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元1690年,七月十六,辰时末刻。
鹰嘴崖下的清军大营,帅帐之内,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。
孙思克端坐主位,一张脸阴沉得如同帐外的天色,昨日阵前的威风荡然无存。
殷化行、王进宝、赵良栋等一众将领分列两侧,垂首肃立,人人面色严峻。
“李信此獠,冥顽不化,死志已决!”
孙思克开口,话语里压着一股将要喷发的怒火。
“阵前一晤,非但没能动摇其军心,反倒让他借机煽动,谷内逆贼士气更盛!”
“此战,再无任何转圜余地!”
“唯有强攻!以雷霆之势,碾碎其巢穴!”
他猛然起身,大步走到帐中央巨大的沙盘前,手指重重戳在卧龙谷口的位置。
木制的微缩工事被他戳得微微一晃。
“谷口狭窄,工事坚固,强攻伤亡必巨!”
“但他倚仗的,无非地利与火器!”
“本督之策:以炮破壁!以步攻坚!以骑策应!步步为营,层层剥皮!”
他的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道道进攻的路线。
“传令!”
“第一!炮战!”
孙思克抬起头,视线扫过众人,最后定格在殷化行身上。
“殷总兵!”
“末将在!”
殷化行踏前一步,抱拳躬身。
“着你亲督炮营!将四十门红夷大炮、大将军炮,前移至距谷口工事一千五百步之处!”
“构筑炮垒!务必加固!”
“今日午时之前,必须完成!”
“目标——谷口第一道防线!胸墙!矮墙!明堡!给本督狠狠地轰!轰塌它!轰碎它!”
“另!其余四十门轻便佛郎机炮、子母炮,前移至一千二百步处!目标——谷口两侧崖壁工事,还有那些可能藏匿的敌炮位!压制他们的火力!”
“炮击持续两个时辰!本督要看到谷口工事化为齑粉!”
“诺!末将领命!”
殷化行沉声应下,脸颊的肌肉因为兴奋而抽动。
炮战,是他宁夏镇精锐的看家本领。
“第二!步卒攻坚!”
孙思克的指节叩击着沙盘边缘,转向王进宝与赵良栋。
“王参将!赵副将!”
“末将在!”
二人齐齐出列。
“炮击之后,着你二人各率本部精锐步卒五千,分左右两翼,向谷口发起第一波强攻!”
“王进宝部攻左翼!”
“赵良栋部攻右翼!”
“战术:盾车开道!火器掩护!死士填壕!”
“每部配盾车百辆!用厚木板蒙上浸湿的牛皮,车内藏匿死士!”
“盾车之后,火铳手、弓箭手梯次跟进,压制工事内守军的还击!”
“待盾车抵近壕沟,死士背负沙袋,不计伤亡,填平壕沟!为后续步卒冲锋开辟通路!”
“步卒冲锋,以营为单位!刀盾手在前,长枪手、火铳手在后!”
“破开缺口后,不必顾惜代价,向纵深突击!务必在谷口站稳脚跟!”
“诺!”
王进宝与赵良栋齐声应诺,胸中战意翻腾。
“第三!骑兵策应!”
孙思克再次看向殷化行。
“殷总兵,炮击开始后,着你抽调宁夏镇精锐骑兵三千,于两翼步卒后方游弋!”
“若步卒突破防线,骑兵立刻跟进,扩大战果!”
“若遇敌骑逆袭,或侧翼出现敌方援军,骑兵即刻出击,将其击溃!”
“诺!”
殷化行再次领命。
“第四!预备队!”
孙思克环视帐内诸将,最后将手按在自己的胸甲上。
“本督亲率督标营及甘肃镇标营精锐一万,坐镇中军!”
“视战况投入!”
“此战,务求首攻即破!一举拿下谷口!”
帐内诸将闻言,再无一丝犹豫。
“末将等遵命!”
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在帅帐内回荡,肃杀之气几乎凝成实质。
一场决定河西最终归属的惨烈攻防战,即将拉开血腥的序幕。
午时初刻。
烈日悬于正空,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卧龙谷口外的荒原,空气中弥漫着焦躁的气息。
清军阵前,气氛紧张到了极点。
四十门沉重的红夷大炮、大将军炮,在数千民夫与炮兵的奋力拖拽、推动下,如同移动的钢铁巨兽,缓缓前移。
巨大的炮轮碾过干涸的土地,发出沉闷的“咯吱”声。
炮兵们**着上身,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裤子,在军官的鞭打与呵斥声中,将一门门重炮推入距离谷口工事一千五百步的预设阵地。
他们飞快地挥动铁铲,构筑简易的炮垒,架设炮架,调整射角。
黑洞洞的炮口,如同四十只凝视着猎物的死亡瞳孔,森然指向谷口那道沉默的防线。
殷化行亲自坐镇炮阵后方的高台上,拔出佩刀,直指前方。
“装填——!”
他厉声嘶吼。
炮手们动作迅捷,配合默契。
沉重的实心铁弹被两人合力塞入炮膛。
定量的火药包被用长杆捅入炮膛深处,压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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