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收回目光,正准备转身返回舰桥,下方医疗区传来的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却让我再次停下了脚步。
不是难民之间的推搿,也不是士兵维持秩序的呵斥,而是一种……带着某种奇特学术性争执的声音,即使隔着雨幕和距离,也能听出那声音里混杂着不耐烦、坚持,以及一种与这片死寂之地格格不入的、近乎顽劣的活力。
“我说了,常规的抗生素对他们体内这种程度的源石惰性结晶残留效果有限!你在用治疗普通感染者的思路处理被‘静谧’污染过的躯体,这简直是……唔,怎么说呢, politely speaking(礼貌地说),效率低下!”
我循声望去,只见一个披着不合身的帝国制式防水斗篷的娇小身影,正站在一个医疗帐篷的入口处,双手叉腰,对着一名比她高大得多的帝国医疗官说话。兜帽因为她略显激动的动作微微滑落,露出一缕标志性的、即使在阴天也白得晃眼的发丝,以及猩红的眼睛。
是华法琳。
即使隔了这么远,即使她的容貌大半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,我也能立刻认出她。萨卡兹的血液学专家,未来罗德岛的元老之一,一个在医学和源石技艺领域名声显赫,同时也因某些出格的研究而饱受争议的人物。她怎么会在这里?以“志愿者”的身份?
我不动声色,举起望远镜仔细看去。镜片里,她似乎刚结束对某个病人的检查,正一边用一块消毒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——那手指纤细苍白,指甲修剪得很整齐——一边对着面前的医疗官侃侃而谈。那名帝国医疗官脸色僵硬,显然对她的直言不讳感到十分不快,但又似乎顾忌着她的身份或学识,没有立刻发作。
“血魔……女士,”医疗官的声音透过雨声隐约传来,带着压抑的愠怒,“我们遵循的是帝国卫生部制定的标准防疫与诊疗流程。您提出的那种……血液净化方案,缺乏足够的临床数据支持,并且其风险……”
“风险?哈!”华法琳发出一声短促而清晰的笑声,带着一种科学家面对外行时的优越感,“放任他们体内那种缓慢同化的进程,才是最大的风险!你们的标准流程很棒,棒极了,用于处理普通伤员绰绰有余,但面对‘静谧’留下的‘礼物’,它就像是用水枪去扑灭源石火灾一样可爱。”
她凑近一步,尽管个子矮小,气势却丝毫不弱,兜帽下锐利的目光似乎能穿透雨幕。“给我三个志愿者,不,两个就行。再给我一间相对干净的隔离室和最基本的血液分析仪。四十八小时,我就能向你展示,什么叫做针对性治疗。还是说,帝国的医疗官更愿意守着僵化的流程,眼睁睁看着这些可怜人慢慢变成……嗯,某种你们更不希望看到的东西?”
她的语调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,时而像天真少女般轻快,时而又沉淀下历经世事的沙哑与深沉,话语里的内容更是直指核心,大胆而危险。这就是华法琳,永远游走在规则的边缘,用她那种看似玩世不恭的方式,去触碰那些旁人不敢轻易尝试的领域。
我放下望远镜,对身后的副官低声吩咐:“去请那位……血魔女士过来一趟。客气点。就说,基地指挥官对她的专业见解很感兴趣。”
副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,但良好的训练让他没有多问,立刻领命而去。
我回到观测平台内侧,雨水顺着装甲板的缝隙流淌。心中念头飞转。华法琳的出现,是个意外的变数,但或许……也是一个契机。她对血液和源石疾病的理解远超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,尤其是涉及这种诡异的“静谧”污染。如果“信使”小队或那些阿戈尔技术人员真的在死亡地带深处遭遇了什么,她的专业知识可能会是关键。
几分钟后,脚步声传来。副官引领着那个披着斗篷的娇小身影走上了舰桥。
“元帅阁下,血魔女士带到。”
华法琳自行掀开了兜帽,露出了那张兼具少女的精致与长生种独特魅力的面孔。苍白的皮肤,猩红的瞳孔,嘴角似乎总噙着一丝若有若无、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。她毫不避讳地打量着我,目光中充满了纯粹的好奇,仿佛在观察一个有趣的样本。
“啊啦,真没想到,指挥着这么一座钢铁要塞的元帅阁下,会对我这样一个‘民间志愿者’的小小建议感兴趣?”她微微歪头,语气轻快,带着点调侃的意味。
“血魔女士在血液学领域的声望,我还是有所耳闻的。”我保持着平静的语气,没有表现出任何超出“初次见面”应有的态度,尽管内心关于她未来“血先生”的称呼和一些更为复杂的印象正在翻涌。“你刚才提到的,关于‘静谧’污染的特殊性,我很感兴趣。毕竟,我们此行的目的之一,就是调查与之相关的事件。”
听到“调查”二字,华法琳的红眸微微亮了一下,那是一种研究者闻到有趣课题时的光芒。“哦?调查‘静谧’?看来我这次志愿前来,还真是来对地方了。”她向前走了两步,靠近观测平台的边缘,望向远方那片被灰雾笼罩的海域,侧脸线条在惨白的探照灯光下显得有些朦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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