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卫城内,死气沉沉。
时间已是围城的第五日。
最后一只战马在昨天被分食殆尽,连马骨头都被饥饿的士兵砸碎,与熬煮的皮甲混在一起,变成一锅散发着恶臭的糊状物。
如今,连那样的东西都没了。
王什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腹中空空如也,一阵阵的绞痛让他眼前发黑。
他手下的十几个弟兄,东倒西歪地靠在残破的墙垣边,一张张脸蜡黄浮肿,曾经孔武有力的身躯,现在只剩下松垮的皮肉挂在骨架上。
一个年轻的士兵,嘴里反复咀嚼着一小块树皮,试图从那干硬的纤维里榨出一点点可以下咽的汁液。
“什长,顶不住了。”
另一个士兵有气无力地开口,他的腹部发出咕噜噜的怪响,却不是因为消化,而是空腹过久导致的痉挛。
“再这么下去,不用汉军打,咱们自己就先饿死了。”
王什长没有说话,他只是把头盔摘下来,烦躁地扒了扒油腻的头发。
两天了。
整整两天滴米未进。
城外汉军的炮火在这两天也变得稀疏,不再是之前那种要把天都掀翻的架势。
这并非仁慈,而是一种更为残忍的折磨。
他们似乎很有耐心,就等着城里的守军活活饿死,或者因为饥饿而发疯。
“我听说……汉军的传单上说,降者不杀,还分田地。”
一个角落里,传来微弱的讨论。
这个话题瞬间触动了所有人的神经。
王什长猛地转头,看向说话的那个士兵。
“谁在胡说八道!”
他厉声呵斥,但底气明显不足。
那个士兵畏缩了一下,却没有闭嘴。
“什长,这不是胡说……我亲眼看到了,那传单就落在咱们防区的墙角下,被张三捡了藏起来了。”
“是啊什长,饿死也是死,战死也是死,为什么不给自己找条活路?”
“赵将军是要咱们为大清尽忠,可朝廷管过咱们的死活吗?粮草被烧了,援军一个影子都没有,咱们就是被扔在这里等死的弃子!”
抱怨的声音越来越多,越来越响,从最初的窃窃私语,变成了公开的质问。
王什长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。
他也是穷苦出身,参军吃粮就是为了混口饭吃,为谁卖命不是卖。
可现在,连饭都没得吃了。
就在这时,一个负责巡视的士兵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,一头栽倒在地上。
“什长……衙署那边……赵将军把最后一点存粮,分给他的亲兵了!”
这句话,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。
一种可怕的寂静。
紧接着,王什长的耳边,响起一个弟兄因为极度饥饿而变得嘶哑的请求。
“什长,带我们反了吧!”
“反了!降汉求活!”
“对!反了!”
呼喊声如同燎原的野火,瞬间在这些绝望的士兵中蔓延开来。
王什长看着一张张因为饥饿与愤怒而扭曲的脸,他缓缓站直了身体。
他没有再呵斥,也没有再犹豫。
他拔出腰间的佩刀,刀锋在昏暗的天光下反射出惨白的光。
“弟兄们,咱们不是要造反。”
他的声音不大,却异常清晰。
“咱们只是要活命。”
“跟我来!”
王什长举起佩刀,第一个冲出了这片残破的角落。
身后,百余名饥肠辘辘的士兵,如同被唤醒的野兽,跟随着他,冲向了内城衙署的方向。
他们的目标很明确。
不是为了权力,不是为了富贵,只是为了那一口能让他们活下去的粮食。
衙署之内,赵良栋正襟危坐。
他的面前,也只放着一碗清可见底的米汤。
他把最后一点粮食分给了还愿意跟着他的三百亲兵,这是他维持最后秩序的本钱。
可他自己,也已经两天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了。
心腹张副将战死的画面,还时常在他眼前闪现。
汉军的包抄,粮库的焚毁,退路的断绝……一步错,步步错。
他输了。
输得一败涂地。
但他不能降。
他是大清的宁夏总兵,是朝廷倚重的封疆大吏。
他赵良本是汉人,受了朝廷的知遇之恩,才有了今天的地位。
投降汉军,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。
“将军!”
亲兵慌张地冲了进来。
“不好了!外营的兵卒哗变了!他们正冲着衙署来!”
赵良栋的身体晃了一下,最终还是扶着桌子站稳了。
该来的,终究还是来了。
“传令,准备镇压。”
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。
“将军,他们……他们人太多了!弟兄们也饿得拿不稳刀……”
亲兵的声音带着哭腔。
赵良栋没有再理会他,而是自己拔出了悬在墙上的佩剑。
剑身发出清越的龙吟。
他整理了一下残破的甲胄,迈步向衙署大门走去。
他要去亲手了结这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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