着皮草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“据我所知,你们的皇帝陛下,现在正面临着南边那个汉人政权的巨大压力。”
“陕西、甘肃、四川……大片的土地已经丢失。你们的主力部队,正被那个姓李的汉王牵制在西部,动弹不得。”
戈洛文的话,像一把尖刀,精准地刺入了杜臻最痛的地方。
“你们有能力同时打两场战争吗?”
戈洛文摊开双手,姿态夸张。
“一边是能用铁甲车和后膛炮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的汉军。”
“一边是我们沙俄帝国的哥萨克骑兵。”
“您觉得,你们的皇帝会怎么选?”
杜臻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。
他想反驳,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戈洛文说的是事实。
大清现在确实没有能力两线作战。皇帝调集全国的精锐去应对汉军,东北的防务已经空虚到了极点。
“我们可以……增加岁币。”
马齐艰难地吐出几个字,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筹码。
戈洛文再次笑了,摇了摇头。
“钱?我们沙俄帝国不缺钱。我们需要的是土地,是能让我们的人民繁衍生息的温暖土地。”
“尚书大人,我给您十天时间。”
戈洛文站起身,高大的身影投下大片的阴影,将杜臻完全笼罩。
“把我的条件,原封不动地告诉你们的皇帝。十天后,我需要一个明确的答复。”
“否则,我的哥萨克们,会亲自去黑龙江北岸,丈量他们的新牧场。”
说完,他不再看马齐一眼,转身带着他的人大步离去。
屋门被重重关上,留下杜臻一个人,瘫坐在椅子上,浑身冰凉。
……
紫禁城,养心殿。
深夜,烛火摇曳。
康熙披着一件明黄色的外衣,独自站在巨大的舆图前。
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就摊开在御案上,上面是杜臻用颤抖的笔迹写下的罗刹人的条件。
每一个字,都像一根钢针,扎在他的心上。
割让黑龙江以北的土地。
那是满洲的故土,是爱新觉罗氏的根。
若是答应了,他将成为爱新觉罗家的罪人,死后无颜去见列祖列宗。
可若是不答应……
康熙的视线,缓缓从东北移动到陕西。
那里,李信的汉军如同一头猛虎,已经占据了半壁江山。现在,更是有五万西夷雇佣军加入了战局。
虽然马齐的奏报里说,那支联军能解西北危局,可康熙心里却总有一丝不安。
洋人,真的可靠吗?
他闭上眼睛,戈洛文那句“你们有能力同时打两场战争吗”在耳边反复回响。
没有。
大清真的没有这个能力。
与汉军的战争,已经耗尽了国库,耗尽了八旗的元气。若此时再与北方的沙俄开战,大清这艘破船,恐怕会立刻沉没。
两害相权取其轻。
这个道理,他懂。
可是,这个“轻”,代价也太沉重了。
许久,他睁开眼,眼中布满了血丝。
“李德全。”
“奴才在。”
贴身太监李德全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走出,跪在地上。
“拟旨。”
康熙的声音沙哑而疲惫。
“回复杜臻。”
“答应罗刹人的条件。”
李德全的身体猛地一震,头埋得更低了。
“除了……盛京通商。”
康熙补充了一句,这是他能保住的最后一点尊严。
“盛京是祖宗陵寝所在,绝不容外人踏足。”
“嗻。”
李德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他领了旨,躬着身子,一步一步地退出了养心殿。
空旷的大殿里,只剩下康熙一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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