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封府衙后院。
一间静室之内,烛火跳动。
粘杆处河南分舵主事音图,正端坐于一张黑漆木桌后。
桌面上,几份纸质粗劣的传单散乱铺开。
正是天地会删减散播的《汉王新报》。
音图拿起其中一张,手指缓缓划过上面用宋体木刻印刷的字样。
“授田”。
“免税”。
“蒙学免费”。
每一个字,都让他脸部的肌肉抽动一下。
他将那张纸凑到烛火前,纸张边缘被火光映照得透明。
站在他面前三步远的一名番子,垂着头,连呼吸都刻意放缓。
突然,音图手掌一合,将那张传单在掌心捏成一团。
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。
“查!”
音图开口,只有一个字。
他站起身,在房间里踱步,靴底敲击着青石板地面。
“给本官彻查!”
“掘地三尺也要查!”
“整个开封府,是谁在散播此等逆报?!”
番子立刻躬身。
“禀大人!已查明!”
“源头在南边的朱仙镇!”
“是一伙从陕西逃难过来的流民!”
“为首者,是一个叫刘老栓的老头!据镇上的人交代,他的亲侄子,就在甘州绿营里当兵!”
音图停下脚步,转过身。
“抓!”
又是一个字。
“凡是接触过这份逆报的,看过一眼,听过一句,全部给本官锁拿归案!”
“把人带回开封!动用所有刑具!”
“老虎凳,剥指,灌铅,给本官一个个地审!”
“务必从他们嘴里,撬出幕后主使的天地会逆党!”
他的命令一句接着一句。
“另外!传令河南全境!”
“各州府县,水陆关隘,即刻进入最高戒备!”
“严查所有过往商旅!车船!客栈!”
“任何车马货物,都要开箱查验!”
“凡有夹带此报者,不论身份,不必审问,以通逆论处!”
“立斩!”
“全家抄没!财产充公!”
番子身体一颤。
“嗻!”
他应声告退,脚步匆忙,带着一丝仓皇。
当夜。
朱仙镇。
密集的马蹄声踏碎了小镇的宁静。
成百上千的火把,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。
粘杆处的番子们踹开一扇又一扇破败的木门。
刘老栓的家门被一脚踹开,木屑纷飞。
他和家人正围着一口破锅,喝着稀得能照见人影的野菜汤。
两个番子冲进来,如狼擒羊,一把将刘老栓从地上拖起。
锅被打翻,滚烫的汤水泼洒一地,发出嘶嘶的声响。
屋里立刻爆发出女人和孩童的哭喊。
“老东西!说!这逆报是哪来的?!”
一名番子用刀鞘指着刘老栓的鼻子。
刘老栓被拖到院子里,他看见地上散落着几张《汉王新报》的传单。
他朝着番子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。
“汉王给穷人分田,免税,还让娃儿有学上!他是好人!”
“你们这些给鞑子当狗的,不得好死!”
“找死!”
那名番子勃然大怒,抡起手中的刀柄,狠狠砸在刘老栓的脸上。
一声闷响。
鲜血从老汉的口鼻中喷溅出来。
音图骑在马上,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幕。
“搜!”
他发出命令。
“把这个镇子给我翻个底朝天!”
“挨家挨户地搜!”
“凡是搜出传单的,不必审问!”
“杀无赦!”
凄厉的惨叫声,绝望的哭喊声,在寒冷的夜风中此起彼伏。
数十名只是看过、碰过传单的饥民,被铁链锁拿。
刘老栓一家,被当场格杀。
天亮时分,三颗人头被高高悬挂在朱仙镇的镇口。
正是刘老栓和他妻儿的。
人头下方,那块写着“米一斗,银二两”的粮价牌,被滴落的鲜血染得斑斑驳驳。
肃州。
钦差行辕。
周培公坐在书案后,面前放着一份从河南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报。
密报旁,是几份同样染了血的《汉王新报》传单。
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,变成了暗褐色。
他将那份传单猛地拍在桌上。
桌面上的茶杯跳了一下,茶水溅出。
“天地会!”
周培公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。
“这群阴魂不散的逆贼!”
“竟敢趁着河西战事,在腹心之地煽风点火!散播谣言!动摇国本!”
他的双眼布满血丝,那是几夜未眠的痕迹。
“来人!传令!”
一名亲兵飞速跑进书房。
“第一!”
“传令粘杆处!各省分舵!”
“全力清剿天地会逆党!不必再行审问上报!”
“凡有抓获者,立于市曹!当众凌迟!”
“其九族之内,无论老幼,一体连坐!全部处斩!”
“第二!”
“传令各锁链防线!甘州、凉州、肃州!所有绿营、八旗!即刻展开内部清查!”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