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月十五。
祁连山深处,风雪卷着沙砾,刮在人脸上,留下细密的血痕。
格物院的三十名匠师,裹着厚重的羊皮袄,在三十名青蛇卫的护卫下,沿着冰封的黑水河上游支流,向着群山腹地跋涉。
他们的呼吸在酷寒中凝成白雾,睫毛上都挂着细碎的冰晶。
向导是一个归化部族的猎人,皮肤黝黑干裂,沉默地指引着方向。
队伍中,几匹健壮的骡马背负着拆解开的蒸汽钻探机部件,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。
“王院正!停一下!”
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匠师停下脚步,用铁镐奋力敲开一处避风山坳的岩壁。
岩石剥落,露出下面深黑色的岩层。
“这岩层颜色不对!”
老匠师抓起一把黑色的碎屑,凑到鼻尖用力嗅了嗅。
一股淡淡的腥味钻入鼻腔。
他又伸出舌头,舔了舔碎屑。
“是煤!是煤!”
老匠师浑浊的眼睛里,瞬间迸发出光彩。
王希快步奔了过去,从老匠师手里接过那把黑色碎屑,放在掌心仔细搓捻。
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铜壳放大镜,对着碎屑的纹理观察。
“质地紧密,纹理清晰,是上好的烟煤!”
王希猛地抬头,环视两侧山脊。
黑色的岩层在白雪覆盖下,断断续续,蜿蜒向远方。
“快!把蒸汽钻机架起来!”
“就在这里!往下打!”
匠师们立刻行动起来,在寒风中将沉重的部件组装。
半个时辰后,简易的蒸汽机发出沉闷的轰鸣,烧水的锅炉冒出滚滚白烟。
钻头旋转着,带着刺耳的摩擦声,啃噬着冻得坚硬的岩层。
黑色的煤屑混合着泥浆,从钻孔中不断喷涌而出。
又过了一个时辰,钻杆已经深入地下十五丈。
取出的岩芯样本,几乎全是乌黑发亮的煤块。
“好!好啊!”
王希的胡须因为激动而颤抖,他捧着一块岩芯,手都在抖。
“天不绝我汉王军!天不绝我黑水城!”
“有了此煤,蒸汽机便能日夜不息!冶铁炉的火便能烧得更旺!这个冬天,军民取暖也有了着落!”
他转向身边的书记官。
“立刻!绘制矿脉图!初步估算储量!此地命名为‘黑石谷’!八百里加急!速报大帅!”
与此同时,燕九统领的青蛇卫,已经将一张无形的网撒了出去。
“悬赏铁矿!黄金两千两!勋田百亩!授官身!”
这个消息,通过各种隐秘的渠道,在河西、漠南、漠北的每一个角落悄然流传。
这个价码,足以让任何亡命徒、破落户、野心家赌上性命。
肃州城外,一处偏僻的牧民聚集点。
一个衣衫褴褛、满脸风霜的老汉,在青蛇卫设置的秘密联络点外,已经徘徊了三天。
他叫巴图,曾是肃南裕固族一个小部落的头人。
只因得罪了一名清军佐领,整个部落在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。
他侥幸逃脱,从此流落戈壁,靠着熟悉山路,给人带路、挖些药材换取活命的口粮。
他的怀里,紧紧揣着一块石头。
那石头暗红色,沉甸甸的,带着金属的光泽。
是他年轻时,在祁连山南麓一处叫“红石山”的深谷中放牧时偶然发现的。
那里的整座山,都是这种红色的石头。
他曾偷偷用火烧过,石头烧红之后,能用锤子敲打出铁器。
他一直把这当做山神的恩赐,是部落的秘密,从未对人说起。
现在,部落没了,他只剩下这条烂命,与那改变命运的悬赏。
“官爷……”
巴图终于鼓起勇气,走进那间不起眼的帐篷,颤抖着,从怀里掏出那块暗红色的石头,递给坐在暗处的青蛇卫暗桩。
暗桩接过石头,手腕猛地一沉。
石头入手极重,颜色暗红带着些许褐色,表面还有蜂窝状的气孔。
他用随身的小刀刮下一点粉末,放在舌尖尝了.
一股浓烈的铁锈味瞬间在口腔里化开。
他又取出一块磁石,靠近那些粉末。
粉末被磁石微微吸引,跳动起来。
“赤铁矿!是富矿!”
暗桩身体前倾,一把抓住巴图枯瘦的手臂。
“老丈!这石头从何处得来?”
“带我们去!只要属实!两千两黄金!百亩上田!汉王军的官身!现在就可以给你立下字据!”
三日后。
祁连山南麓,一处被当地人称为“红石山”的隐秘山谷。
燕九亲自带领一队青蛇卫精锐,护卫着几名格物院最顶尖的矿师,在巴图的指引下,踏入了谷中。
眼前的一切,让所有人呼吸都停滞了一瞬。
整片山谷,两侧的悬崖峭壁,谷底的溪流河床,目之所及,全是暗红色、褐红色的岩石。
整座山谷,都被这种不祥的红色浸染。
几名矿师发疯一般扑向岩壁。
铁锤敲击,发出沉闷的“铛铛”声。
小刀刮擦,留下金属的划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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