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的旨意,化作驿马蹄下的滚滚烟尘,向着西北大地席卷而来。
此时此刻,无人知晓那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悄然收紧。
河西走廊,祁连山北麓。
黑水河下游的广袤绿洲上,亘古的宁静被一种撼天动地的喧嚣彻底撕碎。
李信立于一座新搭的木质高台之上。
玄色的披风被干燥的河风卷起,发出猎猎的声响。
他向下俯瞰。
整个工地是一座巨大的、沸腾的蚁巢。
数万军民,是这巢穴中忙碌的工蚁,用汗水与血肉,在这片选定的土地上,浇筑着一座名为希望的城池。
一名工兵军官站在高处,用尽全身力气挥下令旗。
“开山——!”
声音被巨大的轰鸣瞬间吞没。
“轰隆——!”
“轰隆——!”
数台格物院新造的蒸汽锻锤,喷吐着白色的蒸汽,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咆哮。
每一个锤头都重达千斤,由蒸汽驱动,狠狠砸在山体剥离出的巨岩之上。
碎石迸溅。
烟尘冲天而起。
坚硬的岩石在纯粹的力量面前,被一次次砸开、粉碎。
采石场内,号子声此起彼伏。
民夫们用粗大的撬棍与铁锤,将碎裂的石块撬下,装进藤筐。
骡马拖拽着满载的板车,在尘土飞扬的简易道路上,艰难地向着远处的筑城工地移动。
另一处,河道疏浚的工地上。
数千名青壮男子**着上身,古铜色的皮肤在烈日下泛着油光。
他们挥舞着铁锹与镐头,奋力挖掘着引水的沟渠。
汗水从他们的脊背滑落,滴入脚下干涸的泥土,瞬间消失不见。
简陋的木质龙骨水车在河边缓缓转动,将浑浊的黑水河水,一斗一斗地提上高坡,注入新开的渠道。
水流沿着沟渠蔓延,滋润着远方刚刚平整出来的荒地。
筑城的核心区域,更是一片鼎沸。
巨大的城池基座已经夯实,轮廓分明。
数千工匠与民夫在工曹吏员的嘶吼指挥下,各司其职,运转不休。
“和泥——!”
壮劳力们将黄土、石灰、砂石按照特定的比例混合,加入河水,用巨大的木杵反复捶打、搅拌。
粘稠的三合土泥浆,散发着一股土腥与石灰的味道。
“砌砖——!”
远处的砖窑日夜不停,黑色的浓烟直冲云霄。
一车车新烧制的青砖被运抵城墙之下。
砖瓦匠们站在摇摇晃晃的脚手架上,用瓦刀熟练地挑起泥浆,将青砖一块块垒砌在夯土台基之上。
动作迅捷,精准。
“立木——!”
木工区内,蒸汽锯床发出刺耳的尖啸。
巨大的原木被切割成梁柱与椽子。
木匠们用刨子、凿子、墨斗,对木料进行最后的加工。
一根根处理好的梁柱,需要数十人合力,喊着整齐的号子,依靠绳索与滑轮组,才能缓缓吊起,安放在石础之上。
榫卯结构精密咬合,严丝合缝。
陈武的嗓子已经嘶哑。
他早已脱下盔甲,只穿着一件被汗水浸透的单衣,在工地上来回奔走。
“快!都给老子动起来!”
“天黑之前,西面那段墙基必须给老我砌完!”
“谁敢偷懒,军法处置!”
他抓起一个水囊,猛灌了几口,又继续吼叫着,督促着进度。
兵曹的军官们穿梭在人群中,维持着秩序,协调着物料的运输。
远处,王希与王二正带着格物院的匠人,在规划出的工坊区进行着最后的勘测。
一座巨大的蒸汽锅炉已经被安放就位,粗大的烟囱正在搭建。
王二拿着一张画满了复杂线条的图纸,对着几个匠头比比划划,唾沫横飞。
“这里,是镗床的位置,必须绝对水平。”
“炮管的精度,全看这个基础打得牢不牢。”
更远的地方,是新规划的屯田区。
保民府的吏员正带着一批批新到的流民,划分田亩,指导他们开垦播种。
水渠延伸到哪里,新翻的泥土就延伸到哪里。
空气中,混杂着泥土的芬芳与希望。
李信沉默地看着这一切。
这片土地上的每一粒尘土,似乎都浸透了人的汗水。
每一个角落,都回荡着生命的呐喊。
他知道,脚下这座正在拔地而起的黑水城,不仅仅是一座城。
它是汉王军新的根基。
是对抗清廷的堡垒。
更是这数万追随者身家性命的寄托。
一个脚步声从身后传来,带着疲惫与沉重。
“大帅。”
陈武走上高台,脸上满是尘土,只有一双眼睛,依旧透着一股悍气。
“进度很快,弟兄们和民夫们都憋着一股劲。”
他顿了顿,又开口道。
“只是,消耗太大了。”
“粮食、木材、石料,还有格物院那边要的煤炭和铁料,每天的消耗都是个惊人的数目。”
“我们从卧龙谷带来的储备,撑不了太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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