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元1691年,三月初十。
黑水城,格物院核心工坊区。
巨大的蒸汽锻锤一下又一下地砸着,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。
炽热的铁水在坩埚里翻滚,咕嘟咕嘟冒着泡。
空气里全是硫磺、焦炭和金属烧灼的混合气味,呛得人喉咙发干。
王希、王二兄弟俩,死死盯着面前一台刚刚组装好的巨大机器,眉头拧成了疙瘩。
这台机器就是个怪物。
一个巨大的卧式蒸汽锅炉是它的心脏,粗大的铜管像是血管,连接着两个同样巨大的气缸。
气缸的活塞杆,通过一套看着就眼晕的曲轴连杆机构,驱动着一个磨盘大小的沉重飞轮。
飞轮外面,套着一条小臂粗的铁链。
铁链的另一头,死死固定在一辆用钢板加固过的四轮矿车底盘上。
“院正!”
一个满身油污的匠师扯着嗓子喊。
“压力顶满了!可以开始了!”
王希深吸一口气,挥手下令。
“开阀!送气!”
“嗤!”
高温高压的蒸汽,像一头被放出笼子的野兽,猛地冲进气缸!
“哐当!哐当!哐当!”
活塞在蒸汽的巨力推动下,开始疯狂地往复运动!
曲轴被带动!
沉重的飞轮开始一寸寸地转动!
越来越快!
连接着矿车底盘的铁链瞬间绷直,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咯吱”声!
沉重的矿车底盘猛地向前一窜!
地面都在震动!
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几乎要撕裂人的耳廓!
车子,真的向前挪动了半尺!
成功了?
没等众人脸上的惊愕变成惊喜,异变陡生!
“嘣!”
一声巨响!
那条小臂粗的传动铁链,在恐怖的扭力拉扯下,如同被巨人撕裂的麻绳,应声断裂!
断裂的铁链带着千钧之力,狠狠抽在旁边的墙壁上,砸出一片蛛网般的裂纹!
沉重的飞轮瞬间失去了所有束缚!
它带着积累的恐怖惯性,开始疯狂空转!
整个机器发出剧烈的抖动,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!
那些连接的部件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扭曲声,听着就让人心头发麻!
“停!快停下!”
王二的嗓子都喊破了。
“泄压!快他娘的给老子泄压!”
几个匠师手忙脚乱地冲上去,用尽全身力气才把蒸汽阀门关上。
机器发出几声不甘的喘息,飞轮的速度慢慢降下,最终晃晃悠悠地停了下来。
工坊内,一片狼藉。
断裂的铁链像条死蛇,无力地瘫在地上。
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那台冒着白气的钢铁怪物,半天说不出一句话。
王希走上前,抹了一把脸上的油汗,声音里全是挫败。
“不行。”
“这铁链传动,根本就是个废物!它扛不住这么大的力道!”
王二蹲在地上,用手摸着已经变形的连杆,脸色难看。
“哥,不止是链条的问题。”
“你看这曲轴和连杆,刚性完全不够!受力不均,已经弯了!”
他狠狠一脚踹在矿车底盘上。
“还有这玩意儿!它只能往前冲!连个弯都不会拐!造出来有什么用?一个铁憨憨吗?”
匠师们围了过来,一个个垂头丧气。
“院正,大帅要的那个能自己跑,能拉重货,还能随便拐弯的铁车……这……这根本就不是人能造出来的东西啊!”
“是啊,太难了!这比造炮还难上十倍!”
中枢帅帐。
李信看着王希呈上来的失败报告,脸上看不出喜怒。
他放下报告,走到那副巨大的河西舆论图前。
他的手指,缓缓划过地图上那几条连接着黑水城与黑石谷煤矿、红石山铁矿的运输线。
“矿料运输。”
他开口了,声音不大,却让帐内的空气都凝固了。
“我们靠什么?骡子,马,骆驼,还有人推的独轮车。”
“效率低得可笑!路上的损耗大得惊人!”
“一旦下雨下雪,道路泥泞,就是寸步难行!”
“一旦清军的骑兵摸过来袭扰,我们就是活靶子!人死,货丢!”
他猛地转过身,目光如同出鞘的利刃,扫过王希和王二。
“如果,我们有一种铁车。”
“它不吃饭,不喝水,只吃煤炭!”
“它不怕风,不怕雨,甚至不怕小股敌人的骚扰!”
“它的力气比一百头牛还大!一天能跑出上百里!一次能拉动数万斤的货物!”
“到了那个时候,黑水城的筋骨血脉,才算真正打通!”
“周培公想用封锁困死我们?清军的锁链,在我们眼里,就成了一个笑话!”
李信走到帅案前,拿起一根炭笔,在一块打磨光滑的木板上,迅速勾勒起来。
他的动作粗犷,线条简单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“传动!”
他用炭笔重重一点。
“铁链子靠不住,那就把它扔了!换成齿轮!用钢做的齿轮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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