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,如同一块厚重的黑布,盖住了整片荒原。
谷外的喧嚣渐渐沉寂下去,只剩下成片的篝火在黑暗中跳动,将金帐武士们粗犷的轮廓投射在帐篷上,摇曳不定。
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,是卧龙谷内死一般的安静。
所有不必要的火光都被熄灭。
黑暗,是最好的伪装。
陈武提着一把横刀,脚步踩在碎石上,几乎发不出任何声响。
他正在巡视神机团的阵地。
弟兄们背靠着冰冷的岩壁,怀里抱着擦得锃亮的火铳,大部分人都在闭目养神,只有负责警戒的哨兵,借着微弱的星光,警惕地注视着谷外的一切。
空气中,汗水的咸味、皮革的涩味、还有火药独特的硫磺味混合在一起,形成了一种独属于战场的味道。
“都他娘的给老子精神点。”
陈武压低了嗓子,话语却像小石子一样,清晰地砸进每个士兵的耳朵里。
“别以为鞑子们睡了,咱们就能松快。”
“越是这个时候,越要绷紧了弦。”
“谁要是敢打瞌睡,被老子看到了,军法棍可不认人。”
他走到一处拐角,几个年轻的火铳手正聚在一起低声交谈。
“你说,旅帅到底在等什么?”
一个略显稚嫩的问话传来。
“咱们就这么让他们在谷外睡大觉?下午他们可是指着咱们的鼻子骂娘。”
“闭嘴!”
另一个年长些的士兵呵斥道。
“旅帅的安排,是你我能揣测的?管好你手里的枪,别到时候掉了链子。”
陈武的脚步停了下来。
他没有立刻出声呵斥,只是静静地站在阴影里。
那个年轻的士兵显然有些不服气。
“我就是憋屈!咱们磐石营的兄弟,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?”
“憋屈?”
陈武从阴影中走了出来,那几个士兵吓得一个激灵,瞬间站得笔直。
“旅帅说过的话,你们是当耳旁风了?”
陈-武的脸在黑暗中看不真切,但那股子压力却让几个年轻士兵大气都不敢出。
“旅帅说,咱们是笼子里的狼。”
陈武的刀鞘轻轻敲了敲身前的岩石。
“你们见过哪只聪明的狼,会因为笼子外面的几声狗叫,就发疯去撞笼门的?”
他停顿了一下,继续说道。
“它只会安静地趴着,把爪子磨得更利,把牙齿舔得更亮。”
“然后,等那个自以为是的蠢货,把脖子伸过来的时候……”
陈武没有再说下去,只是用手在自己脖颈前比划了一下。
冰冷的动作,比任何话语都更具说服力。
几个士兵身体一颤。
“都听明白了?”
“是!将军!”
“明白了就给老子好好待着,养足精神。明天,有的是你们开枪的时候。”
“是!”
陈武没有再多说,转身继续巡视。
他现在终于体会到李信下午那番话的深意。
旅帅要的,不只是服从。
他要的,是让所有士兵都理解他的意图,将那股被羞辱激起的怒火,转化成冷静而致命的杀机。
这支军队,正在李信的手中,被打磨成一把与过往截然不同的利刃。
……
金帐大营,中军帐。
巨大的牛皮帐篷里,灯火通明,数个火盆将帐内烤得温暖如春。
策妄阿拉布坦坐在铺着厚厚虎皮的主位上,手里端着一只金杯,里面的马奶酒却一口未动。
他的脸色,远不如帐内的温度那般温暖。
“伊万先生,你确定你的炮,能敲开那个乌龟壳?”
他侧过头,看向坐在下首的一个高大罗刹人。
那人名叫伊万诺夫,是罗刹国派来的炮兵顾问,一脸的络腮黄胡,碧蓝的眼珠里透着一股商人的精明与雇佣兵的傲慢。
“尊敬的大汗,请不要怀疑罗刹火炮的威力。”
伊万诺夫灌了一大口伏特加,辛辣的酒气让他满脸通红。
“只要天一亮,我保证让那些躲在石头后面的可怜虫,尝到来自天堂的雷霆。”
“我希望如此。”
策妄阿拉布坦将金杯重重地顿在案几上。
“我损失了五千先锋,不是为了在这里看李信的笑话。”
“明天,我要看到卧龙谷的防线被撕开,我要亲手拧下李信的脑袋。”
“您的愿望,就是我的使命。”
伊万诺夫笑了起来,露出一口被酒精和烟草熏黄的牙齿。
“当然,我们说好的那些……工匠、黄金,还有丝绸,大汗可要提前准备好。”
“只要你能轰开谷口,你要的东西,我双倍给你。”
策妄阿拉-布坦的脸上毫无表情。
“很好!”
伊万诺夫举起酒瓶。
“为了我们共同的财富,为了伟大的胜利,干杯!”
策妄阿拉布坦没有举杯,他只是挥了挥手,示意帐内的仆从退下。
喧闹的庆祝声,并不能驱散他心头的那一丝阴霾。
李信的沉默,太不正常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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